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李延提前一天领着大军在京郊外集结整装待发,只等时辰一到,喝了饯别酒便从京城往西直入西北。
皇宫内, 南溪换下了繁琐贵气的华服, 只穿着一套不起眼的灰蓝色常服,袖口用皮夹束起,腰带勾勒出腰线, 马尾高扎, 显得腰细腿长之余, 整个人也十分干净利落。
祈战看得眼馋,尤其是即将与南溪分别, 他心中更为不舍,只是到底没将思念宣之于口, 而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打趣着南溪:“瞧瞧, 这是哪家的少年郎,瞧着就是意气风发。”
南溪颇为无奈的撇了他一眼,祈战更为心痒, 他顺势将南溪拉了过来。
“陛下……”
南溪刚开口就被堵住了嘴,但好在祈战这回很克制,只是浅尝即止。
祈战掌心贴着南溪的脸颊,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好似要将他刻进骨子里似的。
“青栀, 把软甲拿来。”
他目光始终落在南溪身上,头也没回。
在一旁托着软甲,完全不敢抬头看的青栀闻言迅速上前。她抖开软甲,正要服侍南溪穿上,却先一步让祈战抢走了。
软甲不如甲胄那般笨重, 轻便之余又不失防御力,寻常刀剑基本刺不穿砍不动。
祈战亲自为南溪穿上软甲,仔仔细细的扣上每一个卡扣,不容许有一点差错。
软甲甲面上泛着银白色冷光,衬得南溪更为英姿飒爽,盛气凌人。
祈战看着他有些失神,心中不免感慨,他的南溪若是从未遭受过那些不公,或许也会成长为一个叱咤沙场的少年将军。
当两军短兵相交时,他们立场不同,但一定会为彼此的才能感到惺惺相惜。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慢条斯理的捋平南溪被软甲压皱的领子,纵然心中百般叫嚣着不能让南溪离开他的控制,得不折手段的让南溪留下,但出口的话语却之余一句:“差不多时辰了,走吧。”
南溪欲言又止,他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要与祈战说,可临了到头,千言万语竟也不能诉说一二。
任何话语,都只会徒增烦扰。
他干脆抿唇不语,低垂着眉眼,与祈战并肩走出了寝宫。
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南溪上车时,青栀第一次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抽抽噎噎的央求南溪:“殿下,您把奴婢也带上吧,边关苦寒,殿下您身体又不好,没有奴婢照顾您奴婢不放心。”
青栀是伏尘唯一留下的侄女,又一直陪在他身边左右,南溪对她的感情颇为复杂,自然也舍不得她伤心。
他还未想好怎能回拒才能将青栀哄好,祈战倒是先拧着眉出口呵斥:“胡闹!军营里全是士兵,加之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将士们常年驻守边关,基本见不到一个女人,青栀跟着南溪随军,就算没有发生点什么,终归是于名声有碍。
南溪也安抚道:“宝来会跟我一起走,你留在宫中。”
青栀很是不服,小声嘀咕:“那奴婢也能女扮男装啊,只要没人知道我是女的不就成了?”
“不行!”
南溪与祈战异口同声,南溪是担心她,而祈战更多的却是为自己的私心。
宝来自入宫后就一直跟着祈战,是从他身边调到南溪宫中的,对祈战忠心耿耿,又是没有行房能力的太监,就算跟着南溪长久相处也不会因此生情。
青栀就不同了,她的存在本就特殊,又是个娇娇弱弱的女人,祈战怎么可能放心让她跟南溪不在自己眼皮子低下日夜相伴?
若是南溪移情别恋,他去哪儿哭去?
祈战朝一旁的宝来使眼色,后者立马麻溜的上前,对青栀说:“青栀姐姐您放心,奴才一定会照顾好殿下的。”
青栀撇撇嘴,也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不甘不愿的说:“那好吧,你可要照顾好殿下,若是殿下瘦了一点儿,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她说到最后语气凶巴巴的威胁着,宝来连声说好,一定办到。
劝完了青栀,南溪和祈战一起上了马车。
出城的途中,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有开口说再见,只是像寻常时候一般搂抱着。
当马车停下时,南溪心中莫名不舍,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南钰国,于是只能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
他对祈战说:“我走了。”
“好。”
祈战握着他的手温声叮嘱:“万事小心,你腿脚不便也没有自保能力,尽量不要离开军营,李延他会保护好你的。”
“记得送平安信来,好让孤知道你的近况。”
此行路途遥远,只能书信往来。
南溪说了好,他又怎会不知道祈战一定会暗中安排人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掌控之中。
祈战要的只是他的一个态度,而南溪也不会吝啬于给予。
马车外响起沉重的号角声,那是大军即将出征的号角。
“你该走了。”
祈战放开了南溪的手。
南溪顶替了范焉的身份,以监军的名义随军。没有哪个监军能得到当今圣上亲自送行的殊荣,所以他不能下马车为南溪送行。
南溪敛着眉眼,掌心余温渐凉。
他还是没忍住抱了祈战,而后转身撩开车帘,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马蹄声渐远,出征的号角接连响起,祈战才下了马车,目光晦暗的盯着远去的人影。
“既然陛下这般放心不下,为何还要放他走?”
