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校尉要去哪儿?”
秦攸环视四周,领军带着的这一队足有七人,都是先前没见过的。
“我有些饿了,让人送些吃的来。”
“属下这就去,还请秦校尉回房稍等。”
秦攸点点头回房。自他前几日与顾廉不欢而散后,巡视的府兵明显更多了。房中没有点灯,他在黑暗中端坐等着。
前些日子有人在食盒里给他送信,说是卢湛和裴晏都还活着,让他静待救援。他拿不准送信的人是谁,便也未做声张。
他有些为难。
如果裴晏真的活着,会如何看他?他与张康合谋,不过是想借张康之手除掉那个女人。太子要杀她,但他若真的杀了她,莫说就此得罪了裴晏,恐怕回京后,亦难过怀王那一关。
像他这种随时可弃的棋子,一步都错不得。
可他却被张康摆了一道,顾廉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裴晏失踪那几日是在小东岛上。
“他能活着回来,说明早就与那些倭人沆瀣一气了。赏他个壮烈牺牲的身后名,我已经很公道了。”
“秦校尉年轻有为,又得太子殿下器重,往后想来也会常居扬州,若秦校尉想得明白,裴詹事这桩意外,顾某便当是聘礼,正好我堂妹有一女儿待字闺中,可与秦校尉结个亲家,大家往后彼此照应,如何?”
秦攸不禁冷笑,顾廉这算盘注定是打错了,太子绝不可能让裴晏死得不明不白。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一身形魁梧的府兵蹑身进来。
秦攸警惕地伸手去探革靴中的匕首。
“秦大哥,是我。”
声音有些熟,秦攸想了想,蹙眉试探道:“卢湛?”
卢湛点点头,秦攸上前仔细端详,他也见过一次云英易容的模样,心下大抵有了数,便问道:“前几日是你让人送的信?”
“是大人让沈夫人送的。”
秦攸忙又问:“桃儿可好?”
“好着,她水性好,我和大人都是靠她救活的。”
他这才长舒一口气,很快又有些局促,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卢湛探身在门口看了看:“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云娘子没了,她那两个兄弟要这些扬州兵给她陪葬,他们在城中埋了火雷,大人让我跟着他们,顺势救出被困在东郊那些羽林军。”
秦攸一怔,想了想问:“大人是让你来拿兵符的?”
卢湛点点头。
秦攸默了会儿,从怀里掏出个锦袋递过去,卢湛将兵符收好。
远处隐约传来声响,似是送吃食的侍女来了,正由院门外的守卫搜身查验。
卢湛打开后窗,刚翻过身,秦攸便叫住他。
“你怎么不问我,我是不是与……”
卢湛咽了咽:“大人说你不像我们,身后没有依傍,脚下也只有一条路,云娘子不跟听差办事的人计较,他也不会。”
“那你呢?”
卢湛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了。”
房门打开的瞬间,窗棂阖上。
一窗之隔,卢湛紧抿双唇。
他如今,是越来越会骗人了。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2024-08-22
裴大人虽然既要又要,但很努力~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求不得·上
月黑风高,两个守卫勾肩搭背,拎着酒,醉得左摇右晃。
“我去放个水。”一人说道。
“动作快些,晚了小娘子又轮不上咱们了。”另一人停在路口催促。
刚松开裤腰,头顶几只鸟雀惊起,嗷嗷叫唤扑腾。
守卫吓得一哆嗦,骂了两句低头正要尿,树丛间隐隐透着一道寒光。
“什么人!”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自树梢跃下,手臂环过脖子,咔哒一声,手上的酒壶掉下来,顺着土坡往下滚。
守在路口的另一人转头就跑,跌跌撞撞地正要喊,寒光自林间窜出,袖箭穿喉而过。
“发什么愣?想死自己死去,别连累老子。”
陆三踢开尸身,朝着树丛间催骂。
卢湛从树丛里钻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还不是看你小子魂不守舍……我要不回来看看,这会儿已经打草惊蛇了。”
卢湛悻悻嘟囔:“抱歉……”
陆三看他骂不还口,气消了一半,倒是想起临行前云英嘱咐他那些话。
人手有限,他原本救关循一个人都够呛,但裴晏为防秦攸摇摆不定,让卢湛先去骗兵符,再假以秦攸之名带着东郊这百余人夜袭城中几处守军驻地。
如此,一来陆三更安全些,二来兴许能顺手再捞回几个命硬还活着的弟兄。
一箭三雕,想得挺好,可此计关键都系在卢湛这傻小子身上,云英让他做好不成的准备。
“这卢公子,人是好人,傻也是真傻,秦攸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兵,个个都是人精,他未必骗得过人家。”
陆三鼓了鼓腮帮子,这家伙若不是裴晏那狗东西的人,他倒也没那么讨厌。
“刘舜就是连唯一的儿子也舍得刮下半层皮,才有那么多人肯死心塌地地跟他。你不是也跟过他?军镇里,兵不从将令,当如何处置?”
