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年事已高,嘉帝心中担忧的不行,恰在此时,云缈入宫。
“你凭心与朕说一句——你府中到底有没有人得时疫?”
嘉帝锐利的目光刹那落在了苏皎身上。
“若真有,我这会还敢站在您面前说话?”
谢宴懒懒将苏皎往后一拉。
“只怕早带着我皇子妃躲远了,这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
嘉帝瞪他一眼。
“我没问你。”
“一样的,”
话顿了顿。
“皇祖母如何?”
“已遣太医去了,你皇祖母也被朕以静养为由送去了一处清净的宫殿。”
西街的事迟早瞒不住,可若堂堂太后得了时疫都没办法,传扬出去,必使百姓恐慌甚至暴乱。
“可大昭立国以来,百年不见时疫,前人留下的方子虽然有用,可派去西街的太医说,方子只有抑制的效果,却不能根治。”
研究对症的方子需要时间,可如今对西街百姓来说,时间是最奢侈的。
一番话让两人心中也沉了下来,告别嘉帝以后,夫妻两人回了府邸。
前世那场时疫持续的时间不算久,但也是损失惨重饿殍遍野,后来是那位太医院的老院首研究出了方子。
可如今……太医院的院首还不是后来的那位。
前世那位老院首是在谢宴登基后破格提入太医院的,本来只是在外游历的神医徒弟,偶然被谢宴碰见,他惜才,那院首入太医院的时候已年逾五十,还硬生生坐上了院首的位置,不过后来也证明他的医术的确是厉害。
但如今那位院首多半还在外游历,就算找……也不知何时能找到。
苏皎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我先想办法。”
谢宴说罢就往外。
“皇子,皇子妃,不好了。”
长林喘着气从外面跑进来。
“一刻钟前,云家老将军亲自入宫,交出先帝在世亲赐的尚方宝剑,祈求皇上留下云缈一条命。”
苏皎脸色一变。
“皇上怎么说?”
“皇上……皇上允了,但也废除了她的侧妃位,贬为婢女,不再准其回四皇子府,永居冷宫。”
还是差了一着。
苏皎张口还没说话,长林又道。
“还有一件事,太后娘娘染病的消息,不胫而走,此时已连着西街的时疫,传遍上京,百姓人人自危。”
“怎么传出去的?”
“属下不知。”
“速让长翊去查,着重查四皇子府。
我入宫。”
匆匆丢下一句,谢宴转身离去。
苏皎站在原地,一股不安在心中弥漫开。
云家保住了云缈的命,嘉帝便将剩下的怒火全牵连到了皇后身上,又命她禁足,将掌管六宫的权力也交给了贵妃,虽没明面说什么,此举也足以显示对云家的不满。
谢宴这晚依旧忙到了子时才回来。
踏进院中,一盏烛光晃入眼底。
一道瘦削的身形坐在桌前,头一点一点地要睡过去,又猛地坐直。
再困,再重复。
不到一会的功夫,苏皎有些烦闷地扶了扶簪子,将脑袋搁在手肘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再撑一会。
头才歪下去,被一双略凉的手捧了起来。
苏皎迷迷糊糊抬起眼。
“回来了?”
谢宴嗯了一声。
“困成这样?”
“不困了,说说宫里。”
她眨着满眼的泪花开口。
“事情已经传开,父皇也不再瞒,当即就派了太医去西街,也遣人送去许多药材。
只是……”
“百姓民愤?”
苏皎当即问。
谢宴点头。
月前开始干旱,城外连着西街的百姓早就有怨言,又加之时疫先从西街而起,百姓饱受折磨,怨声载道。
前有皇室求雨不得,昨日又封锁了消息,百姓们便以为皇室将西街弃了,今日面对太医竟已有人发泄怨愤。
随去的侍卫又因为莽撞和百姓起了冲突,差点打死了人。
消息传出去,又让京城其他的百姓心中惶惶不安,闭门不出。
可时疫和干旱依旧是悬在众人心头的刺。
“还有,云缈……”
谢宴揉了揉眉心。
“我想今夜派人去将她处置了。”
白日里嘉帝那么果决,他便以为此事再无更改了,却没想到云家咬死了要保下她。
“也不急。”
苏皎摇头,此时却已想通了。
“她入了冷宫,为免夜长梦多是该处置,可云缈心思浅,又和谢鹤关系匪浅,她若死,四皇子府被皇上派人进去,谢鹤若一朝逃走……再想抓到是难了。”
谢鹤的身后还有苏惟,还有她娘。
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已经和她娘分开太久了,她一定要找到她。
“皎皎是想先留着她?”
谢宴默了片刻。
他是想即刻把人处置了的。
“你着人盯紧。”
苏皎不置可否。
一番话说罢,瞧着她接连又打了几个哈欠,谢宴抱着她往床上去。
“不早了,先睡吧。”
今夜京城处处亮着灯,无声的恐慌弥漫。
翌日一早,才上早朝,便有人出列。
“臣听闻太后娘娘染了时疫,不知如今凤体如何?”
嘉帝自然是说一切都尚好,谢宴往回一看,认出是云家一脉的臣子。
“时疫来势汹汹,宫中来往人多,染了时疫不算奇怪,可臣奇怪的是,为何时疫从慈宁宫而起,又为何是太后娘娘先染了?”
嘉帝眉眼一沉。
“此事……”
“臣听说太后娘娘染病前一日,曾见过三皇子妃的婢女?”
那日处置云缈之时,毕竟牵扯时疫,嘉帝并未对外公开,却没想到云家今日还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此事朕知道,那婢女如今还好好的,与太后染了时疫的事无关。”
“可若非因为太后关心三皇子妃,让来来往往的人入了慈宁宫,又如何会先染了时疫?”
“你想说什么?”
谢宴淡淡瞥去一眼。
那臣子心中一凛,面上却仰起头。
“此事未必没有三皇子妃的原因——啊!”
谢宴拽起手中抱着的笏板砸到了他脑袋上。
那臣子被砸的眼冒金星,顿时哎呦了一声。
“胡言乱语,我替你醒醒脑子。”
臣子顿时头一缩不说话了。
谢宴心中的闷气这才好了几分,可前脚下了早朝,回府的路上,他便听见了长街人的交头接耳。
“说是太后那天就见了皇子妃的婢女,回头就染了时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