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从宜:“听说进京赶考的学子出事了,若甫出去看了。”
她现在也开始叫赵诚的名字了,称呼的亲密了,身边人觉得肉麻。
喊得生分了感觉在叫路人,直接称呼他的字最合适了。
来安忧心忡忡:“离开考没几天了,怎么就出事了?”
赵诚出门沿着街往外走,就看到路上巡检司的人,连御营兵马的人都在街上走动。到了宋门,林俊当值,见他来了赶紧说;“韩大人在。”
赵诚皱眉,这个上司分管东六门,在曹门驻守,没有事不会出来的。
他低头进了屋子,见韩彦正在拨弄墙上的大字,回头见他进来,夸了句:“弄的不错。”
赵诚看了眼,笑了声搪塞说:“嗐,平日里一帮兔崽子,连个字也不认识,就敢沾税,我让他们互相学一学字。要不然哪一日冲撞了进出的贵人,认识字总归少惹麻烦。”
韩彦没想到他是个文人,汴京城都传他鲁莽义气,但没说他学问也不错。
“我听说城里出事了?”
韩彦嗤笑:“不碍事,三日后大考,届时丑时开门,你们守准时间。宫中有兵马巡查,交换令牌,这种时候,务必不能出差错。”
上司提要求,要保证完成任务,尤其是这种互相抬举的上司。
赵诚:“大人放心,三日后,子时一过,我就在此地。”
韩彦点点头,赵诚的态度很好,所以他也不为难。
最后走的时候,还是叮嘱了一句:“城里的事情,你们少掺合。风浪太大,小心卷到你们身上。咱们太太平平当值,剩下的事,自有人操心。”
说实话,这样的上峰已经很良心了。
赵诚恭敬答;“大人说的是。”
韩彦走的时候很满意,他走后,林俊就说:“关九郎几个人没回来,听说城里死人了,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这几天不太平。康大人每日路过都能闲聊几句。怎么突然就被下狱了?”
赵诚心说,估计是经他手放出去的人死了,他就被缠上了。
康渤这个运气,真是差极了。
关九郎回来的最早,见了赵诚就说:“大人,康大人这次真的麻烦了。”
赵诚:“你详细说说。人究竟怎么死的?”
“那书生叫张谓,还有两名同伴,方元,张俊三人死在繁塔寺,其实他是死不足惜,因为他闹事很久了。八月十五那日,城外汴河船上学子聚众,提诗,说什么东南税收,和学子不入榜,闹了半夜,谁也没管。接着第二日就到了城里,依旧是聚众,连着三日,第三日就在门外的酒楼,那群书生还在,说是温书复习,但墙上题诗,不知怎的和巡检司的人吵起来了,康大人将人带回去,因为已经逮捕过两次了,大考在即,谁敢大意,这次康大人说了不得赦免,同乡来保人,康大人也拒绝了,由是他们次次犯事,一次比一次猖獗,这次保人,让他们的老师来保。
昨日也就是八月十七,福建路的李伯继入京,他原是扬州府的总经略,因为出身东南,听闻此事,就出面作保,将人提出来。
他前脚人提出来,后脚三人都死在寄宿的繁塔寺,但李伯继当真没有接触过几人,只是去领了人,安抚几人尽心参加大考,之后就去述职了。而传闻案发现场,张谓写下,康渤杀我四个字,所有证据都冲康渤去了。”
赵诚皱眉:“康渤如今在哪里?”
关九郎:“说来可笑,康渤如今,就关在那书生前几天呆的牢中。”
第051章 康渤
赵诚不知道谁的动作这么快,居然一夜之间惊动了红袍相公们,有直达天听的意思。
按说,死三个书生,不至于这样。
“谁羁押的康渤?”
“刑部范德。此案由他管。”
赵诚坐在那里好久都没说话,事情发生的突然。而且不太符合常,他不确定是有人在保康渤,还是有人拿他做替罪羊。
赵诚是不想牵扯这些的,他身上还有个东宫的职位,虽然只是个虚职,但毕竟归属东宫。
但将近一年,他都没有和任何东宫的人走动过,更没有和朝中的人走动,连从前的酒肉朋友们都渐渐疏远了。
除了几个兄弟,其他的都不接触了。
一个时辰后,有两拨人带着信回来。周全带回来的是章奎的信。
章奎在信中说:若甫,此事谁也沾不得。
不知道诚甫是在门下省,听到了什么风声。
而赵吉在信中说:若甫,此事官家态度不明,牵扯东宫。
赵诚看的心一沉。
东宫,他隐约感觉到了,旧党张相公的侄女,以及东南出身的李相公的女儿,都在东宫。旧党是围绕在东宫身边,其实很多事情想一想,是很清晰的。
张尧的姐姐,在宫中,堂妹是东宫太子妃,张尧的表姐也进了东宫,就是那个冯珍的姐姐。
可谁让官家,千顷地里一根苗,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父子俩个,居然吃不到一个锅里。
所以很多涉及到东宫的事情,都显得莫名其妙,上次的钱粮案,吕大班死的很突然,又或者那么多的钱,到底去哪里了?既然不是相公们拿走了,官家也没碰。总要有个去处。
赵诚也没办法,只能带着吃喝,一个人去了牢里看康渤。
他和康渤要是按照这里的社会标准,那就是一个王公贵族子弟,一个市井出身的混混,不可能有交情的。但康渤是他来了之后交的朋友,康渤这个人也挺对他的脾气。
两个人的友谊,显得很另类。
等进了有些阴暗的牢中,赵诚一言不发,身后的来复悄声给衙差花了钱。衙差也不声张,眼神示意两人跟上。进了里面,来复守在外,将自己提的吃喝给人满上。
赵诚提着另一个食盒,隔着栏栅见康渤躺在里面看着房顶,一动不动。
赵诚叫了声:“兄弟,起来喝酒了。”
康渤听见赵诚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和赵诚四目相对,惊愕之后就是惊喜,惊喜之后,大约是想到了什么,低头叹笑:“大人说笑了,我这等人,怎么敢和大人称兄道弟。”
赵诚回头和衙役说了句:“我花钱给他里面清舒服点,他只是有嫌疑,不是要犯。”
衙役是个看眼色的,只管应声。
来复和人出去聊了,赵诚进去将酒摆上,“我只问你,你问心无愧吗?”
