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乔装打扮成平民摸入城中,夜里再城中制造混乱,趁机大开城门。一路直取碎玉城,而第三路则围困住碎玉城各方出口,务必不留一个活口逃走通风报信。
似乎连老天爷在帮着晋国大军,夜袭当晚夜里无星也无月,还刮起了阵阵罡风,既隐藏了身形也掩盖了大军前进的步伐声。
南溪目送李延率大部队出发后,忍不住抬头看天,扯了扯嘴角嘲讽的嗤笑一声:“南寰啊南寰,连老天都要灭你。”
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眼底只有恨意。
“殿下,起风了,您还是先进去歇着吧,别着凉了。”
宝来在身后为他披上保暖的披风,细心的为他拢上系好系带。
南溪敛去眼底情绪,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带着宝来入了营账。
他并未和衣就寝,而是走到书桌前,让宝来为自己磨墨,提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待墨迹干透,用信封装好封上蜜蜡,让宝来待着不许跟来,而后转身又走到营账外。
他看向远处几乎整棵都被淹没在黑暗之中的树,缓缓开口道:“帮我把这封信送去给他。”
无人回应,只有枝头摇晃树叶沙沙的轻响。
南溪也没期待会有人响应,只是蹲下身将那封信用一块石块压到了草地上。
他转身便又回了营账,由着宝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在营账熄灯后,一道黑影在帐前一闪而过,原本压着信封的原处只剩下那块石头,而信已经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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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这一觉睡得其实并不好,八十里的距离其实应当是听不到厮杀声更闻不到血腥味的,但半梦半醒间,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南钰国被攻破宫门那一天。
“宝来,什么时辰了?”
他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坐起身,宝来迅速上前为他在背后垫枕头,一边答道:“卯时初,天刚蒙蒙亮。”
“战况如何?”
“尚未听闻有士兵传报。”
南溪问一句宝来就如实答一句。
南溪吐出一口浊气,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我靠着歇一歇。”
“唉好,奴才告退。”
宝来躬身退下,走前没忘了为南溪掖好被角,以防他着凉。
南溪脑袋后仰,靠着床头闭目假寐。
他回忆着之前的梦,只是梦中光怪陆离,他已记不太清具体内容,只牢牢的记住了祈战逆光而来的身影。
当初被祈战强掳走时他只有恐惧和怨恨,如今午夜梦回,竟觉得那时的祈战如天神降临。
他忽然有种世事无常的荒谬感,也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当真对一个将自己掳走作阶下囚的敌国皇帝动了真情。
可回想过往种种,又觉得合该如此。
从离京至今,加上昨日那一封,南溪只给祈战写了两封书信,无一不是平平常常的只言词组。
他以为自己其实也没那么舍不得祈战,可如今倒是思念如潮水,汹涌难退。
他无声叹息,双手交握,指腹摩挲着凸起的指骨,像是想起什么来,手上动作一顿。
他抬起右手看了又看,眉梢缓缓上扬,低声呢喃道:“他之前踩我手了……”
远在数百里外的祈战似有所感,从堆积如山的折子中抬起头来,警惕的四处观察,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没有刺客。”
他疑惑的嘀咕,转念一想,觉得应当是南溪在想他了。
他抑制不住的勾起嘴角,而后又矜持的抿直,手中的折子越看越厌烦,索性丢到了一边,起身迤迤然走出御书房。
门外陈留恭恭敬敬的守着,一见他出来立马自觉的跟在了他身后。
祈战头也没回的问:“西南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陈留犹豫了一下,道:“回陛下,尚未有消息传来。”
话音刚落,前头大步向前的人突然停下,陈留差点没因躲闪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好在在最后关头稳住了。
“除了之前那一封信,就没了吗?”
“送到半路上的也没有吗?”
“再去给孤好好问清楚了再来回话!”
祈战脸色阴沉,看似冷静理智,但那语气怎么听着怎么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和怨念。
陈留低下头不敢看他,连声道:“奴才该死!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问。”
而后快步离开,生怕跑慢了一步祈战会把气撒到他头上来。
他倒是跑了,可其他跟着的宫人可就没那么好的命了,一个个跪着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祈战憋着一股火气无处撒,只能闭着眼深呼吸。
良久后,祈战总算压下了些许火气,只是他一睁开眼环顾四周,又觉得看哪儿都不顺眼,尤其是鹅卵石道两边开的红艳艳的茶花!
