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稷温和笑了一声。
“没见到你,我自不可能走的。”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如今的模样印入心底一般。
此去回京,便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
话兜兜转转地到了嘴边,他手伸出,想自然地索要一个临别的拥抱,最终那只手却只是落在她发顶揉了揉。
“山长水远,有缘再见。”
不等苏皎回话,他三两步越上马,一路顺着东边出去。
身影风尘仆仆地消失在了面前,连同两个月的相处抽离出去,苏皎滚动了一下喉咙,眼眶又发热。
“好了。”
谢宴将她抱过来,一手擦向她的眼泪。
“从前没见你这么喜欢哭。”
从前没有这么多人对她好。
“还有我呢,以后又不是不回去,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话如此说,谢宴望着徐稷离开的方向,亦是看了许久。
两人一直站在街边,送着他离开了清水县,才折身回去。
清水县的日子宁静又舒缓,是苏皎从前想惯了的生活,谢宴将那宅子里的东西补好,与苏皎一同搬了过去。
苏夫人是不肯的,只说要留在这陪着老祖母,但两处院子只隔了半条街,苏皎也没强求。
第七日,京城飞鸽传书,徐稷已到了徐家。
苏皎彻底放下心来。
抛开了所有的琐事,她与谢宴一同住在这,时常得闲出去走动游玩,日子一天天悠闲过去。
京城在这一年的冬月来了信。
“是家书。”
谢宴将信拆开,是太后与徐稷送来的。
说再过月余便是年,他们过年肯定是要在江南的,可太后实在想念他们,说让得闲回京一趟。
“想去吗?”
谢宴自然
是先征询她的意见。
苏皎想起那道出宫前的令牌,时疫那段日子的相处,这位太后给了她深宫为数不多的温暖。
“去吧,早去早回,咱们赶在年前回来。”
自打嘉帝彻底熄了让他做皇帝的想法,便一门心思地去培养了刚出生的七皇子,云家倒台,徐稷在江南立了大功,加之干旱后的开渠引水,嘉帝在他回京后大行封赏,徐稷一跃成为年轻的首辅,炙手可热,肃清云家的残余势力,奉命理政,将一切做的井井有条。
到京城的那一天,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徐稷奉命迎出宫闱,几人到了慈宁宫。
太后左顾右盼,见着那帘子掀开,一双人儿携手出现在她面前。
眼中顿时涌上热泪。
苏皎比离开时欢喜了许多,眉眼间的愁思再看不到,从前瘦削的身子也丰腴了,谢宴将她照顾的很好。
她的孙儿也不似东宫失火后病殃殃的模样,唇角带着轻松的笑意,一路牵着苏皎进来。
“皇祖母。”
两人双双行礼。
太后眼一热,抬手将苏皎抱进了怀里。
“中蛊的事我听说后,急的都要疯了,还有你,皎皎,当时失火,我以为你真的……”
“是我的错,惹皇祖母担忧了。”
苏皎为她擦着眼泪,太后又哭又笑。
“好了,你们过的开心,能让哀家再平安见到你们就好。”
屋内一时笑意融融,午膳便一同在慈宁宫陪着太后吃了,两人在京城住了十多天,准备离开的那一日,谢宴带着她去拜见了元后。
宗祠前,一道明黄的身影早早站在那。
“来了?”
嘉帝背对着他们开口。
他的身形比从前佝偻了些,历经一场大变,人也不似从前锋利。
苍老的眼神带了几分慈爱与沉痛。
“见见你母后。”
又看向苏皎。
“你也来。”
两人便同时上前跪下去。
上一辈的事不管如何,她予谢宴有生养之恩,苏皎也尊重她。
三拜起身,父子两人相顾无言,转身离开的刹那——
“去了江南也时常回来看看。
你皇祖母,还有……还有朕,都很想你们。”
嘉帝予他退步,不再纠缠,垂垂暮已的时候开始有了悔心。
谢宴攥着苏皎的手一动,轻轻嗯了一声。
迈出皇宫的门槛,再回头看那厚重的宫门,曾让他们结缘,结怨,在一起又分开。
“都过去了。”
谢宴握着她,一步步走出去,两人谁也没有回头。
又回到江南,两人第一回,完完整整地过了一年的除夕与新岁。
过春日,谢宴时常带她去后山。
“灵芝要长好多年呢。”
苏皎哭笑不得看他。
“可我想现在就长成。”
谢宴低下头,为灵芝遮住不知何时落下的雨。
蒙蒙细雨顺着山边落下,苏皎撑着伞,两人一同蹲下去。
“才开了春就下雨,看来今年是个好兆头。”
常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
雨幕渐大,两人相携着下山,走了一阵,苏皎非说地上的泥会染脏她才买的新鞋,伸手要他背。
谢宴就背着她,一把伞罩在头顶,两人慢悠悠地下了山。
噼里啪啦的雨声一直是苏皎最喜欢的,有亲人,有爱人,她今生的一切都已圆满在身边,她埋在谢宴的脖颈,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接了一捧落雨。
“别闹,待会着凉了。”
她不听,笑眯眯地将湿淋淋的手伸进他脖子里,谢宴回头,雨幕中,两人同时想起永宁殿重生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天气。
上天的垂怜悄然降落在一场春夜的雨里。
——
《重回暴君黑化前》正文完。
2025.03.20,西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