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
作者:末雨
简介:
一场酒宴,三条人命,几番交锋,谁也没讨上好。
她明知他是来试探的。
他明知她是没有心的。
眼看着那春水溢满塘,却只能隔岸两相望。
簪缨世家的贵公子,死里逃生的两脚羊,
都只是权力下的棋子,天地间的蜉蝣。
人物设定:
女主云英:泥菩萨,媚夜叉
男主裴晏:河清海晏一场梦
配角陆三:“谁都可以,就我不行?”
配角卢湛:“忠义两难全。”
配角元琅:“世间唯安之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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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这人,不太守规矩
酉时,江州州府。
红轮西坠,大堂里细细绵绵的哭声时断时续,堂下一排坐着的江夏、沌阳两县县令县丞神色各异,一如堂外霞光,甚是有趣。
裴晏目光轻扫过众人,又端起手边茶盏,放到嘴边才发现半个时辰前就已喝完。
“给裴少卿添茶。”堂上坐着的李规淡淡说道。
一众人从午时坐到了酉时,也就只有李规还稳得住。
他今年四十有二,江州还属南朝时便任寻阳郡守。永宁八年,南朝覆灭,天子仁德,昔日不战而降的南朝旧臣大部分皆如以往,他更是官升一级,成了江州刺史。
在李规眼里,像裴晏这种靠着家族庇荫,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后生,不过是花架子,不足为惧。
连天子都不敢轻动他们这些在南边盘桓了上百年的南朝士族,裴晏又怎拿他如何?
“不必了。”裴晏放下茶杯,朝身旁卢潜使了个眼色,“进去催催,都四个时辰了,验个死因有这么难么?”
说完又瞥了一眼李规:“若是学艺不精,便不要耽误诸位大人的时间,早些认了,我自己验便是。”
“那怎么行?赵司马已故去近一月,虽停灵时做过些处理,但如今雨季湿热,方才开棺时就看着尸身已生蝇虫。裴少卿若是因此染病,可就不妙了。”
这一下午如坐针毡,杜正总算是找着机会讨裴晏的好了。
一月前,江州司马赵焕之死在了他江夏县内,人死得蹊跷不说,地方也颇有些微妙。还好李规不愿多作计较,仵作初验说是寒食散过量,草草地就定了案,送回家下葬了。
下面妥当了,上面可不这么想。
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太子派了廷尉少卿裴晏亲自督察此案。消息刚到江州,裴晏带着个护卫就已经到了,随行卫队恐怕还没到南阳郡。
巳时进的城,直奔县衙亮明身份,压根不给杜正斡旋的机会,便带了人去掘坟开棺。
等李规赶到时,尸身都已经抬出来了,只好任由他找仵作来验。
说到尸身,一直在旁掩面抽泣的赵夫人又呜咽了几下。
裴晏抿嘴笑了笑,再未作声。
不一会儿,卢潜领着一老一少两个仵作出来,年轻的一过来便颤着腿跪下了。
“验出来了?”李规淡然问道。
老仵作向着裴晏施了个礼,转身面向李规:“回大人,验出来了。是……乌头。”
堂内顿时静下来。
裴晏面色不改,只抬眼轻扫过众人便垂下头,双指把玩起腰间坠着的那把仅半尺长的银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李规见裴晏不动声色,只好接着问:“那为何先前没有验出来?”
老仵作面色一僵,佝偻的身子随着声音微颤:“先、先前一时失察,望李大人恕罪。”
“都罚俸三月,下去吧。”
“是、是!!”
两个仵作领了罚,忙不迭地退了出去,生怕迟则生变。
“李刺史治下宽宏,难怪江州上下同心同德。”裴晏收起手上的动作,脸上辨不出喜怒,话里却都是刀光。
李规倒也不恼:“既然赵司马之死尚有疑点,裴少卿恐怕要在江州多待些日子了。驿馆简陋,李某于州府衙门附近有一处别院,空置许久……”
稍作停顿,再开口已不是方才那高高端起的官腔:“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若是裴贤弟不嫌弃,或可暂居于此,方便办案,贤弟以为如何?”
“我这人,不太守规矩。”
裴晏理了理衣袍,李规正要顺势接话,却听裴晏又补上了一句:“但也不爱寄人篱下。”
不识抬举。
李规在心里暗忖一句,脸上顿时沉了几分:“那裴少卿就自便吧。”
“那就劳烦杜县令明日将平素与赵司马来往密切之人都请来……”裴晏顿了顿,看向杜正身旁几人,“我听闻赵司马交友广阔,时常饮酒设宴,想来诸位大人应是都曾去过?”
