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申云骊打过来了,是想问一下他的意见,要不要将家里申明瑚用惯的家具搬到海城去。
申明瑚不说不用,可申云骊不想亏待女儿和外孙女,还不知道要在海城住几年呢。
要是许沛锡同意的话,她就有了借口,兴师动众地将整套的檀木家具运到海城的住所。
许沛锡脑子里闪过那一套套发着沉静低调流光的雕花家具,又想到租下的寒室,有些地为难地说道,这边租不到更大的房子,要是家具运过来,放不下。
申云骊只好失落地说,算了。
申云骊又想着他工资不多,想汇一笔款子过来,用作添置锅碗瓢盆。
许沛锡撒谎不打草稿地说,申明瑚已经给了他钱了。
闻言,申云骊顿时轻笑起来。
两人又闲话家常了几句,互相问候对方的身体状况,饮食起居,才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许沛锡就去宿舍将早已取出来的钱,用公文包装着,全拎出门,往老工人师傅说的家具厂奔去。
花费了一晚上的时间,许沛锡就将五个房间的家具全定好了。
房子里的家具他早让房主全部搬走,没时间将屋子全部粉刷一遍,家具怎么也得全换上新的。
隔天,许沛锡下班后,还坐晚班车,到市里去挑选了雪白的陶瓷洗脸盆和抽水马桶,打算自己动手给卫生间装上。
高远飞从分厂回来后,已经听说了许沛锡的老婆女儿要过来的时,见许沛锡一副忙里忙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模样,打趣他的同时,心里有点隐隐的惋惜,许沛锡就这么没了斗志?
吴杰书从其他人嘴里,听到许沛锡老婆那叫一个长得美呀,不以为然。
许沛锡农村出身,能娶到的老婆要么是和他同等条件村子里金凤凰,要不就是城市普通家庭的女儿,美有什么用,他的未婚妻可是三分厂厂长的女儿。
吴杰书想到这里,更志得意满了,看许沛锡的目光还带着不屑。
可申明瑚带着保姆孩子,一点也不风尘仆仆地来到厂子里的那一天,让他惊呆了。
申明瑚躺在沙发上,喝着许沛锡备好的红枣花茶,听着女儿咯咯的笑声,觉得自己真应该早点来。
胡阿姨边将包里的婴儿用品掏出来,边笑眯眯说道:“看来旌旌真是离不了爸爸咯。”
申明瑚撇撇嘴,沉着脸说道:“反正不管怎么样,到了三岁,她得给我老老实实去上学。”
逗着女儿的许沛锡闻言,顿时为玉雪可爱的女儿打抱不平,将脸稍微转过去,凑近女儿小小声说道:“咱们不想去幼儿园,就不去。”
申明瑚狐疑地盯着他,皱眉问道:“嘀嘀咕咕的,你在说什么?”
许沛锡将脸重新转过来,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让她乖乖听妈妈的话。”
申明瑚放下杯子,傲娇地轻哼一声,胡阿姨在旁边抿嘴憋笑。
许沛锡换了只手抱女儿,看向申明瑚,说道:“你看看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要换的,告诉我。”
申明瑚了无兴趣地说道:“随便。”
看着申明瑚兴致缺缺的样子,许沛锡心里莫名地不安,可侧头能看到申明瑚,低头能看到女儿,还是让许沛锡高兴不已。
虽然许沛锡要上班,可他中午、晚上总会回来,女儿立马就恢复到了刚出生时的状态。
于是申明瑚很发现地将女儿留在家里,自己每天出门去市里玩,她早出晚归,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
工作还有没有着落,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只顾着吃吃喝喝,买买买。
在外谋生几十年的胡阿姨深知工作的重要性,即使申明瑚不缺钱花,见着申明瑚人的时候,她忍不住催促申明瑚,赶紧去厂子里的人事科,问问工作怎么还没分配好。
申明瑚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可一次也没往石油厂的人事科走动过。
许沛锡却觉得这样很好,申明瑚每天开开心心,花花钱多好,玩累就待在家里休息。
许沛锡罕见地出现在了办公楼里,忽然感觉有人要搭上他的肩膀,他条件反射似地甩开了。
吴杰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有些生气说道:“不是吧,我搭搭你肩膀都不行?”
