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放开手,便是天各一方,再难相逢。
他不甘心。
海浪渐渐近了,裴晏走到船边,原本垂到沙岸上的绳梯不见踪影。
卢湛明日便去定海与陆三会合,一切顺利的话,七日后他就要启程去钱唐,是连眼下这般不清不楚的日子也很快要走到头了。
一道浪冲来,白沫浸过他脚踝又迅速退去。
民为水。
她让他好好待在船上,不要往下看。人人都想往上爬,她却只想回到水里去。
他也曾这么想过。
他学会了杀人,学会走街串巷。赌坊茶寮,市集铺子,什么都盯着学。
他们是罪臣家眷,是头顶上悬着刀的灾星。他想若真有那么一日,他可以带着阿娘逃,像那些淡泊名士,遁隐山林,做一对寻常母子。
而后平反回京,金尊玉贵的裴夫人,却似入了夏的红药,一天天枯萎。锦衣绣袄遮不住她身上的紫痕,银屏金屋也挡不住那夜夜鞭挞淫虐的惨叫。
风雨刮落了叶,不出半日就有人去清扫的地方,却人人装聋作哑。
阿爷落难,他们避之不及,一朝平反,又忌惮他与天子的君臣之谊,不敢置喙。
他们说,大爷狱中受刑,性情大变,情有可原,再者闺房之乐,不足为外人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妓馆里的娘子遭了罪都还有鸨母嫌折损了挣钱的玩意去讨讨公道,一纸婚书倒成了她无处申冤的枷锁。
他想时候或许到了。
可阿娘不愿意,她让他好好念书,再等两年,家中便会为他荐个官职。她说人要往高处走,世事无常,稍有变数,先死的都是蚁民,唯有站得高才会安全。
于是她死在了高墙里。
裴晏在岸边站了会儿,海浪不断拍打,溅了半身白沫,抬头望着那被收放在船板上的绳梯。
他想时候是真的到了。
今夜风浪有些大,船身老被撞得左摇右晃,难以入眠。
云英翻身抱住被衾,想起方才逗弄桃儿那些荤招子,也不知学得会几分。她先前还想着那傻小子油水厚,桃儿若能做个通房多榨几桶家底,过几年寻个老实人嫁了,她也算与祝家嫂有个交代。
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桃儿的命远比她筹算得好。如今做了裴娘子,两情相悦,那傻子又有这种毛病,只要裴晏肯配合演演戏,兴许能当上明媒正娶的夫人。
枕巾上沾过了汗,翻来转去都是些勾人的气味。
裴晏这几日天天来,先是说卢湛睡觉不安静,山间蚊虫多,借宿一宿图个清静。
躺上来老实睡下,睡着睡着便翻身搂她,温热的身子贴上来,鼻息刮挠着耳垂。她悄悄转身轻碰了碰他的唇,后脑倏地就被扣住,一双桃花眼含笑睁开,勾着嘴角吻上来压上来,上上下下都蛮横地往里钻。
第二天又来,这回说没人换药伤口疼,换完药就不走了。
每天都有新说道,还讲得一本正经。连打过三天的鱼,又晒两天的网,拿那滚烫的玩意抵着她,却装模作样地让她老实睡觉。
他还真睡得着。
抓心挠肺地素了两天,第三天又一进门便吻着她往床板上抱,也不知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再之后她也懒得硬撑了,想着日子还早,只要他不问,便当是做了场梦。
但梦早晚是要醒,卢湛明日就要走了。
云英翻了个身,暗暗咬唇,从今日起,断不可再当软骨头。
嘴越馋,越不能吃,越吃越饿。夜食吃惯了,一朝断开,得挖心挠肺地难受许久。
船身又一晃,身后传来些窸窣,她一回身,便见裴晏正在门外拍理着袖摆。
“梯子都收了还来?”
“也不是很高。”
她睨一眼,先说道:“你反正夜里折腾那么久也不嫌累,待卢公子走了,你有的是清静,别来烦我,以后都别来了。”
裴晏走近些:“但我想见你。”
“我不想见你。”
他抿笑:“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
云英折起腿踢他,脚踝被拽住,指腹隔着罗袜在她脚心画着圈拧摁,又痛又麻,她下意识轻哼了声,一晃神感觉骨头又要软了,这才用力抽出来。
“哪儿学的这些不正经?”
“你教我的,梦里教的。”
裴晏挨着她坐下,不紧不慢地将拽脱的罗袜重新给她套上,垂眸笑着说:“还有许多,我做给你瞧瞧?”