康渤蓬头垢面,但双目清明:“我问心无愧。我自问名声不好,也搜刮过富户,不算什么好东西,但从未为祸乡里,欺负过弱小,我看不起那帮书生只会酸诗,但并无加害之心。实在是职责所在。所以我不知道谁要害我。”
赵诚点点头:“那就好。我只要你这句话,等到明堂,我为你作证。”
康渤一激动,隔着桌子扑上来。
赵诚实话实说:“这件案子不好说,起码短时间内,你出不来。先等考完后再说,牵扯的人太多了。”
康渤又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糟了无妄之灾。
但见赵诚肯为他说句公道话,复又坐在地上豪迈大笑:“大丈夫,何惧这点小事。康某谢过大人。”
赵诚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吃亏的总是底层的人。
你们权贵拨弄风云,呼风唤雨,遭殃的是淋雨的人。
他曾经就是那个淋雨的人。
“只是可惜,我今日没能帮的上忙,此案被刑部范德接手,我不认识此人,打听了一番,据说不好说话。”
康渤:“我求到大人这里,也是怕那帮文人……算了。要是范德接手,我反而安全了。”
赵诚:“三天后开考,等结束了,我去探探风声,你现在和我讲一讲过程。”
康渤说的和关九郎说的基本没什么出入,康渤是个粗人,尤其闹事的是惯犯,他也厌烦的厉害,对方可能也知道康渤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有恃无恐。
偏偏就是互相双方都有默契了,意外出现了。
“这么说,是傍晚人领走,晚上就死在繁塔寺了?”
“验尸是这么说的。”
赵诚再没问什么话,和康渤见过后,他就往回走,来复跟在身后说;“这边对康渤的羁押并不严,是不是……”
赵诚摇头:“你错了,大考在即,没人敢闹事。等考完你看着吧。”
大考如期举行,赵诚这几日难得在岗,宫中换令牌,子时一过各城门都警惕了。
赵诚也是给上司保证过的,一年就亮相这几天,可不能掉链子。等他晚上回去,两条腿站的水肿,半夜一点起来,忙到晚上八九点,不光累。
杜从宜见来安给端进来吃的,他躺在罗汉床上迷迷糊糊的,她一边说;“怎么非要你去,有御营军在,又出不了乱子。哪有站一天一夜的。”
赵诚回家确实累,杜从宜自己都没察觉,她有点心疼了。
一个站岗的破班,工作超过二十个小时,谁能遭得住。
赵诚太阳穴突突的跳,其实是连着两天没睡,累的。
但又睡不着,闭着眼睛笑起来。
“就这么几天,等考完就没事了。”
杜从宜冷冷;“考完?考完你不是还要去捞人呢?”
赵诚听着乐了。
“你不是之前还嫌我整天呆家里没事做吗?”
杜从宜:“你不知好人心。”
哟,恼羞成怒了。
来安听着两人斗嘴,默不作声笑。大娘子心眼好,就是小孩子脾气,爱使性子。
杜从宜到底觉得他太惨,还特意给*7.7.z.l他煮了消水肿的汤,伺候他舒舒服服喝了。
尤其是白天下雨,湿冷难耐,赵诚回家已经缓过来了,乐呵呵道:“娘子与我成婚大半年,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娘子如此贤惠温柔小意。”
杜从宜两眼一瞪,就要变脸,来安听的好笑,怎么就偏偏爱逗她。
杜从宜想生气,但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好生气了。
“闭上嘴,睡你的吧。”
杜从宜也不吵他,起身回书房去加班了,院子里的几个小姑娘渐渐熟悉了,已经能帮来安办事了。
片刻后来安回到书房,杜从宜问:“睡着了?”
来安也跟着唠叨:“睡着了,连着两天没睡了,你说人家会试大考,他累成这样。”
杜从宜看了眼窗外:“让云雀盯着点,到时间了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