许沛锡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脚步不停,移开视线,很有技巧地说道:“你怎么不出声?”
当然是想要跟你套套近乎,谁知道你那么不给面子,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吴杰书挑了挑眉,暗含讽刺,笑嘻嘻地说道:“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办公室了?都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许沛锡沉默着,不想搭理他。
看到许沛锡淡定的脸,吴杰书感觉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他往许沛锡脸上认真看了看,调侃地说道:“怎么样,老婆孩子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吧?”
许沛锡点了点头。
说完了软乎话,吴杰书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忍不住显摆地说道:“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在市里的东风酒楼摆上那么小小的几桌,到时候你全家一定要来哦。”
许沛锡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不好意思了,我没空,女儿太小,出不了门。”
吴杰书无所谓地说道:“不是有着保姆嘛,让保姆看着,你和老婆离开几个小时都不行?”
许沛锡坚决地说道:“不行。”
吴杰书其实也不想许沛锡来,虽然许沛锡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了,可两人成不了朋友。许沛锡和他老婆又长得那么出挑,到时候在他的婚宴上一出现,岂不是他的风头全被抢光了。
吴杰书笑笑,假装遗憾地说道:“那没办法了,东风酒楼的菜还算可以,可惜你吃不了咯。”
许沛锡嘴角微微勾起,嗓音清越,“人生那么长,我才不到二十五岁,你就断定我吃不上好菜好饭?”
东风酒楼,他也知道,海城有名的老字号餐馆。一顿饭吃下来,至少要花十五块钱。
申明瑚和女儿过来是早上的飞机,下午才到,他就想到时候申明瑚肯定饿了,先在市里吃顿饭,再回厂里。
没去接机之前,他就打听好了海城最有名的几家餐馆,东风酒楼好是好,可不在他备选之列。
最后申明瑚在海城的第一顿饭,是在白鸽饭店吃的。
吴杰书
脸色一僵,但很快就打着哈哈说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沛锡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许沛锡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给吴杰书看沉默了好一会儿。
快到办公室的时候,吴杰书才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哎,你老婆看着可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一身的气派,你岳父是干什么的?”
申明瑚长得贵气,穿得光鲜亮丽的,气质又那么地高高在上,不止吴杰书一个人有这种疑问,办公楼里最近最火热的话题,就是申明瑚到底是哪路的人,许沛锡不会是娶了大干部的女儿吧。
许沛锡淡淡地看了吴杰书一眼,他心里很反感这个问题,既然连吴杰书都打探不到,那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于是,许沛锡收回眼睛,打着马虎眼说道:“朱元璋当皇帝之前,还是一个乞丐呢,没办法有的人气质是天生的。”
这话,吴杰书只信了五分,他盯着许沛锡,直白地说道:“哎,跟我说老实话行不行,我保证不透露出去,你老婆要是没点家底,能自己搞到一辆进口小轿车,天天开着去市里玩,又大包小包地回来。你们加上孩子才四个人,就住近两百平的房子?你老婆不工作,又请着保姆?”
许沛锡的关注点却偏了偏,他满脸认真地说道:“没天天,天气不好她不会出去的。”
吴杰书闭了闭眼睛,咬牙说道:“哎呀,许沛锡我真是服了你了!”
许沛锡看着他,说道:“我要去人事科问问我爱人的工作的事,人多力量大,要不你也跟着一起来,帮我催催。”
闻言,吴杰书立马说道:“我还有点事,要向科长请教。”
开什么玩笑,他要帮许沛锡的忙?
看着吴杰书离去的背影,许沛锡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这笑只在他嘴角露一下,人来人往的办公楼里谁都没有看到。
人事科的办事员一看到许沛锡过来,就知道他为什么事而来了,不由地叹气说道:“小许,不是我们不想给你爱人分配工作,你想,这几年大批量的知青返程,上头又有知青招工指标下来,还有那么多毕业的厂子弟,厂里的工作根本不够分的。”
人事科跟许沛锡没有利益冲突,许沛锡长得又占便宜,很容易让人有好印象,干事说完一堆解决不了的话后,看了看门口,悄咪咪地又说道:“小许,你爱人的学历太低了,才高中,要是上过专科学校,我怎么也得马上帮你将她工作的事情解决掉,将你爱人塞到厂中学里去。”
许沛锡假装认真地想了想,面不改色地说道:“既然厂里的工作岗位这么紧张,那就把工作机会让给其他人吧,我爱人的事不急。”
干事一愣,接着两眼放光,感动地说道:“真的?”
