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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面馆_分节阅读_第65节
小说作者:松雪酥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736 KB   上传时间:2025-02-08 12:03:01

  书箱很重,但却不是装满了书,里头装了两罐刚烤好的蜜桃干,这罐子里还有小气的湘姐儿往里头塞的两块枇杷蜜饯,没错,仅有两块。

  还是阿姊疼他,之后阿姊还给他装了十块速食汤饼、两条腊肠、一盒蛐蛐饼、十个咸鸭蛋、半袋麦粉,一根擀面杖。

  那擀面杖太长,甚至一端还露出了书箱外头。

  自打听说书院里伙食奇差以后,沈渺便准备了好多方便储存又能吃的东西让他带去,甚至还想让他提溜个炒锅、炉子和蒸笼去,回头米粮不交给书院的伙食房,不如自己在学舍里煮。

  沈渺以前念大学便是如此,在宿舍里藏电饭煲、电煮锅,成天与宿管阿姨斗智斗勇。

  沈济对这个提议慎重思索了一下,以他的厨艺,只怕有点悬,不如先试试看怎么和面做馒头?何况书院里有炉子可以用,便不用带了。否则他入校时,左手炉子右手锅,一定会显得好似逃荒,引人旁观的。

  但是拒绝了炉子和锅,他还是背了一箱子满满的东西,上车时,还险些被书箱坠得往后倒,幸好身后有个大汉也吓了一大跳,慌忙伸手扶住了他。

  长车摇摇晃晃驶出了内城,沈济趴在车窗边回望,阿姊细条条的身影正走到浓荫下。

  今日无风,高树凝碧,枝叶下光影交错,披在阿姊身上,宛如银鳞。

  分明并未离家远行,只是出城读书而已,但沈济竟只是这样望着阿姊的背影,都能想起好些思乡的诗句了。

  还要读十日的书呢,沈济掰着指头数了数,下回回家,好似正好是观莲节最后一日,他又松了口气,能赶得及回家和阿姊一块儿过节,那也是好事。

  于是又安心下来。

  ***

  沈渺很快便到了与中人相约之地。

  那是一个州桥旁的小茶楼,对方很大手笔地定了个二楼临水的雅间。那中人是头戴回鹘帽、身穿圆领窄袖长袍的回鹘人,生得精干瘦小,姓药罗葛。

  他浅色瞳孔透着精光,见沈渺进来,热情地迎上来,又一叠声命茶博士上茶来。

  汴京城里的胡人不多,毕竟西域不通,与吐蕃关系又不大好,大宋如今主要是走“海上丝绸之路。”

  但回鹘人是其中难得较常往来的胡人部族,他们生活在漠北的伊犁河谷附近,十分善于经商,经常骑着骆驼,跨越沙漠,带着西域的珍宝、胡琴、香料、毛毯等商品,摇着驼铃来汴京换取金银。

  但这位药罗葛来了汴京之后便不走了,还娶了汉民女子为妻,彻底在汴京安家落户,渐渐成了汴京城里很有名气的“房产金牌中介”,经历十分励志。

  他身边还坐着个愁容满面的老翁,正是隔壁那间铺子的房主。听闻他生了个不孝的败家子,整日里泡在瓦子的博坊中,不仅积欠了大量的债钱,还一走了之。如今倒累得当爹的一大把年纪了,连安居之所都要典卖还债。

  沈渺来本是为了再往下谈一谈讲讲价才来的,但当着这满脸愁苦悲惨的老翁的面,又有些讲不出来。

  之后她想想,自己又好到哪儿去呢?她如今也算欠了谢家一大笔钱,等铺子盘下来,还得装修,她自己也是积蓄一扫而空,若是不讲价,这来了汴京后挣下的所有银钱全得搭进去。

  于是咬咬牙,该怎么谈还是怎么谈。

  药罗葛自然更偏向那老翁,毕竟房价愈高昂,他所抽的利钱也更多,因此二人一直唱双簧似的对着沈渺诉苦,说那店主老翁如何凄凉,前阵子险些跳河去了,家里如何惨淡,老婆子已经气得卧床,膝下还有孙儿与儿媳妇,一大家子没了着落。

