她这弟弟确实长高了。
高大修长的身躯在黑衬衣的烘托下显得更加清秀颀长,许是屋子里开了暖气导致温度上升让他感到了些许燥热, 不得不把衣袖挽起,露出精壮的手臂。
走的速度也不快, 几乎是看着乌荑的神色,面不改色的往她这里走了几步。
乌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估计向玉凛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 停下脚步没再靠近。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乌荑抓紧了洗手台边缘, 清了清嗓子问他:“怎么了?”
向玉凛低头在她身上略微扫了几眼后很快移开目光, 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 顺道解释了自己没撬她房间的锁。
“刚碰到阿姨要给你送衣服,我就顺便替她送了。”
“房间是拿了钥匙, 听到有东西撞到的声音,怕你出什么意外。”
“在家里我能出什么意外。”乌荑伸手接过了他捧在手上的衣服,是明天葬礼上要穿的黑色丧服。
她简单看了两眼后就想说自己没事,向玉凛也看出了她想送客休息的想法, 没说什么,只是丢下一句好好休息,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从他跟她坦白开始, 两人的关系肯定是回不到从前了。
乌荑无法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可也不可能当成.......追求者。
她手指蜷了下。
在对方脚步要踏离的前一秒, 她出声叫住了他:“阿凛。”
向玉凛侧身回眸:“嗯。”
这是潜意识的行为,在看到向玉凛背影的那刻,乌荑不知怎么的就有了想喊住他的冲动。
可真的等他停下,又忽然词穷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两秒后,她轻声问:“你听到了吗?”
那通跟谢远闵的电话,你有没有听到?
乌荑清楚的知道,当时她没有开免提,不说谢远闵的声音没那么大声,就是再隔着房门,哪怕是向玉凛贴着门缝偷听,也不会听到谢远闵在说什么。
纵然心里这么想,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进一步确认。
望着向玉凛逐渐转过身来露出的面容,她突然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哪一种回答了。
向玉凛定定看着她,眼睛细细又轻轻地描绘过她轻皱的眉眼、微垂的眼眸、紧抿的嘴唇。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慢慢道:“.......没有,什么也没听到。”
听到她的回答,乌荑高悬的心脏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抓着洗手台边缘的手越发用力,力度重到弄疼了手指也没察觉。
“阿凛,”乌荑没去看他,只是闭着眼吐出口气,难掩嗓音里藏着的疲倦,她道:“我希望你跟我说的是实话。”
她看起来累极了,就像倒头就能睡着。
听着她真诚的话语,向玉凛不禁感到好笑,又觉得无可奈何,如果她都已经种下怀疑的种子,那么再发问也没什么意义了。
向玉凛点头,低声道:“好。”
.
向老太太的葬礼定在了初二这天,并且对外放出了消息,一大早上的来吊唁的人就不少。
乌荑跟向玉凛站在门口,穿着黑色系的丧服,胸口处别着白花,和他一起看着进去的人员。
“过几天我会把户口迁出去。”向玉凛忽然道。
他的音量不大,加之场所的嘈杂声也不小,没有被其他人听见是正常的。
但他这话像是故意说给乌荑一样,不大不小的音量正好。
乌荑瞥了他一眼,没得到向玉凛的回应,于是思忖了下,问:“你爸让的?”
“他的目的达到了,当然也用不到我。”说着,向玉凛嗤笑一声,“不过可惜,那两个孩子没给他争取更多,挺好。”
谈起那两个孩子,乌荑也有点始料未及。
按照向家以前的规矩确实是子嗣多者多得,但不知道为什么大舅却失去了继承权,虽然没有波及到向玉凛,可这次他带着筱容回来,也没让外婆改变主意。
沉吟了下,乌荑又问他:“外婆.......知道你这件事吗?”
“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向玉凛笑了下,没带多少真情实意,冷冰冰的眼底里透露出了点羡慕:“其实还蛮羡慕被我占了身份的那个孩子。”
他试着去查过当年筱容生产的医院,可惜因为被处理得太干净,让他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唯一能得知的信息只知道,筱容生的是一个死胎,在肚子里就死了,但她和向从于谁也没告诉,硬是把这孩子生了下来,来了招狸猫换太子。
乌荑知道,这些年向玉凛过得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
“向小姐。”
乌荑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迎面就见昨天才从电话里听过的声音传来,她望了过去,惊愕了瞬间。
谢远闵缠在眼睛上的白色绷带已经拆了下来,露出的那双眼睛在意料之内的温和儒雅,是很典型的桃花眼,跟五官的相配度很高,瞧见她时,还远远地对着她弯唇一笑。
不过似乎因为在轮椅上坐着的时间太长,导致他目前还站不太起来,因此今天过来也是由人推着轮椅。
让乌荑感到诧异的,除去看见摘下纱布的谢远闵外,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人也让她吃惊。
待两人走到跟前,她还有些缓不过来神,迟疑了下,道:“.......谢珒风?”
