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官哥儿英勇殉国,来家得了锦衣卫世袭千户之职,彻底转换门庭,成为武官世家。
奴颜婢膝是个褒义词,骂人不要脸,也说人长着一副奴才相,实乃世俗之偏见。人的品格跟出身无关,身而为奴,并非就是下贱的,身而富贵,灵魂未必就高贵。
多少身而为奴的人有铮铮铁骨、一腔热血、永不屈服!
话说两家人登上官船,铜锤和庆姐儿兴奋的在甲板上你追我赶,一切都那么的新鲜。
吉祥和如意看着孩子们玩耍,感叹道:“当年我们两个送王延喆王延林兄妹上官船回苏州,多羡慕他们兄妹能过的这么舒服,难怪天下人都想当官,现在咱们家也过上了好日子。”
不过,两个孩子也就新鲜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庆姐儿一天起码问如意十几遍“娘,什么时候到南京呀”。
把如意给问烦了,做势就要打庆姐儿的腚,“你别问了,我在船上没有闷死,倒是快要被你烦死了。”
庆姐儿笑嘻嘻的跑了出去,大声叫道:“姥姥!爷爷奶奶!救命啊!”
庆姐儿立刻就被如意娘、鹅姐夫和鹅姐给护住了。
庆姐儿就不叫爹帮忙,因为她明白,爹出面不管用,还会多一个跪搓衣板的。
庆姐儿知道心疼爹,吉祥也心疼庆姐儿,就去劝如意,“你闷了,我就给你解闷嘛,别凶孩子。”
如意今年三十七岁,正值盛年,正好官船上无事可做,就拿吉祥解闷,吉祥以身饲虎,心甘情愿,就是一个月下船之后双腿打颤,差点落水。
一个多月的航行,别人都胖了,唯独吉祥瘦了。把如意娘给心疼的,专门给吉祥做了好多好吃的,给他补一补。
吉祥心道:您老还是别给我补了吧,再补下去,腰子都要补没了。
不过,吉祥实属多虑了,如意的脚一踏上南京的土地,就立刻拉着胭脂去找红霞和王延林,小姐妹们阔别了快二十年,一直通信来往,彼此的信件累积了一箱子。
红霞和王延林成了东道主,请如意和胭脂游江南,和姐妹们出去玩带老公是非常扫兴的,吉祥和赵铁柱就在家里看孩子。
因吉祥在南京锦衣卫当指挥佥事,官居三品,是个人物,红霞就托了吉祥的关系,提着食盒,去看被关押在南京锦衣卫诏狱的曾经的东府侯爷张鹤龄。
张鹤龄吃了红霞给食物,很是满足,说道:“还是你有良心,还记得张家给你的恩惠,给我送牢饭。若不是你当了我二女儿的陪嫁丫鬟,怎么可能有今天。”
红霞看着这个恶心的老男人,淡淡道:“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当年对我做过什么?”
那张喷着酒臭和口臭的臭嘴,是她这些年都没能走出去的噩梦。
张鹤龄讨好的笑着,“哎呀,当年是我喝多了,酒后乱性,你不要介意。再说,这事若说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你本来就在魏国公那里失宠多年,不得你男人的欢心,倘若魏国公以此为把柄来要挟你,你儿子继承爵位就麻烦咯。”
红霞如何听不出这些软话其实是威胁?笑道:“对对对,这些陈年往事提它干嘛,反正我也因祸得福了不是?来,再喝一杯。”
张鹤龄吃饱喝足,红霞提着空食盒走了,那些酒肉里头自有“乾坤”。
次日,张鹤龄就闹肚子,拉稀拉了半个月,一直没好,把自己给拉死了。
吉祥写了奏本,告知嘉靖帝罪臣张鹤龄因远到南京,水土不服,腹泻不止,病死狱中。
嘉靖帝很高兴,张家兄弟终于死了一个,还是水土不服病死的,这可和朕无关,他自己要死的。
张鹤龄一死,红霞就再也没有做噩梦了。有些伤害,岁月都无法愈合,只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死亡比道歉更有用,恶人就该去死。
