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心。他陪我过来,现在还在旁边茶楼里坐着呢。”
二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看着台上排练,待一遍演完,这才起身鼓掌,夸赞几番。
彤华叮嘱伙计去梦雨楼传话,给这边姑娘送点东西,当作嘉奖,而后陪着柳鸣珂往外行去。
这旁边的茶楼也是繁记的店铺,门面就对着长安街。
掌柜引二人进了雅间,齐王原博衍正坐在其中。
他一身锦袍玉冠,十分贵气,不必多加赘言,便知是个在上京繁华地温养了多年的贵胄。
这位皇六子齐王,与太子同出中宫,早年风流浪荡,在上京十分有名。
前些年他对自己的平民妻子一见钟情后,立刻收敛行径,安分做了个富贵闲人,倒也是上京一桩趣闻。
也是因王妃陶嫣,他才做了繁记与大昭皇室的牵线人。
原博衍抬眼看见彤华,一点都不惊讶似的,仿佛早就知道她回来。
彤华自然也不会忘记他手下那些满城乱窜的暗桩。
原博衍起身,与彤华打过招呼,诚恳有礼的模样,就好像是什么旧友相逢似的。
他又带着柳鸣珂,一手扶腰,一手搀臂,将人稳妥送进了圈椅之内坐好,语气有三分无奈道:“说好了半个时辰,你倒是会卡时间。”
世上确实没有几人知道,富可敌国的三当家柳鸣珂,就是传闻中那位拿下了风流齐王的平民王妃,陶嫣。
彤华原本没打算见原博衍,无非是方才偶然见了陶嫣,才过来一趟。
她十分耐心地落座,自己摆弄茶具,再打开内窗一点缝隙,听楼下说书,完全视对面夫妻两人的肉麻相处为无物。
反倒是陶嫣有些尴尬,拍了拍原博衍的手臂,叫他收敛一些。
他们消停下来,彤华才将目光从楼下收回,同原博衍淡淡道:“太子知道景时去北地了。”
她手掌中的杯盏盛着上京最新鲜上等的茶叶。茶水已经温了,不再散发热气,她的指尖沿着杯口打转,口吻与动作一般悠闲。
原博衍闻言,脸色微变。
陶嫣回头看了一眼原博衍,疑惑问道:“小九不是说去了南方吗?”
皇九子原景时,乃是昭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他七岁那年离宫游历,之后便同昭帝请愿,投身江湖,纵情山水。
与其说他是个不理朝政的皇子,倒不如说是个少年侠客。
自他上回离京,已有大半年未归了。
光看原博衍脸色,彤华就知道原景时瞒着她北上的事情,也有原博衍的一份。
原博衍一想就知道,必然是慕容峙将原景时的行踪告诉了原承思。此刻被戳破,倒也不觉得尴尬,直接打听道:“小九和慕容峙都不常在上京,即便从前打过照面,也并不熟稔。”
彤华讽刺道:“北地是慕容家的地盘。他再小心,到底还带着一串尾巴。”
当初怕皇室暗卫跟着原景时不方便,原博衍私下训了一批暗卫给原景时。原是个个拔尖的高手,到了彤华口中,倒成了没用的尾巴了。
原博衍没接这话,只道:“待入宫时,我会提醒他这事。”
原景时虽非中宫所出,但自幼养于中宫。原博衍与原景时兄弟关系亲厚,更胜同胞兄长原承思。自原博衍封王出宫建府后,原景时便常居齐王府内,正方便了这兄弟二人暗度陈仓。
彤华微有些出乎意料:“他在宫里?”
原博衍打量她两眼,心里也不知是在盘算什么,倏而又笑道:“母后特意叮嘱过我,要在宫里将他扣下,我岂敢去抢人?”
彤华听完,心念一转,道:“我听说卢老将军从南关调回来了,他家有适龄的女孩儿,可是拜过中宫了?”
原博衍点头道:“那姑娘倒是行事聪明,颇得母后喜欢。”
彤华这次的笑意有三分真切了:“是件好事。”
她面目好像瞬间轻松了似的,眉梢都染了些雀跃。
陶嫣怀孕,喝不得茶,手里拿着原博衍特地给她点的牛乳热饮摩挲。直到听完二人交锋,瞧见彤华神色,才在心里暗暗叹了气,幽幽开口道:“你们背着小九,这么算计他?”
瞧这熟练的样子,恐怕也不是头一次了。
原博衍笑了笑,避而不谈。
彤华握着茶杯暖手,轻松道:“这算什么算计?不过是顺着他的心意,替他筹谋罢了。”
原博衍什么意思,彤华再清楚不过,便直接道:“我攒了一堆事要忙,正好没空见他。”
她坦荡,原博衍便也痛快。
她看着原博衍明显开心而跃跃欲试的表情,警告似的与原博衍道:“若是过些日子,王爷听到什么动静,最好还是不要掺和。”
原博衍没说好不好,反问道:“太子的事?”
“太子能有什么事。”
“若非太子有事,谁还能使唤动你?”