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影。
这人正是被他派去保护南溪的暗卫统领杨检。
杨检跟着祈战多年,深知他的为人和脾性,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祈战居然会将已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人放走。
“您就不怕脱离了鸟笼,飞向天际的金丝雀从此一去不回?”
祈战并未回答他的疑问,目光依旧落在远处。
直到南溪与大军汇合,融入队伍之中再看不见身影,祈战才回头看向杨检。
他说:“你不了解他。”
从未见过光明的人,一旦见到一缕微弱的光,便会不折手段的想要将这道光留下,又怎会亲手放弃那得来不易的光?
南溪本质上,和他并无不同。
第57章 他之前踩我手了
南溪以监军的名义随大军出征, 他本不欲为自己谋太多特权惹人生厌,一开始就要求骑马随行,可李延却说什么都不答应, 不由分说的就给他安排了辆马车。
南溪思及自己孱弱的体质, 也怕一时逞强病倒适得其反拖了后腿,于是便也就认了下来。
一路上宝来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可到底是衣食住行各方面都不比宫中精细, 但好在这一年多被祈战养得很好, 倒也勉强撑得住。
行军路途遥远且枯燥, 唯一算得上乐趣的,大约就是途中被李延顺手端了的为祸一方的山匪, 还有十几封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家书。
抵达西南岷县时已是离京的第二十三天,再往前就是不久前才被南钰国将士攻陷的碎玉城。
两地之间距离不过八十里, 大军没太靠近岷县, 而是驻扎在郊外。
士兵安营扎寨时,李延只留了校尉监督,中郎将以上全部带入军营议事。
像这种军中机密, 南溪本来以为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李延却将他也给叫了进去。
临入营账之前,南溪压低声量与李延说:“以我的身份出现在里面,恐怕不妥。”
李延理所当然道:“您是监军。”
南溪一愣, 忽然想起祈战曾跟他说过, 监军负责监督将领的军事行动和军队的管理,必要时亦有权利对将领的决策提出建议或进行干预。
这么看来,监军这个职位于决策行动的将士而言,是个很讨人嫌的存在。
南溪忍不住偷瞧了李延一眼,也不知他这上赶着要自己参与议事的决定, 是否存了几分试探的深意。
李延好似没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转身便撩开临时营账的门帘,矮身走了进去。
南溪站在原处拧眉沉思片刻,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进去了。
帐内早已有八人在等候,李延行至上首,与几人就这沙盘开始推演讨论。
南溪只看过几本兵法,行军打仗这些事情不如身经百战的将士来得精湛,他也确实无心插手军中事务,入内后索性就做到了一旁充当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
沙盘前,几个大老爷们为了何时突袭,从何处突袭挣得面红耳赤,李延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没什么见解也没什么看法。
倒是南溪最乐得轻松,已经自觉的给自己找了一本兵书来翻看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南钰国大军大部分兵力皆在凌云关,其余三城只余守城的兵马,有人认为不足为惧,该当全军出击以最快的速度先破碎玉城再直捣黄龙,杀南钰国大军一个措手不及。有人则认为那样太激进太莽撞,当徐徐图之。
双方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最后纷纷看向李延,希望他能拿出个主意来。
李延眼皮一抬,侧目看向看书看得入神的南溪:“范大人,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被他们忽视掉得人身上。
南溪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却见李延盯着他又喊了一声:“范大人?”
南溪这才意识范大人到是在喊自己。
所有人都盯着他,那目光里带着好奇,带着探究,也带着几分敌意。
往常李延带兵出征祈战从来没有安排过监军,偏偏这次就安插了个进来,给的权利还不小,虽然将士们嘴上不说,但私下对此颇有微词。
这些将士无一不是跟着李延一同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都认为祈战派个权利隐隐压过大将军的监军来监督,就是不信任李延,让他们觉得不服也寒心。
南溪聪慧,又怎会察觉不到暗里的暗流涌动?他隐约有些明白了李延此番的用意。
他在给自己制造机会,好让手下将士消除敌意。
南溪无奈的叹息一声,合起手中的书:“我并无任何见解,我是个文人军事作战这方面我并不擅长,怕画蛇添足给各位将军添了麻烦,诸位就当我不存在便是。”
几人听了他的话果然脸色好看了不少,倒是李延却微微皱了眉,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
南溪权当没看见,说罢又继续低头看兵书去了。
李延欲言又止,见他当真没有要表现的意思也不好再强人所难。
最终李延决定夜袭,兵分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