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今天非常骄傲,因为她做成了一朵缠枝花,而且没有别人帮忙,都是她自己独立完成的,一晚上都在说:“那个真真难,我练习了一整日,才做成一朵。”
杜从宜也不反驳:“那你真的厉害,很不容易。”
来安听着杜从宜哄惠安,总觉得很违和,主不像主,仆不像仆。
但又说不上来挺和谐。
来安眼里,惠安这种性格的人,就不可能出现在内宅中,说得好听是实在,说的不好听就是缺心眼。也不知道杜家怎么会陪嫁这种管事的女使。
第一她不懂内宅规矩,分不清轻重,有时候完全看不懂人的眼色。
第二她情绪起伏,根本没个定数,也不会为主子想,也处不了内宅的事,反而一直是杜从宜照看哄着她。
最重要是,她经常出言不逊,言语中经常训斥杜从宜,没大没小。
尽管她后来了解,惠安伺候过大娘子的母亲,等哪位张小娘过世后,惠安一直照顾大娘子,但也没这个道。而且也看不出来她是怎么照顾的,反而大娘子一直哄着她。
杜从宜习惯了惠安的唠叨,因为她口无遮掩,算不上什么罪过。心不坏就是好人。
她也不知道张小娘当年为什么要买下惠安,但是惠安这个人都很有活力,说话眉飞色舞,声情并茂的,遇上大事情都要喊两声‘天爷哟’,说话一惊一乍的。
但要是习惯了,就会觉得有了惠安,家里就热闹了,不会孤寂了。
第037章 他看起来
当然,杜从宜的这一帮徒弟里,手艺最好的还是银屏,杜从宜对银屏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个手脚麻利话不多的女孩子,她平日里不怎么进屋子,结婚那天她那个同伴银朱,因为犯了错,被来安打发到厨房里干活了,银屏反而十分避讳进屋子里伺候,一直在东厢房工作和做针线。
不得不说,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惠安、云雀、云杏、青桃,四个加起来,都不如银屏一个人手巧,银屏凭借前一晚杜从宜给她的指点,她已经学会配花色,还知道不加热夹扁的花瓣,做毛茸茸的团花。青桃勉强能跟得上她的脚步,但不如她技艺纯熟。
而且小孩心思也重,可能是觉得自己压过了她带来的四个笨姑娘,就用自己攒钱买的丝线,做了四朵绒花送给四个笨姑娘。
杜从宜都怀疑了,她这里是水土不好吗?养的几个胖姑娘就知道吃,全是实心的,没一个开窍的。
就青桃好一点,结果惠安还吓唬她说,不安分。
给人直接吓得又不开窍了。
银屏见她看自己做的,就很紧张,但是又很雀跃。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忍不住想要表扬的。
杜从宜夸她;“真是天生是做这个的好材料,瞧那几个笨的。花色和样品都是根据花样子调整,等我画好花样子,你自己挑着做。”
银屏:“大娘子,这些还可以加金银流苏点缀。”
杜从宜笑着摸摸她的脸:“瞧这个聪明劲儿,你瞧那几个。”
云雀吃糕点正吃的起劲,还时不时给云杏尝一口。
来安都笑了。
杜从宜站起身,才认真说:“你们谁若是愿意,想去铺子里管事,只管和我说。有一门手艺傍身,将来自己的前程自己做主。想要出去的,我只管放你们出去做大师傅,将来嫁人我给你们备足嫁妆。”
银屏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惠安一个眼疾手快将人拉起来:“跪什么跪,她又不喜欢人下跪。”
来安都不知道她的胳膊肘怎么里外来回拐的。
杜从宜不爱管家,但也知道这几天府里忙的很,问来安:“二房那边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来安:“二夫人忙的脚不沾地,府里将二房东面连着的隔壁的宅子买了,准备和二房打通,将来二房都搬到那边去,直接在那边院子里给六哥准备婚房。”
杜从宜:“其他人愿意吗?”