卢湛一怔,抬头看着陆三:“斩……”
“那不就是了。”
陆三用手背上的袖箭敲了敲他的环首刀,眉梢一挑:“少说话,多动手,这世道没几个真的硬骨头,刀架在脖子上,晚死一天都是赚。军威是靠身份靠砍头的本事来立的,你两样都有,怕个鸟!”
卢湛迟滞片刻,缓缓垂下头。
是的,他两样都有,他有族亲为后盾,有能孤身闯敌营取枭首的本事,还有与秦攸人尽皆知的情谊……远比裴晏那一张嘴管用。
“你说的对……”他低声笑了笑,抬眼心神已定,“谢谢。”
“光说多没诚意……”陆三咂舌道。
卢湛下意识问:“那你要怎样?”
陆三眼珠子转了转,问说:“那家伙生辰八字是什么?”
“谁?”
“裴晏。”
卢湛茫然:“我哪知道。”
陆三撇嘴:“要你何用?”
他弯腰捡起尸身的刀,转身摆摆手:“火雷为信,别让我等太久。”
轰隆一声惊雷炸开,秦攸从床榻上一跃而起。那日来去匆匆,卢湛只说要营救,却没说是何时,他夜里都睡得浅。
很快,火雷一声声炸响,忽近忽远。
待外头安静了,院中守军又围拢过来,时不时发出些兵甲擦碰的声响。
秦攸退到屏风后,背靠墙根,左有半人高的樟木柜以防暗箭,斜前方以纱幔为掩,又将藏于革靴中的短刃捏在手中,戒备地在门窗之间来回窥视。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滴,等了近半个时辰,外头竟是没了声响。
秦攸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探到门边,脚尖顶开一道缝。院中守军虽严阵以待,但都仰头看着墙外,并没有冲进来的意思。
他想了想,蹑身出去,刚一出门,就瞥见远处有好几处火光冲天。
今日月黑风高,正是放火的好日头。
“出什么事了?”秦攸故作淡定地问道。
“城中似有流寇作乱,但此处守备森严,定能护校尉周全。”领军上前道,“还请秦校尉先回房。”
话音刚落,夜风裹来一声暗哨。
秦攸抿唇,客气回礼,又一声暗哨,他在心中默数几下,忽地出手夺去领军佩刀。院外守军慌忙围上来。
“秦校尉这是何苦?你就一个人,是断断出不去的。”领军抬手示意属下后退,嘴上淡定地游说。
秦攸笑道:“谁说我是一个人?”
说完,他卷舌如鹊鸣般鸣哨,四周立刻此起彼伏地响起鸟鸣,领军这才意识到不对,忙大喊:“小心——”
可却晚了,七八个人影自墙边飞身而入。
前一日顾廉与张康启程去钱唐时已将精锐带走,剩下的也要优先看管东郊和县衙两处,再剩下的,也就是凑个人多。不消片刻,院中横七竖八地躺了十余人,死的死,伤的伤。
秦攸让人把领军看管好。
“城中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校尉,几处叛军皆已伏诛。”
秦攸一怔,感觉有些不妙。
“外边那些火雷是你们引的?”
“是。徐副将说,这些扬州府兵偷袭在先,软禁在后,视同谋逆,是奉秦校尉之令剿杀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