陶嫣知道丈夫与好友之间一贯有些龃龉,眼看着两人言辞开始交锋,干脆出言打住,提出回府。
此举正合原博衍心意。
彤华一杯茶在手中始终温热,却不曾入过一口,起身时抬手往旁边一扬,尽数倒进了炭盆之中。
及至下楼,早有侍从将马车牵来。
陶嫣上车后推开木窗,说是孕期无聊,邀她闲了来府里陪伴自己。
其实彤华没什么空。
但她瞧见了原博衍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是笑着说好,成功看到他脸色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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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记发家之时,梦雨楼不过一小小客栈,不在此处,而是在如今的惊鸿坊位置。原先的老板卖掉了客栈,谢年年便出钱买下,与祝文茵一同经营。
到如今,繁记规模占据了大昭商界四分天下。谢年年买下了临近主街的地皮,新建梦雨楼,仅留下一二层设置单间接待来宾,三层以上皆为自用。
彤华自后门楼梯入楼,直上四层。
仅设的两个房间,木门交错设置,是祝柳二人的房间。
彤华回了房间,去屏风后换衣裳。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叩门声。
这次进来的是一黄衣女子,原是上午坐在惊鸿坊台上首位弹琵琶的那位头牌乐姬。
她进来绕过屏风,余光忽而瞥见旁边木柱上有一道红影向她扑来,她敏锐地侧手一劈,那物却灵活得很,从她手边绕过。
这一绕,她便看清了,笑着放松了身体,将它接到手里。
“小奇大人好。”
她模样秀致,举止风雅,笑起来的模样颇好看。
小奇一贯喜欢温温柔柔的纯肆,兴奋地吐了吐信子,在她的掌心扭着身体,眉飞色舞地说起北疆的事,句句都在说昭元君有多么胆大妄为,居然敢插手到这边的地盘来。
纯肆配合地做一个听众,时不时做出各种回应的表情来。
她听完有些讶异,没料到彤华竟然杀了昭元的使官,抬眼望向内室那边,正好彤华从那后面出来。
“你琵琶技艺见长了。”
身后声音响起,纯肆连忙见礼:“见过少主。还要多谢少主上回指教。”
彤华问道:“你传讯说京城妖气浓郁,查出什么了吗?”
纯肆闻言便有些懊恼:“上京妖气大多是在皇室贵胄、或是高门权臣之家。这些时候来访的使臣与商人都多,来来往往的,我虽查了许久,还没找出源头。”
彤华踱步到旁边柜子前,拉开抽屉挑选香料:“无妨。既是耐不住冒头了,还怕揪不出来吗?”
她嗅一嗅挑出来的那个香盒,道:“你父母很是想念你,前几天特地来中枢见我。等过了这阵子,上京的事完了,你就回去罢?”
纯肆是家中独女,很受宠爱,自从做了彤华的部下,父母常借入中枢请安献礼之名来看她。
彤华虽从不说什么,纯肆到底觉得不妥,听闻自己不在时父母又去,便道:“我既身负使官之职,自然听您调令安排。我会与我父母说明,还望少主勿怪他们叨扰。”
彤华笑道:“父母爱子深切,也没什么。我叫你回去,是因为上京大局已定,另有别的安排给你。”
纯肆便放心道:“我听少主安排。”
彤华将香料撒入香炉,吩咐道:“上元十五的大演,你借故推掉罢。”
炉内渐起香烟,她漂亮的眉眼藏在烟后,渐渐模糊。
第26章
手足 到底是大了,渐渐也有了一些别的……
上元这日,没有早朝,但却有各国使者要应付,晚间国宴又少不得操心。是以天还未亮,太子原承思便早早离了东宫。
应付完使臣,处理过国宴的事,他又去勤政殿见皇帝。
原承思穿一身蟒袍,紫带金冠,十分贵气又稳重的模样。
内监引他入内,他见皇帝不在,便停步在外间,问道:“陛下在何处?”
内监躬身道:“陛下一早便在皇后娘娘宫中。今日齐王殿下带着小郡主入了宫,又有九殿下在侧,一同说话久了些。大监知殿下要来,特地命奴才回来守着。”
原承思颔首落座,另有内监上来奉茶。
这内监待人下去,又道:“九殿下这回在外头待得久,回来时送了皇后娘娘两颗品质上等的雪芝,说是一路游玩到北地,特地寻的。”
原承思笑道:“九郎有心。”
他不过等了一刻,皇帝便来到了勤政殿。
方才他在皇后宫里,听说原景时去了北地,便问他最远行至何处。
原景时答道:“最远未至关内驻扎处,防守严密,不得过了。”
皇帝心里头念着北疆,可所思所想,一句都不在那边多说。
那两个儿子,一个富贵闲散,一个放眼江湖,都不是可与他谈论政事的合适人选,多说也无用。
皇帝与原承思入了内室,指着舆图道:“说说罢。”
大昭历代皇帝,皆是有胆有识的君主,今上也不例外。他七岁时便做了太子,加冠后便登基,比起前几任守成之君,更有征外的胆魄。
大昭国库充盈,如今四面作战态度强硬,便是自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