少年距离上次见面,似乎又长开了些。
与谢珒风穿着同款色系的黑色西服,推着轮椅一言不发,在看到乌荑的瞬间眼睛亮了点,却又下意识去看谢远闵的脸色,在得到他颔首同意后,才对着乌荑道:“节哀。”
嗓音也变了,更加低沉。
乌荑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侧身让向玉凛带他们进去。
这场葬礼依照外婆生前的遗愿,办的很简陋。
但在嘉陵做事的,或多或少都有人听过她的名声,因此哪怕是简陋,今天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少。
除去谢家外,一向没什么交际往来的薛家也来了。
估摸着薛书娅是在出门前被家里人叮嘱过,所以这次也乖乖跟在哥哥身边,没闹出什么事来,还懂得分寸。
而许久没出现的乌父借着这次机会也来了,期间一直想见缝插针的找乌荑说话,都被她有意无意的躲了过去。
葬礼上她一直站在最边缘,默默看着,没有什么动作。
外婆的骨灰盒要等宾客全部走之后再带去下葬,地点选在了自家山上,从那个位置看过来视野极好,外婆那么爱热闹,总得离家近点。
待送的宾客差不多了,乌荑也跟在人群尾巴后面走了出去,在周遭看了几眼后很快就锁定一辆停在角落处的卡宴,她很自然地走过去开门落座,一气呵成。
关门的瞬间,一盒录像带就被递了过来。
“不是跟你说发视频给我就好吗?”乌荑接了过来,目光看向坐在身侧的男人。
他今天远远地坐在了另一侧,并不像以往那样凑过来。
头发确实长了,懒懒地搭在脖颈,翘着二郎腿还不忘用手支着下巴,听到她问了,视线才从窗外移到乌荑脸上。
不施粉黛的一张脸,眉目间的沧桑和苦涩一眼便可以望出来。
荆向延手指动了动,克制住想要抬手触碰她脸颊的欲.望,声音也尽量放轻:“视频哪有源文件看得清楚,你这几天也没睡好?”
原来也就几天没见,短短时间,她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看着都没什么精神。
乌荑没注意到他话里的“也”字,兀自淡淡嗯了声,言简意赅:“累。”
太多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直到今天的葬礼。可奇怪的是,明明车内的空间也就这么点大,但从她进来的那刻起,这中狭小的地方反而给了她安全感,甚至隐隐生出了想要一直逃避下去的念头。
“阿无.......”荆向延还要说些什么。
乌荑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长叹一口气,喃喃道:“这小名一点也不好。”
阿无,无就是没有。
简直像是要对应这个名字一样,从小开始,有了什么也只是短暂的拥有,很快就会失去,回归“无”的状态。
“先是舅舅,再是外婆,下一个.......”乌荑轻轻半掀开眼皮,偏过头注视着荆向延,眼里很平静,她话头点到为止不再继续。
荆向延却读得懂她平静湖水下的惶恐和滔天的害怕。
下一个呢,她怕下一个会是他。
“........不会的。”荆向延喉结滚了滚,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安抚现在的乌荑,她的眼神无欲无求,比死了还可怕,于是又低低重复了遍:“不会的。”
乌荑眨了下眼睛,还是没有掩住微红的眼眶。
她右手紧紧攥着录像带,另一只手搭在了荆向延的手背上。
薄唇张开,一个我字还没说完,车窗就被人在外面敲了两下。
第42章 交集
这敲窗的动静来得及时, 让乌荑收住了险些外放的情绪,她垂着眼,要把搭在荆向延手背上的手抽回时, 猝不及防却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手心总是温热的,跟自己常年的低温不同。
乌荑数不清荆向延给她捂过多少次手, 可这次因为知道外头有人,被人窥探的感觉让她身体紧绷, 连带着手都比平常还要冷上几分。
“荆向延,你等.......”乌荑企图唤起他的理智。
“外头看不见里面。”荆向延安抚了两下, 随后看了眼敲窗完后就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的管家,知道这是找乌荑有事, 他也没因着私心想让她继续留下。
“录像带收好,我还有点事。”他拿出一把钥匙放到乌荑掌心里, “这是门口的钥匙, 收好。”
乌荑看着他把钥匙塞到自己手里, 眸光动了动, 嗓音有些涩哑:“........给我的?”
“这个空间里只有你跟我,也没第二个人能给。”荆向延跟她开玩笑。
该说不说, 荆向延真的很懂分寸和情商,能在确切的点抚慰她。
乌荑收下了,心情好了点:“还挺没有防备心。”
“防备心这东西是给外人的。”他笑了笑,说着又看了眼腕表的时间, 啧了声,“快来不及了,那我先走了。”
乌荑没问他要去做什么, 但想来跟荆家逃脱不了什么关系。
她没矫情的挽留,点了点将钥匙和录像带收好后就要推门, 不料手还没去推就见荆向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