次年秋天,如意等四人从钱塘江观潮回来,如意收到一封蝉妈妈寄过来的信,信中说她游历天下,已经决定定居泰山。
出家的张容华在这里修了一座泰山娘娘庙,专门解救、收留那些被迫出卖身体和肚皮,给客人们生儿子的泰山姑娘们,蝉妈妈就住在庙里,帮衬张容华。
此事如意跟家人说了,没想到如意娘听了之后,突然爆哭起来,把手里所有的体己都给了如意,要如意转交给张容华。
红霞等人听说之后,都慷慨解囊,愿助张容华行善修行,王延林说道:“我哥哥王延喆在山东兖州府当推官,离泰山并不远,我要哥哥多多帮衬她们。”
张氏兄弟蹲监狱,张家已经势败,张容华拿着这么多银子做善事,会被人盯上,就是行善也得有靠山,否则,银子越多,麻烦越多。
王家兄妹皆是良善之人,愿意给张容华当靠山。
之后的岁月里,京城政局风云变幻,嘉靖帝沉迷炼丹升仙,几十年不上朝、内阁大臣严嵩和徐阶互斗、皇储之争等等,比正德朝还要热闹。
南京远离京城政治旋涡,吉祥和赵铁柱虽然是被贬到南京锦衣卫的,但歪打正着,过上了安稳日子,两人闲来无事就去秦淮河钓鱼。
到了嘉靖二十五年,张太后已经死去五年了,嘉靖帝再无任何顾忌,将张延龄从牢房提出去,拉到西四牌楼斩首。
斩首那日,围观者人山人海,抹儿和杨数就在其中,亲眼看到张延龄人头落地,夫妻相拥而泣。
虽说张延龄被斩首,但衍圣公的儿子孔贞干依然履行了婚约,去沧州娶了张功华为妻,后封诰衍圣公夫人。
吉庆姐也和赵铜锤结婚了,生了一双儿女,叫做银枪和银环。
嘉靖帝崩逝,隆庆帝继位,隆庆六年,魏国公去世,长子徐邦瑞继承魏国公爵位,并为生母童氏请封了魏国公太夫人的诰命。红霞成了魏国公太夫人。
红霞穿戴太夫人的服饰,在魏国公家庙里拜了徐家祖宗。
繁琐的仪式过后,红霞回到家里,换上家常衣裳,如意,胭脂和王延林都来给她庆贺。
她们都是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精神都很好,四人一起吃了饭,红霞问道:“待会咱们玩什么?”
如意说道:“天气冷,看样子要下雪,都是老胳膊老腿的,怕摔,咱们就不出去了,就在暖阁打牌吧。”
胭脂和王延林都表示同意。
红霞忙摆着双手说道:“我不玩啊!你们都是高手!我玩这个只有输钱,从来没有赢过!”
几十年过去,红霞都是这个样子,一听打牌或者玩牙牌令就要开溜,众人已经习惯了,如意拉着红霞的左手,玩笑道:“可不准走,都当魏国公太夫人还怕没钱输给我们?”
胭脂拉着红霞的右手,两人一左一右,把红霞架到牌桌上,红霞一上桌,洗牌码牌砌牌,看着自己一手烂牌,红霞大手一挥,“封墩!”
封墩就是认输,但是只输面前的两墩牌,小输而已。
红霞封墩,如意胭脂王延林继续三人开打,红霞拖着椅子,坐在胭脂后面看牌。
把胭脂吓一跳,“你别坐我后面,她们两个只要看你的表情,就晓得我手里是什么牌,你就是个耳报神。”
红霞又到如意身后看牌,又被如意给赶跑了。红霞又看向王延林,王延林摆手道:“你不要过来啊,上回你给我看牌,我输的可惨了。”
红霞笑道:“上午还叫人家太夫人,这会子成臭狗屎了,谁都不想跟我沾边。”
四个老太太打牌逗趣,就像她们年轻的时候一样,友谊天长地久。
不知是谁说“下雪了”,四个老太太就涌到窗前赏雪,说道:
“这雪比我们的头发还白。”
“南京已经很久没有下这么大雪了,这雪就跟二小姐离世那天差不多大。”
“这大雪天最适合喝油茶,我想我娘了。”
“我早学会了油茶,做给你喝啊。”
“给我也来一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