“那边的宅子大,院子就宽敞了,这边原本的院子也劈出一半,归二房,这样,咱们家的院子,和那边的院子,还有府里原本的院子,里分得清清楚楚了,就是等将来分家,只要墙一砌就可以了。连王爷都吱声,那就是大家都愿意的。”
杜从宜:“那也挺好,祖母那边怎么样?”
来安看了眼房子里的人,改口说:“我这里正好有这个月的账簿,您正好看看。”
杜从宜这才领着来安回了房间,两个人坐在罗汉床上,来安才说:“二房一直在闹,二爷和四哥媳妇的贴身女婢厮混在一起,四哥媳妇回娘家一直都没回来,说是没脸了。那是六品撰修学士,门第是不高但胜在清贵,更重要是人家弹劾端王府的二爷私德有亏,大爷听了后,回来就将二爷关在书房里打了一顿,二太太便又不依不饶,和大娘子夹枪带棍吵了一次,这不僵持住了。老王爷听的消息,也不管院子里的事了,由着老太太和大娘子做主,形似分家了。”
杜从宜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她好半晌问;“那这个婚,还成不成了?”
来安笑起来:“当然成,今儿已经初九,十一就是大婚。明天咱们家五哥就要陪客去了,当初成*7.7.z.l婚,二房的人可一个都没来,反而是大房的大哥从头到尾盯着。其实就是咱们三爷和三夫人在的时候,咱们院子里就清净,三爷稳重持正,院子里也没那些莺莺燕燕。”
杜从宜想,这个府里的生态环境真差,都闹成这个样子了。真佩服老太太的功夫,她去了好几次,老太太硬是看着和和美美的,一点没受影响。
她应付说;“那就好,府里闹就闹吧,只要别闹出去,让咱们也跟着丢脸就成。”
来安听着她一点都不得体的话,也跟着笑了。
难得凑过来低声说了句:“老王爷院里就是女婢众多,二爷这是随了老王爷。”
杜从宜要是不经人提起,都想不起那位老王爷。她对老端王的印象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歪嘴教训人。身边的美妾确实不错。
她偷偷笑着说了句;“可见祖母也是有智慧,二伯娘就不如祖母。”
来安从前事很惧怕院里新来的女主人不好伺候,害怕女主人容不下她们这些旧人。害怕女主人小门小户委屈了五哥……
自从大娘子进门,她谨小慎微,处处细心。结果发现,大娘子和自己想象的天差地别,心大又粗漏,以至于当时她问起,银朱怎么处。
她反而茫然问;“什么怎么处?”
大婚当日的事情,竟然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给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大娘子最后说,她有心思,小以惩戒就好了,又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
她是有心,那不也得爷们自己心里明白。女人本就不容易,何苦动不动就伤人性命。
她心思不好,不让进屋子就是了。
来安是真的为五哥开心,娶妻娶贤,大娘子虽然性格做事毛躁,也不够细心,心思也不在内宅,整日就惦记着出门玩。但她心善,知道疼人,做事赏罚分明,尤其是对下人宽和,些许小事从不计较。年纪小贪玩不是什么缺点。
来安年纪到底大,做事情也稳重,特意嘱咐她:“这几日就先别出门了,明日先去正院看看,五哥常说,咱们三房就他一个人,成家立业了,咱们三房的人情也不能落下。老太太那里还是要孝敬。”
杜从宜笑着说:“这种事我年纪小,也不懂,反正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吧,要是不懂我就去问他。”
来安明知道她懒,不爱搭这些内宅的事情,还是好脾气说;“没什么不懂的,您有什么不记得的,只管问我。”
杜从宜就笑说:“要不然说,我离不开你们,离了你们,我可什么都做不成。你之前说院子里太空了,那就准备挑选一些女使进来,最好是活契的吧。”
来安想说,还是要买一些丫头,但见她没提就没提。
两人商量着明后两天,怎么配合二房的大事。
杜从宜有点迟疑说:“咱们院子离那边远,说起来还要柳荫路这边的门堵上,就是独立的府,明后天让人守着一些,别让乱人进了咱们院子。”
来安也是这个意思:“我让人把咱们院里守好,柳荫路连着后花园,这几日花园里肯定有客人,咱们院子里要有人守着。”
“那你就留着看家吧。”
来安听的笑起来:“还是让惠安在家吧,我跟着你去,家里的客人你也不认识。”
杜从宜一想,也对。
赵诚晚上出去是为了见章奎,章奎这段时间是真的惨,朝中动荡,新旧交替,他只能领悟官家的意思,一艘小船在风浪中两不得罪,但也是最得罪的方式了,不招两党待见。
小小的舍人,十分艰难。
章奎和吕好蒙不一样,他心思细腻,做事很擅长想。
所以赵诚也是想推他一把,晚上就两个人在汴河船上喝酒,赵诚和他说:“最近的麻烦压不下去吗?”