他冷哼一声道:“这花艳俗碍眼,来人,将它们都铲了。”
底下宫人唯唯诺诺的应是。
第58章 八皇子当真是好狠的心
直到日暮黄昏李延才带着将士凯旋而归, 甚至来不及稍作休整,大军便为了赶在入夜之前入城而立马拔营迁移。
许是为了尽快攻打下晋国,南钰国大军只来得及留下守城的士兵便继续追击晋国逃走的将士, 并未烧杀捋掠城中的平民百姓。
而为了能够压制住城中的平民, 所有平民都被勒令不允许离开家门,这样也使得李延率大军攻入城中时并未伤及无辜。
随着大军入城,老百姓们也被解了禁, 自发的挤在官道的两侧欢呼迎接大军入城。
南溪被安置到了城主府中, 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
随军途中诸多不便, 热水在营中可是极为稀缺的,虽说如今已经四月中, 天气虽然不冷,可他也不敢像那些皮糙肉厚的将士一样洗冷水, 对数时候也只是匆匆洗漱一下便也作罢。
一番沐浴下来, 南溪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宝来取了炭火,兢兢业业的为他绞干滴着水的头发,嘴上还说着:“这碎玉城偏僻也不富庶, 煤炭数量极少,奴才只能去厨房中取了这些炭火,木炭烟味重了些,只能委屈殿下了。”
南溪慵懒的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闻言侧目抬眸道:“木炭也罢煤炭也罢, 左右不过是一样的作用,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又不是那娇生惯养的人。”
话虽这么说,可宝来还是觉得自家殿下合该什么都用最好的。
木炭烟味确实重,也熏人眼睛, 宝来眼看着南溪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赶紧为南溪盖上被褥打开窗户通风,随后将炭盆端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了个士兵。
那名士兵恭敬的敲了门,也没敢直接进去,就停在门外道:“范大人,将军邀您过去议事。”
南溪一愣,猜测李延估计是要说之后行动的事情。
“就来,稍等。”
他起身下床穿了鞋,懒得更衣了,就这身上这套里衣,只披了一件兔毛披风就走了出去。
南溪本就面容姣好,苍白的脸颊上因刚沐浴完的热气被蒸出一分薄红,如绸缎般柔顺光泽的青丝随意披散,一缕挽到耳后的额发搭在肩膀上要落不落的,月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清冷又柔和的朦胧圣光,整个人美得不似凡人,倒像极了误入凡尘的谪仙。
那士兵是李延身边的近卫兵,他不是第一次见南溪,但仍不免被这绝色容貌冲击到。
他直接就看愣了,心中嘀咕,这范大人明明身为男人,可比他见过的每一个女人都要漂亮,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天仙才能配得上他。
南溪并未察觉士兵的异样,只朝他颔首:“带路吧。”
说罢便走到了前头。
那名士兵如梦初醒,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而后迅速整理脸上的表情,快步走到前头去带路。
暗处,有黑影在暗中一闪而过,不到一刻钟时间,一封密函便被信鸽绑着送往了京城的方向。
等宝来回来时,南溪早已跟着士兵走远了。
南溪到时,李延和几位副将也才刚刚到齐。
李延并未直奔主题,而是先让人备了好菜好肉犒劳底下的将士。
美酒自然是没有的,军中规矩森严,将士严禁饮酒。
碎玉城首战大捷,宴席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喜意,南溪自认为自己在其中没起到什么作用,但那些直性子的副将却已经单方面的对他有所改观。
虽然他是皇帝明着派来监视军营的眼线,但好在他并不插手军事,更没有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惹人生厌,将士大多直来直往,只要他不添乱那就算是自己人了,于是宴席期间轮番上阵的以茶代酒敬南溪。
一轮下来,副将们异常热情又不好推拒,南溪只觉得饭没吃撑,倒是要先被茶水给撑得反胃了。
最后还是李延出面阻止,才免了他被茶水撑吐的窘迫。
饭后,一行人转战议事厅,沙盘已经被移到了厅堂中央。
四周的地貌在沙盘上一览无遗,一群人围着沙盘议论接下来的行动,而南溪再次坐到一边继续当透明人。
议事厅内再次响起激烈的争吵,刚才在饭桌上还哥两好的几人说翻脸就翻脸,再次各执己见谁都不让谁,吵得李延直按眉心。
南溪看着只觉得有趣又好笑。
会议的结果还是与之前相差不大,凌云关之前保持速战速决的方案,不过却不是像之前商定那样逐个击破,而是两位副将一组各带五千兵力同时出击,务必在五天之内将失地尽数收复,而后呈扇形包抄绕后,将南钰国大军围困在中心,来个瓮中抓鳖。
众人对此没有意义,一个个战意盎然,就等着明日一早就出发。
副将们都离开后,南溪被李延单独留了下来。
南溪就知道他叫自己过来肯定是有话要说。
“李将军想跟我说什么?”
李延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八皇子可知南钰国的主将是谁?”
南溪缓缓蹙眉,腰杆不知觉的挺直。
李延不会无端端问他这话,必然是那主将与他有什么渊源,让李延有些拿不定主意事后如何处置了。
南溪垂眸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道:“我自小被养在冷宫之中,甚少与外人接触,朝中的大臣我也基本不认识。”
“李将军会如此问我,可是因为南钰国主将与我一样,也是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