  沈渺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药罗葛与老翁你一嘴我一句地说完了,她才笑了笑:“若是要比身世惨淡,奴家只怕比店家您还要惨,我爹娘没了,还叫婆家休弃,膝下也有三个弟妹嗷嗷待哺,细论起来,奴家岂不是更难?人活在世上,哪有不难的,您说是不是?店主老丈的难处我很同情,但同情归同情,这铺子,还得按公道来论。”

  在给谢家拉投资时,沈渺已经把这铺子的情况打探好了,前铺不太大、后院更狭小,已空置了两三年未曾修缮,屋瓦都烂了好些,听闻里头也是邋遢得很,好几年没有打理过了。

  自打那做肥皂团的商贾破产退租后,这铺子便一直没租出去,听闻便是因这店主老翁有些贪心,一年涨好些租银,租户不慎损坏了一点墙面或是地台都要加价赔偿,后来名声愈发不好了,连风水不好谁租谁倒的传闻都出来了。

  沈渺一下把铺子的底儿都掀了,药罗葛也只好无奈地看向了那老翁。原本二人先到,便商议着要涨涨价,毕竟这沈娘子是个孤身当家的小娘子,又刚来汴京城不久,不知道行情底细也正常,没想到人家是有备而来,一点儿也不愿意上当。

  “再者,有句话奴家也明说了,望您听了不要生气。您这铺子我是打听过了的,挂在牙行处快一年了也无人问津。说实在的,您家铺子若非正好在我家铺子边上,我也是瞧不上的。之所以能坐在这与您讨价还价,也全是因为想两处合为一处,贪图个便利而已。您若是一味要抬价,奴家受不住这高价,便去别处赁个大铺子也是一样的,不必死守着您这一间,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那老翁有些惶惶不安了起来。的确如沈渺所说,他是急卖,如今之所以拿乔,也不过是为了多换点钱,日后回了乡,想着能多些积蓄糊口。

  但人家不好糊弄,便只得作罢了。

  最后又是唇枪舌战,沈渺拿足了气势砍价。真不是她狠心,而是这铺子相当于后世首都二环买间一千五百万的老房子,砍下来一点儿,那节省的都不是一点儿。这回不像是收养陈汌一般,家里多一双筷子多个人的事儿,而是一百贯与两百贯的区别。

  自私一些便自私一些吧,何况,那老翁的败家子赌光家财也不是她撺掇的啊。

  达能兼济天下,她穷,她得先独善其身。

  之后足足耗了一个半时辰,两边都为了自个的利益据理力争,说干了唾沫,连茶都续了三回了。沈渺最后将一千五百贯的售价,砍到只剩一千两百五十贯,且要求这几日便尽快去衙门办手续交付。

  幸好她急,那店主老翁比她更急,他自然同意早些去官衙转户,也好早得钱财。

  沈渺跟谢家借了一千贯,加上自个存的五百贯,这样算下来约莫还能余个二百五,嗯……挺好,这数字挺吉利的。

  不过去官府印契得缴纳契税,药罗葛又得收取佣金,之后她还得凿墙、修瓦、铺砖、购置桌椅板凳,估计还能有不少支出。

  最后估摸着能剩二百贯都悬。

  谈好了,药罗葛便先让沈渺与那老翁一起签“正契”,一式四份,上面已提前写好了房屋具体位置、面积、结构、卖房理由和价格,原房主预计何日离业等等,沈渺看得仔细,药罗葛也逐字逐句地念给了那老翁听,之后两人又各找了两个讼师作为担保和见证,沈渺找的自然是邓讼师,有自己熟识的讼师把关,才不容易被骗。

  当然,请邓讼师出马,得花钱。

  幸好契书上没有做手脚,最后各自签上姓名即可,这老翁不会写字,便由药罗葛和他那一方的讼师代笔后由其画押。

  又相互约好了明日去官衙盖印的时辰,沈渺便微微一福身,与他们道别了。

  她紧紧攥着那契书走出小茶楼,天色都晚了,凉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后背都紧张得有些汗湿。

  她真的买了一间房子了!还是在千年前的汴京!从此小面馆,便能变成“中面馆”了!