他说着俯下身,云英赶紧挣手抵着他胸口,让他亲下去,今晚又得做软骨头。
“我去洛水南岸找过你。”
裴晏敛了笑意,指尖挑开衣襟探进去,贴着她小腹上那几道斑驳纹路轻揉。
“你扔下我,什么线索都不给留,我只有自己瞎找。我查过卷宗户籍,最后去了洛水南岸。那儿现在也是间酒肆,布局同过去差不多,房子是后来重建的,但地底下的暗房还留着过去的模样。”
“我在那儿找到你了。”
钉在墙上的铁索,发黑发臭的木架子,还有角落里精铁打的刑具,形状奇特,不是常见的模子,但拿起来比划了两下,就和记忆里那些浅斑暗纹对上了。
“我阿娘孀居在伊河旁的别院,她还在的时候我每日出城去看她。后来我搬过去了,休沐才回,往来都会打那门口过。”
那一排的酒肆,清晨都关着门,昏时则迎来送往,娇声淫糜。他总是低着头,或是看向另一边,匆匆路过。
“你那时候应该就像桃儿这般大,兴许还再小些。”
“我们或许很久以前就见过。”
云英没作声,下意识在过往的幻梦里搜寻。
裴晏握住挡在胸口的手挪开,俯身捧起她的脸:“云娘,我知道错了,你不愿意跟我走,那我跟你走,你不要赶我。”
云英微微一怔:“我上回给过你机会,头七法事都有人给你办过了,是你自己舍不得高官厚禄。这才多久,倒是变得快。”
“我没有舍不得。”
裴晏握紧她的手。
“只是我还有些旧事未了。我也答应过元琅要帮他……”他咽了咽,“你给我些时间,待事情了了,我来找你。”
“你要做什么事?”
他抿唇不语,与太子有关的事他从来都不肯说。
“算了,与我无关。”
裴晏赶紧将人拽回来:“你相信我,大概三年,或者五年……”
云英打断他:“妓馆里哄人的话都不敢骗那么远的,三五年过去,你怕是已经认不出我了。”
他笑:“你变成男人我都认得。”
“那不一样。”
云英垂着眼,她没有几年好日子。再过三五年,太子登基,他便是肱股之臣,而她只是个面黄皮皱、芳华已逝的村妇。
“我不在乎。”
裴晏左手捂在她小腹上,轻揉了两下:“我们已经有女儿了,天癸早竭也无妨的。你若是介意,那我天天正午去外头晒一两个时辰,不出半年,就能看着比你老个十来岁,倒是你别嫌我难看了。”
云英气笑了声,接着便抿紧嘴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没拒绝。
他阴凄凄地问:“这都不肯?你就这么想甩开我?”
“你让我想想……”
云英背过身,彼此都静了会儿,裴晏伸手抚过她的后颈,向前钳住下巴,倏地用力,将她的脸掰向自己,身子往前倾压吻上。
双手在胸口挣推了两下,他亦双手覆上,十指相扣在身子两侧摊开。
亲吻顺着唇瓣移到锁骨,在乳尖含磨了会儿,她闷哼着挺起腰,腿心下意识收缩,双膝熟稔地折起夹住他的腰。
他却接着还往下,双手托起她的脚,向两旁别开,垂头轻吻腿窝,顺着内侧的软肉往中间去。
待她察觉过来,双唇已吮上蜜蕊,舌尖试探地往里搅弄,挤出黏腻的蜜浆。
她如被惊涛推上岸的鲢鱼,大口呼吸,却透不过气。
那头一用劲,她便止不住地颤着。
“你慢些……”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时断时续,酸胀如电光,伴着那潺潺水声,向四肢百骸漾开,脑海里只剩下馋念。
差一点,就还差一点,她在浪尖上起起伏伏,眼角急出了泪光。
夜食就是越吃越馋的。
她伸手去拽他,他却笑着扣住她的手,直到她双腿下意识夹紧,才倏地退开,虚撑着悬在她面前,抬手用食指轻擦了擦唇边水渍。
“想好了吗?”
云英咬唇喘着气,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你快点……”
“刚才还让我慢些的。”他笑说。
她一只手拽着他衣襟,另只手往下解着衣裳,指尖刚触到那滚烫的东西,他伸手摁住她,柔声又问了一遍:“想好了?”
她忽地不动了,咬了咬唇,眼角噙着的泪珠子顺着鬓边滑下来。裴晏下意识伸手抚上她的脸,一晃神,她便想翻身压着他。
拉拉扯扯地吻上,他还没要着准话,便一直与她角力。可下头的身子在热泉口边上磨蹭,借着水势,稍一动便挤进去些,咬牙收回来,过会儿又进去了。
几进几出,神仙也耐不住了,他不甘心地钳着她的下颌,挺腰往里顶送。
沙岸上又一道浪打上岸,船身被冲得左摇右晃。
海潮退去,万籁俱寂。
入夜,门口巡卫换了班,巡过一轮,下一回当是半个时辰后。
秦攸蹑身走出房门,刚出院子,便被府中看守的领军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