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听了也不意外,吕本康本就对着他说的,结果他面无表情,只是坐在下首,一言不发,既不欢呼也不庆祝,就像早知道一样。
赵诚只是在想,赵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其实赵策,还真知道了。
但只比他早一日。腊月二十九,西路军在陕北黄河岸分兵两路,东路逆势而上,又重新夺回了太原城,用轰开的城门。
但也仅此一例,战前只有这么多了,再没有了。
然后太原城拿下,截断西路辽军退路,南北夹击辽军主力溃散,向西逃窜,西路军吴阶命副将收拾战场,然后率军东进,支援东路军。
在给京中的奏折中,吕顺写的很坚决,要灭金军于真定府于大名府之间。
赵策这个年过的十分舒心,因为年底前一天,收到关中的军报,大胜。
消息从东华门一路进来,所有人都听到了,辽军大败。
后续的奏折中细细奏报了这次的战况,虽然伤亡很大,统制官战死十三名,战损也大,但是这一战胜了。胜了就证明这条路是对的。
宗瑞问:“高娘娘问官家今日要不要去看看吴娘娘?”
高皇后还是不死心,夏季又选了新人入宫,还是期盼着后宫能诞下皇嗣。
赵策:“不去了,让皇后早些歇息吧。”
后宫的事情,赵策已经不强求了,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
宗瑞有些黯然,但还是劝说:“官家保重龙体,北方大胜,来年必然是好兆头。”
赵策也隐隐有些动容:“朕要去和先帝说一说,北方胜了,这次河北路、辽东都要收回来。丢了的,都会收回来。”
宗瑞听的险些落泪。
第129章 可战
正月十三,北方大捷,大名府四方城门大开,满城相庆。
吴阶出太行山,吕本骏出真定府,韩彦打扫西路战场,辗转从太原府东进,四面夹击,大败金军于德州北部。
金军主力被灭,向北退走,吕顺引大军北上追击。
正月十九,大军攻入沧州。
赵诚在正月十五渡河北上,一路抚军抚民,从德州,到沧州,再从沧州到达燕城外。
吕顺打到现在了才和他说了句真心话。
燕城不好打,这是辽国国都,除非灭辽。灭国之战,你舅舅心里门清,所以才根本顾不上管西路的战况,丢下一切,引主力军东出太行山,要与我来争这个灭国之功。你们舅甥不得了啊。
赵诚看着他,并不在意他的话,而是很肯定说:“那是因为官家对燕城,势在必得。”
吕顺点头。
耗时几个月的南北之战,东路的功劳其实并不显著,西路军的帅臣吴阶不辜负官家的破格提拔的赏识,这次大败辽军。而且还能支援东路军,可谓是风头无两。
到时候论功行赏,吴阶是头一份。
所以吕顺对吴阶有牢骚,而对吴阶的亲外甥赵诚,也十分很客气。
赵诚对整个河北的状况粗略了解了一些,只知道这边不好管,河北各族杂居,辽人、金人、锡族、蒙兀人、契丹人混居,文化风俗和南面其实已经大不同。
他不懂兵事,不参与管,对军中的事情向来不碰。
所以和吕顺闲谈后,就要去忙自己的了。
来年春天都要来了,他不知道自己盛夏的时候能不能回家。
杜从宜正月十五收到了他的信,因为收到信的时候,北方大捷也一并传入汴京城。
城内的气氛空前高涨,和一整个冬天完全不同。
听说二月二,到时候东华门外会有庆典。
听说到时候官家和娘娘会出席。
每天都能听到一些新闻。
杜从宜收到信终于放心了,放心人没事,也放心战事结束,总之她和赵诚能太平过完这一生。
究竟放心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陈氏因为回了趟娘家,带回来很多礼物,特意给杜从宜来送,来的多了,她也习惯了,攒了一肚子八卦和杜从宜说:“我昨日回娘家,居然听到了咱们府里的闲话。”
杜从宜好笑,问:“咱们府里能有什么闲话?”
陈氏凑她耳边:“二房的事,说来也好笑,你说六弟妹整日在家,闭门不出,但六弟住在安平郡主府上,竟然一直不回来,而且安平郡主的夫君是工部的人,去年入秋就南下,至今未归……”
杜从宜见鬼了似的,看着她。
这么野的八卦,这是哪个大聪明传出来的。
“这也太……”
陈氏嘿嘿笑:“我都不敢听,你是不知道,京中传成什么样子了。”
杜从宜细细琢磨,赵辉只比赵诚小几个月,翻年二十一岁,安平郡主说是丈母娘,可她年纪大不过三十五,还真别说,未必没有可能……
杜从宜笑她:“你回娘家,整日就听这些?”
陈氏上来就撕她:“你胡说什么!我听来的!我都没敢说话,再说了,这不是给你说了吗?你回娘家,我就不信你们不闲聊?”