“这……”杜正一时为难,不知当答不当答,眼神虚浮,暗暗瞟向堂上。
“裴少卿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要审问我江州府下辖所有与赵司马有过往来的官员?”李规蹙眉道。
他先前也听闻这廷尉少卿行事乖张,六亲不认,就连他裴氏族亲,落他手里也照斩不误,还是崔司徒从中斡旋,才留了一命。东宫派这样的人来江州,恐怕是另有所图。
裴晏眼角一弯:“李刺史这般客气,我便不推辞了,有劳李刺史安排。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便在江夏县衙恭候诸位大驾。”
“你!”
饶是李规素来镇定,也被气上眉梢,额前青筋直往外蹦。杜正更是坐立难安,这裴晏不接李规的好就算了,哪有这么顺杆爬的?而且有好好的州府衙门不待,偏生就要去他那县衙,这往后的日子可有得苦吃了。
裴晏朝着李规施了个礼:“李刺史若没别的事,我便先去找个住处了。”
“裴少卿且慢。赵司马身居要职,各郡县往来官员数不胜数,江州事务繁重,裴少卿即便是想审,也得有的放矢。与其把功夫花在这上面,不如先去明月湖那凤楼坐一坐。正好顺带也能去赵司马出事的地方再看看。”
李规说着,脸上难得有了些笑意:“虽说过了月余,每晚迎来送往这么些人,但以裴少卿之能,兴许还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裴晏神色一凝:“赵司马出事的酒肆竟还在迎客?”
李规端起案前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这江州,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日薄西山,夜色来得很快,裴晏在平湖门附近找了处客栈。
“大人,那赵司马的尸身,你不再去验验了?”卢湛憋了一路,见裴晏始终不动声色,忍不住问道。
“这不是已经有结果了么?”
裴晏脱下外袍,拿出一身干净的换上,一路快马疾驰,又在山间等着开棺,衣摆上沾了不少泥渍。
“先前开棺时那杜县令还一口咬死赵司马是死于寒食散,现在又说是乌头,谁知道是不是瞎说的。这江州的仵作,不都是李刺史的人么?”
卢湛未及弱冠,但常年习武,身姿刚健,唯有说起话来才瞧得出三分稚气。
“是什么不重要,只要是死于非命就行。”裴晏打量了下卢湛,“你也换身衣裳,把剑放下,别像个上门抄家的。”
“要去哪儿?”
裴晏敲敲他前额:“李规不是都说了?赵焕之是死在他管不着的地方。他既然想让我去,那我便去看看好了。”
“如今各州都只有一个刺史了,他指的难道是……”卢湛蹙眉沉思,抬眼却见裴晏神色一凛,方知自己又多了嘴,赶忙咽了回去。
裴晏靠近帮卢湛理了理衣襟,压低了声:“赵焕之是太子在南朝士族间暗插了多年的一双眼,却死在了这当口。李规不愿细查,说明江州原本是想大事化小,但我既来了,这事便小不了了。谁动的手不重要,得看……我们需要是谁,明白吗?”
卢湛摇摇头:“不太明白。”
裴晏无奈地叹了声:“不明白你就给我闭好嘴。待会出去了,不让你开口,一个字都不要说,知道吗?”
卢湛虽无品级,但跟了太子几年,早已习惯了东宫的架子,名义上是裴晏的侍从,实际则是太子担心裴晏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才将自己的近卫派给了他。
手上功夫好了,头脑总是会混沌些。
卢湛悻悻道:“知道了。”
下楼行至门口,裴晏向店家打听凤楼的位置。店家上下打量了下裴晏:“公子去那凤楼可得多带些银钱。”
裴晏佯装好奇地倚在台前:“不就是间酒肆?能有多贵?”
店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黄牙:“公子若是想在江州博个才名,那就只有这一处地方,你说贵不贵?”
“才名不敢当,我是来江州做些生意的。”明明换了身素净的常服,他也不爱佩玉修容,也不知是哪儿让店家当成了士族公子。
店家微微挑眉,饶是为自己看走了眼而咂舌,面上很快恢复笑容,语气却淡了三分:“客人若想在江州打通商路,那也只有这一处地方。”
他说着,探身上前,讳莫如深道:“上个月赵大人便死在了凤楼,你猜怎么着?那一整条花堤的铺子都被州府衙门给封了,唯独那凤楼……夜夜笙歌。”
“我这么说,客人该明白了吧?”
裴晏垂眸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几铢钱:“多谢店家。”
店家微微展眉:“客人出门往北,沿着花堤行至明月湖边,那三层的青漆小楼便是。”
“多谢。”裴晏想了想,又退回来,“那这凤楼的东家可是位姓白的娘子?"
店家摇头:“凤楼东家乃是云英,云娘子。”
“明白了。”
裴晏施了个礼,领着卢湛出了门。
刚拐了个弯,卢湛便忍不住凑上前来:“大人认识那凤楼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