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笑声最大,“铁柱,冻柿子不是烤羊腿、也不是蒸饺,它就是冰冰凉凉的,怎么趁热吃?你吃给我瞧瞧。”
赵铁柱这才意识到自己心慌意乱说错了话,尴尬的嘿嘿直笑,还搓着手。
九指一瞧,不好收场,就跟赵铁柱说道:“冻柿子不够吃,在外头还有冻着的,铁柱,你随我去取。”
赵铁柱赶紧跟上去,暖阁里,鹅姐把身后的冻柿子端过去,“来,咱们都趁热吃。”
看着胭脂羞的连端碗的手都在颤抖,这下就连如意也琢磨过来了!她看向吉祥,到底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如意仅仅一个求证的眼神,吉祥就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了,点点头。
啊!如意看着害羞的胭脂,说道:“我去更衣……胭脂啊,你也去不?”
一起上厕所是小姐妹从小的习惯。
尴尬的胭脂赶紧抓住如意递过来的“救命稻草”,“去去去!同去!”
胭脂和如意手牵手出去了,屋里就剩下鹅姐如意娘和吉祥,以及玩走马灯的长生。
“你过来。”鹅姐对儿子招招手。
吉祥顺从的走过去,“娘,想吃什么跟我说。”
鹅姐一把熟练的掐住吉祥的耳朵,“你小子还瞒着我们,赵铁柱都是你教的吧,还不快如实招来!”
如意娘说道:“孩子都二十二了,让孩子好好坐着说话,来,吉祥,坐我这边。”
吉祥笑呵呵的坐在如意刚才的位置上,“娘和如意娘都猜着了,赵铁柱想娶胭脂,但九指叔和胭脂都没有点头,这事我不好直接说。”
如意娘说道:“胭脂家世复杂,至今不能公开身份,怕人议论。赵铁柱家世简单,只有他一个,两人倒很相配。”
鹅姐顿首道:“正是,无论性格、家世、外貌都是配的,我瞧着,挺好的一对,九指应该会同意的。”
雪满枫林,九指带着赵铁柱,越走越深,两人在里头一处叫做枫林晚的僻静凉亭里说话。
九指正要开口,赵铁柱就扑通跪下,“叔!实不相瞒,我其实更想叫您岳父大人!我想娶胭脂为妻,一生都护她,还有岳父大人您、小舅子长生的周全!”
“我就想加入你们这个家,就像昨天您抽的令签似的,当一个佳婿,把俸禄都交给她、为她请封诰命,求您成全!”
都说乱拳打死师傅,赵铁柱跪地表白心意,犹如一通乱拳,把岳父大人九指给“打倒”了!
其实正如如意娘和鹅姐谈论的那样,赵铁柱和胭脂是相配的,又知根知底。
九指想了又想,说道:“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家不一样,还是问胭脂自己的意思,这孩子看似柔顺,其实打小自己就有主意,如果她点头,我就同意,如果她不肯,我劝你不要纠缠。”
其实从昨晚如意家的年酒来看,九指大概猜到了胭脂的意思,但是这种大事不能靠猜,得开口问。
赵铁柱听了,心下惴惴不安,就怕胭脂不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去问胭脂!”
九指忙道:“你小子闭嘴,方才那碗冻柿子趁热吃还不够胭脂尴尬的吗?你不准提,我来问她。”
与此同时,胭脂的闺房,如意也在问胭脂:“……赵铁柱今天明显是有备而来,你怎么想的?”
胭脂低着头,绞着帕子,“我……我要看看我爹的意思。”
如意说道:“是你嫁他,又不是你爹嫁他,你的心意最重要,若要是我——”
就跟吉祥一样,这事轮到自己,顾虑太多,就没有那么容易说出口了。
如意就换了个问法,“那你就说说你对赵铁柱这个人怎么看?”
胭脂终于抬起了头,“我觉得……他的好……都挺好的,他的不好……我也觉得还行,人无完人。”
“自打十二年前修缮颐园,我们两人不打不相识,初次见面是最讨厌他的时候,但是日子一天天过,我就发现,他总是笑呵呵的,嘴巴虽然馋了些,但也甜啊,夸我手艺好,心善良,这好那好的,不捉弄我,不惹我生气。”
“他总是笑,往好处想,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笑着面对,先吃一顿再说。你是知道的,我们家……多灾多难,我父亲平日不苟言笑,我弟弟又……反正我很少笑,想着如果有赵铁柱这样的人在身边,哪怕吃糠咽菜呢,日子有了笑声就不一样了。”
如意听了,笑道:“你喜欢赵铁柱。”
胭脂又红了脸,“我可没说喜欢二字。”
如意说道:“你虽没说,但刚才句句都是喜欢的意思,你还不认账。胭脂啊,你就是喜欢他。”
胭脂羞的伸手掐如意的嘴,“别胡说,我没说。”
胭脂如意在房里嘻嘻哈哈哈笑闹着,九指来了,在门外说道:“胭脂,我跟你说个事。”
如意猜出来了,开门,“叔,我先回暖阁了,您跟胭脂说事吧。”
说完,如意就走了,看到九指身后的赵铁柱还傻傻的跟着,连忙一把拉走赵铁柱,“走,人家父女说体己话你跟着做甚。”
此时赵铁柱就像失了魂似的,身在外头,心早就跟着九指飞入了胭脂的闺房。
第一百四十六章 俏青梅雪地探竹马,傻铁柱自有傻人福
且说如意拉着赵铁柱走开,让屋里父女好好谈心,但赵铁柱此时失魂落魄的,一颗心早跟着九指飞到胭脂闺房里去了,对外界无知无觉,就像一根铁柱子似的杵在原地,任凭如意怎么拉他,都岿然不动。
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如意回头一瞧,正是吉祥,说道:“你来的正好,把这根傻柱子挪开,人家父女说体己话,他非杵在这里不肯走。”
正好在如意面前展现自己的力气,吉祥弯腰,拦腰抱住赵铁柱,大喝一声“起”,就把赵铁柱就像一只麻袋似的扛在肩膀上了!