杜从宜只管笑:“也聊,我大姐姐说,城中哪一家的店好吃,我二姐说哪家的铺子首饰和衣料好看,我三姐只管谁家生了儿子。”
陈氏听的就要冲她来,她一边躲一边说:“不过我听着没趣,还是你讲的事情,对我的胃口……”
陈氏和她闹成一块。
不小心看到了她桌上的信,陈氏一看这可不得了。
“哟,五弟不得了。”
杜从宜并不介意,赵诚在书信表达方面十分克制,除了在卧室里两个人私下没脸没皮,而且他是个能动手,不动嘴的人。
所以陈氏看了信,总觉得怪异。
“哪有他这样写信的,没脸没皮。”
杜从宜:“北方苦寒,他又受了伤,难免有些娇气。”
陈氏:“你可真是,你们两个性格是真真的一模一样。”
杜从宜问:“大哥难道不心疼你?”
陈氏脸一红:“真是越说越没规矩了!我是你大嫂,这也是你能编排的!”
杜从宜笑着问:“小二嫂问你,你不也回答的好好的吗?”
陈氏才笑起来:“你别说,她性格单纯的很,说话也敞亮,只是出身有些低,要是能和二弟和和美美地过,也好。”
杜从宜:“出身无所谓,二哥喜欢就好,等今年孩子生了,就好了。”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生孩子?”,陈氏突然问她。
杜从宜一下被问住了,按照赵诚的意思,这辈子他们不可能有孩子的。
她倒也不反对,犹豫了片刻问:“‘谁知道呢?”
陈氏以为她难过,赶紧说:“我懂,不用着急,孩子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杜从宜心说,一辈子不来也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教,太自由就完了,不自由的话我心里不落忍。
陈氏又感慨:“北方终于胜了,这都几个月了,家里人真是大气不敢出,二弟和五弟在外,父亲和你大哥,乃至祖父,都日日不见人。诶!我听明镜堂那边,说,祖父有些抱恙,夫君昨日去看了,但*7.7.z.l是没让见人。”
杜从宜觉得这个府里的人都很有意思,老王爷独自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和老夫人常年不见。
这个老的都很有脾气。
陈氏说老王爷有些抱恙,杜从宜也没放在心上,正月都快出去了,杜从宜才开始重新拾起学业,开始研习新的画法。
结果正月最后一天,家里还在商量到时候出门去看二月二夜晚,汴京城的舞龙会。结果晚上明镜堂就说,老爷子不大好,立刻发信给北方。然后一面打发人去通知宫中,让赵恒赵诚兄弟两回来。
杜从宜大晚上被叫醒来,也不能去明镜堂,只好枯坐在房间里,和来安闲聊。
来安陪着她,一边在做针线,一边说:“好好的,你说北方都大胜了,你说二哥和五哥回来,那都是加官晋爵的,尤其五哥被削的爵位说不准会加回来了,好好地当口,可不能出事。”
杜从宜听的好笑,来安眼里,老王爷可不能死,要不然影响赵诚升职加薪。
也对,孰近孰远还是能分得清的。
杜从宜听着这个意思,是召回所有儿孙,到时候赵诚回来一趟也好,走了这么久了,该回家看看了。
要是从前她肯定不会这样,但是后来不同,她对赵诚依赖心很大。
可能正常的婚姻就是这样,心安得享受对方带来的便捷和好处。
父母没有给她好的榜样,但是她遇到一个还不错的伴侣。
端王府当晚很多人一夜没睡。
赵士义听到北方大捷的消息后,就彻夜没睡。连着喝了两日酒,妾室们也不敢劝说,也不懂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要说他高兴,他喝到最后,泪涕涟涟。要不说不高兴,他一直重复,河北收回来了,收回来了啊……
大约是酒后吹了风,大约是喜悦过度,大约是大喜大悲情绪起伏太大了。
总之,他年纪大了,最后严重到人都不能起身了。
太医守了两日,依旧不见好,端王府里气氛立刻又低迷了,连刘氏这个整日呆在家里逗弄孙子的庶媳,都连着两日到处奔走求药,毕竟老王爷过世,王府可能就要面临分家。
她的小儿子还在外读书,前程没着落,他们二房根基不稳,什么都没有。
赵宗荣难得大发了一通脾气,甚至要严惩明镜堂里的妾室,一时间府里人心惶惶。
还是老夫人起身去了明镜堂,见愤怒的儿子,反而冷冷问:“她们有什么错?你都管不住你父亲喝酒,她们就能管得住了吗?你问问谁敢忤逆他的意思?何故如此迁怒她们?”
赵宗荣局促低头:“母亲教训的是。”
老夫人看着被押在一边跪着的两个妾室,深深叹气:“起来吧。”
对老王爷她早已经没有爱恨,看着床上的人,还是有些无奈。
去年冬季,府里都在翻修,当时儿孙问他,要不要修明镜堂,他发脾气不准动,一辈子都在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