  真不可思议。

  回了家,有余和顾婶娘已经来了,顾婶娘自发地替她备好了烤鱼的辅菜,摆好了满条案的陶盆,预备迎接夜市的食客们了。

  沈渺也忙撸起袖子煎鱼,这时后院门又响起来,活似泥猴的湘姐儿先大呼小叫地进来了:“阿姊!我们捞了两桶!足足两大桶!”

  她兴奋极了,哼哧哼哧地拖进来满满当当一大桶的鳌虾,里头的虾还活着呢,时不时便跳出来一只,于是湘姐儿又手忙脚乱满地跑着去抓。

  沈渺围着围裙探出头来一看。

  这孩子高兴得把陈汌都给忘在了门外。陈汌轮椅上插着个大网兜,头上戴了个绿油油的大荷叶,他自个努力地转动着轮子进来了。

  沈渺看看湘姐儿,再看看他,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轮椅的轮子上也全是泥,他脸上也有泥水,虽狼狈,但以往沉寂的双眼,却好似被点亮了一般。

  俩出土文物啊这是?

  “怎么连小汌也能弄成这样?”沈渺过去把他头上的绿荷叶帽子摘下来,惊讶道,“你难道也下水了?你的腿沾点儿水没事,但可不敢泡泥水呀!”

  泥水不干净,一直泡在里头怕又感染了。

  但沈渺一摸,他的裤子又是干的,这便露出困惑的神色来了。

  陈汌十分淡然:“蝲蛄爱钻泥,正好那有一个小石口,湘姐儿怕蝲蛄跑了,便把我推到那洞口处,让我用轮子卡住那石洞守着,蝲蛄便跑不了了。”

  沈渺震惊地望向正掬水洗脸的湘姐儿,她心虚地吐了吐舌头:“阿姊,水很浅,才到我小腿肚呢!没事的,淹不着陈汌,不然他干看着多无趣啊。而且我怕他堵在那晒着,我还特意给他摘了个荷叶遮阳。”

  说着说着又不心虚了,往上挺了挺胸膛,好似还觉着自个倍儿棒。

  陈汌也跟着点点头,眼睛在灯笼下亮晶晶的:“是没事儿,水也不急,我也用网兜捞了几只。”

  他自打腿伤了,便很少有这样欢笑的日子了。以往还在自个家里的时候,他时常和爹爹下河里摸鱼,有时他还会用绳子把自己拴在来往的渔船上,能跟着船随波飘老远呢。

  今儿他又闻到了河水里那亲切的水腥气,心里莫名高兴。

  沈渺哭笑不得,假模假样训湘姐儿两句,便让她把自己拾掇好,先推着陈汌去顾家,让顾二哥帮忙给他换衣裳洗洗脸擦擦身子。

  湘姐儿随意洗了脸,又赶紧回屋换了干净衣裳,便连忙推着陈汌过去了。她推轮椅推得飞快,陈汌跟坐过山车似的,但他眼里带着笑。

  湘姐儿甚至有一回还背着沈渺,偷偷让雷霆拉过一回陈汌,幸好没翻车,这孩子虎得很。

  不过陈汌好似对此很受用,他对湘姐儿比旁人亲近得多,似乎便是因为自打湘姐儿把他领到家里来,便从来没把他当成外人,或是一个需要特别照看的人。

  那种大喇喇的态度,反倒叫他自在不少。

  沈渺摇摇头忙回去忙了,等忙到夜里快要关门了,她望着那一桶还在跳动的活蝲蛄,捏起一两个看了看,个头好似与后世小龙虾差不多大,模样也差不多。

  她咽了咽唾沫,今儿不知是不是大内开什么大朝会或是别的什么大日子,厢军来禁了街,于是来吃饭的食客少了许多。

  今儿她收工收得挺早,要不自个也来一顿夜宵?