如意没想到吉祥会直接把赵铁柱扛起来,“你……你们跟我回暖阁吧,外头冷,这种人生大事,他们父女不知道会说到什么时候,铁柱在外头都能冻成冰柱。”
吉祥扛着赵铁柱跟上,还有力气跟如意搭话,“如意啊,昨晚你酒喝的有点多,今天头疼不疼?”
“不疼。”如意说道:“我酒量还可以的,哪里就醉死我了呢。”
自打昨晚年酒上听赵铁柱说吉祥在军营里被同袍看上,想当他小舅子的事情,如意和吉祥说话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夹枪带棒的,有点冲了,和吉祥刚刚到家的时候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吉祥说道:“昨天我刚回来的时候,你对我嘘寒问暖,还说买《邸报》,看我在不在伤亡名单上。现在你又对我这样,都说新盖的茅厕还有三天香呢,怎么这么快就对我变了脸?”
“我对你怎么样了?”如意立刻反驳道,顿了顿,又道:“你呀你,何苦拿茅厕比作你自己,自己糟蹋自己,也不害臊。”
吉祥说道:“你看你看,就是这样,要么不搭理我,要么拿话刺我。我也不晓得几时得罪了姑奶奶你,你让我做个明白鬼行不行?”
如意说道:“被告打成了原告,你还意思问我,让我再说一遍,岂不是又让你得了意?我才不说呢。”
吉祥本就聪明,惯会察言观色,如意这样说,他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说道:“是不是昨晚年酒上赵铁柱说的那些什么小舅子之类的混账话?我并不为此得意,你想想,我若为此得意,必定会到处嚷嚷,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我说了没有?一个字都没透露。”
吉祥说中了如意的心事,但如意不敢承认,小时候一桌吃,一床睡,总是把他当弟弟看——虽然玩过家家的时候,总是如意当新娘,吉祥当新郎,但过家家嘛,当不得真。
后来长大了,她在颐园当差,他在颐园看大门,两个人隔着一堵墙互相陪伴,颐园看似富贵祥和,实则暗流涌动,如意在这里能够混出头也不容易,无论她做什么,吉祥都充当“马前卒”协助她,是她的后盾。
后来吉祥去豹子营当了兵,两人聚少离多,通常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在一处,或许是因聚少离多,两人就格外珍惜相聚的日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差事里的烦恼、对前途的担忧、对身而为奴,身不由己,想要脱籍的打算——关于脱籍的事情,如意连母亲和鹅姐都没有提过,唯独告诉了吉祥。
吉祥总是听她倾诉,开解她的焦虑,说脱籍的事情大家一起来想办法,还给她剥难剥的香榧子,把黄橙橙的果肉给她吃。
不知不觉,姐弟情就变了味,以往如意还能和吉祥在炕上打闹玩耍,嘻嘻哈哈的,后来如意只要不经意间碰到吉祥,就会发烫发热,变得拘束了,就尽量不碰他,把炕桌搬到两人中间隔着,虽关系和以前一样亲热,并不越礼。
但,尽管如此,每年短暂的相聚,她都会把最好看的衣服、最美的首饰穿戴在身上。
吉祥出征,她怕失去他,日夜悬心;吉祥凯旋,她去德胜门大街迎接,翘首以盼。
看到他把她送他的斧头高高举起来的那一刻,她心花怒放!他们两个人的人生互相交织在一起,相互支撑着,无论什么难关都能度过。
不过,当晚喝年酒时,赵铁柱说起军营里同袍想当吉祥小舅子的无心之语,犹如兜头给如意浇了冰水,是啊,吉祥二十二岁就挣得了千户的官位,五品武官,我欣赏他,别人也欣赏他啊!
就如同三年一次的会试发榜,多少有女儿的人家盯着金榜提名的新进士们,想榜下捉婿。
吉祥这样的少年俊才,自然也是别人眼里的香饽饽,成家立业,到那时,他的人生就会和我渐行渐远,我会永远失去他,除非……我把吉祥这个香饽饽给吃掉!就轮不到别人了。
一念起,犹如蜻蜓在心湖里点水,掀起一阵涟漪,这涟漪不仅不能平息,反而越来越大,如惊涛骇浪一般,拍打着如意的心房,让她不得安生,让她患得患失,让她句句藏锋,刺探着他的心思:
这些年来对我好,是只把我当姐姐呢,还是跟我有一样有说不出口的“歪”心思?