章奎叹气,不复白日里的云淡风轻。
闷了口酒:“张相公,兄弟六人,一门六进士,还不算子侄,整个旧党不是张相公一家人,或者一派人。官家如今急着用兵,就是想拔出这些……”
他说到最后,几乎声不可闻。
“张尧给官家斥责后,他不是就生了退意?汪相公可是关西人,是真的因为马球赛的事情连累才下来的。算起来南北各有分歧。”
章奎:“可现在的问题,就是东南加税,东南出身的士人不愿意。林副相也开始犹豫了,上书想让官家体恤东南百姓。”
官家已经几天没有会朝政了。
赵诚淡淡提了句:“什么是百姓,是拥有土地的士民才叫百姓,没有土地没有户口的,都算不得百姓,也不是奴仆,这些人在户籍上都不存在。你看看城外汴河两岸讨生活的不下万人,没有一个人拥有土地。你问问,所谓新旧党人,东华门才子们的繁华诗篇里,与那些人有何干系?”
章奎举着酒杯愕然看着他,都忘了喝酒。
好半天才说:“你这话,是会被御史弹劾死的。”
赵诚无赖:“我又不上殿,关我何事,我为官家守城门,那些东西府相公们操心的事情,轮不到我操心。”
章奎叹气:“上半年因为遭灾,东南漕粮推迟入京……”
赵诚不等他说完:“谁说推迟了?”
章奎满脸不懂看着他。
“今夜你别回去,就宿在船上,等城门落下,见识见识城外的船怎么进来的。”
章奎坐直问:“当真?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诚看着他说:“你别管我怎么发现,只要有心人一探听,就能发现,入京的货船不入城,运木材丝绸任何东西的船,都可以运粮。东南仕人的话没说错,东南百姓苦,但不是他们苦,是他们把百姓榨干了,再榨不出加税的钱了。”
章奎知道兹事体大,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赵诚:“你安安稳稳坐着,等入夜了我送你出城,你自己去瞧,我可不认识南来的船。找到了粮送你了,夜黑风高,我要回家睡觉了。”
章奎知道他特意来为自己解围的。
“快回去吧,剩下的明日再说。”
赵诚带着周全悠哉悠哉回去了,杜从宜还在和来安商量过两天的事,见他这么悠闲,就忍不住说:“过几日你兄弟成婚,你这么清闲的吗?”
赵诚笑着开玩笑:“我兄弟成婚,自然是我兄弟着急。我忙什么?我又不去做新郎官。”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杜从宜也被气笑了。
“你少胡说,让二伯娘听见了,又要收拾你。”
赵诚从不过问府中的事情,对老王爷的教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是变了,其实还是一样的桀骜。
至于两个伯父他见的少,堂兄弟们见的更少,可以说他一直躲避和府里人接触,除了正院里的老太太,所以让府里有种错觉,他每日都在当值,忙得很。
杜从宜也很奇怪,他怎么这么偷懒。好日子可都让他过了。
第038章 二房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