能解决一个是一个,有了许沛锡这话,她就能将他爱人工作的事压到最后。
许沛锡重重地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女儿太小,离不开妈妈。”
干事一脸的一言难尽,心说,你爱人整天出门,比你一个要上班的人还不着家,孩子哪里会离不开妈妈。
不过面上干事笑容满面地赞许说道:“哎呀,小许你真是好同志,你爱人也是好同志,理解我们人事科的困难,支持我们的工作。”
许沛锡眨了一下眼睛,轻声说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干事灵光一闪地说道:“就这么定,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将你的话说出去的。”
看着许沛锡心情颇好的模样,干事暗想着,看来许沛锡也很不满爱人整天出门,不陪孩子,申明瑚现在还没上班就没时间陪孩子了,等她上班了那还了得?
干脆让她待在家里算了。
但这种好逸恶劳的事,又不能说出来给人听。
申明瑚吃完冰淇淋,从第一百百货商店出来,手挡在前额,仰头盯着天上的烈日看。
都快三个月了,海城她逛也逛腻,也该找点事情做了,要不然不好向父母那边交差。
这天,申明瑚居然在太阳没下山之前回到家里,胡阿姨高高兴兴地拉开椅子,又连忙拿出一副碗筷,说道:“明瑚快点坐下来吃饭,我们正要开吃呢!”
申明瑚边洗手,边随口问道:“做有我的饭吗?”
胡阿姨看了一眼旁边许沛锡,笑眯眯地说道:“当然,今天是许同志下厨,他……”
申明瑚神色一凝,回头望了胡阿姨一眼,胡阿姨不得不将嘴里的话收回,轻哼一声坐下。
申明瑚在海城的日子,看起来是潇洒自在,可胡阿姨慢慢地却发现,申明瑚和许沛锡的感情越来越差,一个星期也说不了一句话。
孩子由她来陪睡时,申明瑚跟许沛锡也是分房睡的,她为小两口的感情着急,想要给首都那边打个电话。
可申明瑚阻止了她,让她只能报喜不报忧。
凭良心说,许沛锡这个丈夫除了工作忙了一点,做的那是满分了。每天下班回家,带孩子做家务,只要他来做饭,那必定会做申明瑚的那一份,她都做不到这份上,担心浪费粮食。
可申明瑚要是没有及时回来吃饭,许沛锡就第二天早上热一热,当作早饭。
申明瑚不止自己不理会许沛锡,申明瑚还让她不准在自己面前提许沛锡,她不爱听许沛锡的事。
所以许沛锡的好和为申明瑚的事情,胡阿姨也只能半个字都不提,哪怕她心里对许沛锡再满意,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将许沛锡的好说出来,申明瑚还让她不说。
申明瑚坐下,看着胡阿姨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地说道:“胡阿姨,明天我们出去吃鳝丝面怎么样?”
胡阿姨到海城来,就爱上了海城的浇头面,可人节俭惯了,给自己定下每个月只能吃一回的规矩。
一听,申明瑚出钱请她吃面,这个季节黄鳝又是正肥的时候,胡阿姨绷不住脸了,不由地嘴角露出个笑容来。
但她又不想那么轻易地放过申明瑚,刚到海城时,从周围人对她的态度,她就发现了许沛锡在单位不怎么受重视,许沛锡事业受挫,申明瑚工作没着落,她都愁得睡不着觉,这会子许沛锡的工作似乎是起来不少,厂子里的人对她热络了许多,可申明瑚的工作还没落实呢。
胡阿姨看着申明瑚,含沙射影道:“皇帝不急太监急,鳝丝面再好吃,也没有听家里的好消息香。吃鳝丝面早上可不行,我得去看隔壁那户人家的小姑娘,踩着自行车倍儿精神去上班。”
胡阿姨说话的功夫,许沛锡将舀好的紫菜蛋花汤轻轻地放在申明瑚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