现在吉祥“愿者上钩”,说出了赵铁柱在年酒上的的无心之语,猜中她生气的源头,把如意遮掩的心事给揭穿了,这让如意又惊又羞,自是不肯承认,依然嘴硬,说道:“你会不会为此得意、说不说的出来关我什么事儿。”
吉祥说道:“我说出来,怕你不高兴嘛。再说这事别人一旦跟我提起,我当场就拒绝了,从来不拖泥带水的。没有结果的事情,我说这些干嘛。”
如意心中大乱,就像无数只蜻蜓在她心湖里点水,她立刻加快的脚步,逃也似的说道:“我为什么不高兴?我也犯不着不高兴,你想说就说呗。”
这下把吉祥急的,忙追过去说道:“你当然不高兴啊,昨晚年酒上,赵铁柱说这些混账话之前,你明明一直对我笑脸相待,嘘寒问暖的,我脸上的香膏没有抹均匀,还是你伸手给我抹的。”
“赵铁柱那话一出之后,你就对我变了脸,早上吃面的时候都没有理我,到现在才跟我说话——我若不来找你,咱们还是说不上话呢。证据确凿,你还不承认自己不高兴。”
如意顿时语塞,从小到大,两人吵架,如意是常胜将军,输得少赢的多,今天吵输了,还输的那么彻底,她都下不了台!
幸好,这时候趴在吉祥肩膀上的赵铁柱回过神来了,挣扎着跳下来,“我怎么在这里?不行,我要在外头等九指叔和胭脂说话,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要第一个知道。”
言罢,赵铁柱就像个兔子似的跑了!
变故来的太快,吉祥如意面面相觑,吉祥问道:“如意啊,我追还是不追?”
如意说道:“算了,赵铁柱这个人一根筋,他愿意在雪地里待着,就让他待着去吧,反正冻坏了佳婿,也轮不到我们心疼,九指叔和胭脂自会疼他。”
说完,如意噗呲一声笑了,赵铁柱这一跑啊,中途打岔,给了她台阶下。
吉祥见她笑了,顿时觉得春暖花开,冰雪消融,说道:“昨晚九指叔抽的令签,说他必得佳婿,天意如此,赵铁柱和胭脂的事情肯定能成。”
如意听了,心下一动,又出言试探,“昨晚我娘抽的签文上说,惧内者喝一杯,你都没成亲,就站起来喝了一杯,你呀,就借着这个由头,馋酒喝了吧。”
吉祥一听,心头是野蜂飞舞,说道:“哈哈,被你看穿了,我的确是借个由头喝酒,但不是你说的这个馋酒的由头,是其他的由头。”
这两个都是聪明人,互相试探,互相打哑谜。
如意哦了一声,反问道:“什么由头?”
吉祥说道:“就是签文上的那个嘛,惧内。”
如意说道:“你连内都没有,惧什么内?”
想到能说出“冻柿子趁热吃”这种傻话的赵铁柱都能打动钢铁般的九指叔,可见长了嘴就是要说清楚是多么重要,吉祥有了赵铁柱的成功经验,说道:“如意啊,为了你,我是愿意跪搓衣板的,只要你一瞪我,我的膝盖就软了。”
就差一点就直说这个“惧内”就是惧你了!
如意听了,心湖里的蜻蜓一起朝着天际飞起来,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蜻蜓带飞到了天上,有种说出来的快乐,但是脚下不着地,又有些恐惧。
这时听到后面赵铁柱杀猪似的“啊”的一声大叫,把如意从“天际”之间拖了回来,“怎么了?”
吉祥和如意急忙往回跑去,看见赵铁柱跪在雪地里,抱着九指的膝盖又哭又笑,一把鼻涕一把泪,“啊!岳父大人!多谢岳父大人成全!我父母都走了,以后岳父大人就是我爹!我把您当亲爹孝顺!”
一看就是九指和胭脂谈好了,同意了这门婚事!
胭脂害羞,还在闺房里避着没出来,如意就跑进闺房,恭喜胭脂。
胭脂的眼睛红红的,刚才和父亲说话时哭过了。
如意为好朋友的好姻缘而高兴,“恭喜你!让我好好想想,你成亲时,我送你什么好东西给你添妆呢?哦,这事得写信告诉红霞,红霞也肯定会为你们的婚事高兴的,你想想,赵铁柱是红霞的表弟,那你以后就是红霞的表弟媳了啊!”
“想不到,兜兜转转,你和红霞距离虽远,但是关系越来越亲了,真有缘分!”
暖阁里,吉祥跑去告诉了鹅姐和如意娘这个好消息,鹅姐和如意娘正嗑瓜子闲聊呢,鹅姐玩笑道:“咱们本来是来喝年酒,这下变成了定亲酒,一酒两吃,啧啧,九指真会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