  她把蝲蛄倒出来刷洗,桶里底部还有不少田螺,正好一起爆炒了。

  麻辣小龙虾加爆炒田螺,再找顾婶娘买上一壶麦酒,那岂不是快活似神仙?这时候的麦酒有个正经名字叫“醴”,发酵后颜色浑浊,喝起来微微一点苦,像是没了气的啤酒。但用井水湃一湃也会很凉爽,很适合夏日的夜晚。

  沈渺说干便干,拿了个长柄刷子,便开始刷蝲蛄,田螺则先浸泡在加了些盐的清水里,再往水里扔一把生锈的铁勺,这样田螺吐沙会快不少。

  湘姐儿和陈汌也来帮忙刷蝲蛄,如今昼长夜短,他们俩也不愿意早睡了,尤其中午睡过以后,俩孩子比鹰都能熬,若是不强制让他们进屋关灯睡觉,他们能像上了发条似的,直熬到大半夜还精神奕奕的。

  刷蝲蛄也是个技术活,盆里这些家伙脾气不小,个个举着大钳子要钳人,湘姐儿果真被夹了两下,后来气得把虾头往盆缘磕,先给磕晕了再刷,也算是个法子了。

  陈汌似乎对付这些水生的东西都很熟练,掐着虾刷得飞快,不仅不被夹,动作还十分娴熟。

  刷好蝲蛄后,沈渺也用盐水浸泡了一会儿,再捞出清洗一遍。

  之后便备上做烤鱼剩下的一些底料和调料:花椒、姜、蒜、八角、桂皮诸料,起油锅后先将这些调料大火爆香,瞬时椒香、蒜辣之气四溢,便能下蝲蛄和田螺了。翻炒至虾身皆红、螺肉收缩变色,再淋以料酒,加酱油、盐、糖以及少量清水,转中火焖煮,令虾肉螺肉入味。

  收汁后,撒上青葱和胡荽叶子,出锅盛盘。这爆炒好的麻辣蝲蛄浑身红亮,田螺褐棕油亮,那浓烈的麻辣香气让湘姐儿又开始咽口水了。

  沈渺一共装了两盘,才端上桌呢,湘姐儿便刚迫不及待挟了一只,可又太烫,只好捏着蝲蛄的胡须,拿嘴呼呼地吹着。

  还没下嘴,忽然,那院门口竟有人敲门。

  夜已经深了,会是谁?

  沈渺放下筷子,回屋拿了菜刀别腰里,没抽门栓,隔着门缝问道:“何人?”

  “沈娘子好,我是岑志,前几日来铺子里入过会存过鱼的。”那人说着,还往门缝里递过来一张熟悉的贵宾卡。

  沈渺这才开了一点门,笑着婉拒道:“今儿已经关门了,您明日再来吧。”

  那岑志却掏出几十文钱来,一边恳求一边不住地咽唾沫:“沈娘子,您这是做的什么菜这般鲜辣扑鼻,隔着墙都闻见了……我是蜀地人士,最是好这一口,不知能不能卖给我一份?我明日便要离京,临行前真想尝一口这好滋味,再出远门啊。”

  沈渺眼珠一转,心里冒出来一个想头,便进屋给他盛了一碗,让他能坐在后院门口的地台上吃。

  那岑志竟真的不讲究,捧着碗坐下便吃。

  他咬开虾壳,里头的虾肉便好似迫不及待弹了出来似的,吸进嘴里紧致弹牙,随后花椒的麻味率先袭来,吃得他唇舌都微微颤栗;很快,酱姜与茱萸制成的辣酱味接踵而至,如火苗窜于口腔,灼烧之感顿生,却又没掩盖掉虾肉本身的鲜甜,真叫人欲罢不能。

  就是这个味儿!

  他吃得唇红脸红,却享受得重重点头。

  真像是他家乡蜀地的味道啊!

  好吃得板!

第59章 燕州烤鸭

  小巷中满地月光, 岑志吃饱喝足,胡须上都沾满了虾油,他望着眼前霜一般的月色, 覆在地上的碎石路上, 心里满足不已。

  沈渺见他吃完,还回屋取了热巾帕来,让他擦擦脸。

  岑志好生擦拭干净,将巾帕归还后,还郑重地正了正衣裳, 朝沈渺深深一拜:“多谢沈娘子了,今夜能吃上这样一碗虾鲜再远行, 是岑某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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