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徽宜觉得实在太奇怪,以前就算是拌嘴闹不愉快,他们几个之间也不会这样别扭。想起薛明渡跟她提起过这段时间薛明舟基本不参与聚会,只有今天她接风宴不来不够意思,所以他弟难得赏脸出现。
所以,薛明舟和陈书言是在避着不见面吗?
楚徽宜不太懂,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江屹,在他耳边悄悄问,知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怎么了?
江屹看了眼右边的薛明舟,回答她,“可能闹了点儿小矛盾。”
“小矛盾不至于此啊...”楚徽宜嘀咕。
“普通矛盾好化解,涉及到感情就难说了,”江屹看着她,淡淡笑意,“他俩这一场拉锯战,大概就等书言最后妥协了。”
原来江屹也知道书言和明舟的秘密,似乎比她还看得清楚。
拉锯战...
楚徽宜望着江屹的眼睛,想起自己这些天一直琢磨的问题,忽然不敢和他继续对视下去。
她怕江屹察觉到自己心里有鬼,心虚地扭过头,假装镇定,“菜、菜上齐了,我们快吃饭吧。”
几个相熟的朋友聚在一块儿,是不可能全程安静的,尤其有薛明明渡这个活宝在,场子根本不可能冷下来。
“我跟你们讲啊,之前我不是都住自己公寓吗,但近几次我回家,发现人少得很,爸妈经常不在,没人在我耳边叨叨特别清静,加上家里有阿姨帮忙做饭,我就又住回去了,”他喝了口糟香酒,满足地咂咂嘴,“还是饭来张口的日子舒服。”
“不过,爸妈他们最近在忙什么啊?”薛明渡平时都不过问这些的,这会儿生出点儿好奇心,“老弟,你肯定知道吧?”
薛明舟的脸色自兄长说到家里清静时起就不大好看,他瞧了眼不知所以然的薛明渡,终究什么都不想说,收回目光,平静地夹菜,“不知道就算了,顾好你自己就行。”
“哟,你用什么语气跟你哥说话?”薛明渡不服,“家里什么事儿不能跟我说?难道我不姓薛了?”
他看薛明舟不开口,转头问江屹,“江屹你肯定清楚一二吧?你跟我说说!”
江屹和薛明舟工作上多有往来,薛氏的事他最近帮了点儿忙,也算了解。他大概知道薛明舟的态度,就简单提了句,没说具体的,“薛氏最近股价波动,这也属常事,不用太担心。”
薛明渡哦了声,他的确不知道这事严重与否,见自家老弟什么都没说,问了就过了。
“是股价下跌这事吗?”陈书言这时候也出了声,“是不是有内鬼?查到是谁了吗?”
她常常流连于各个社交圈,前段时间就有听到过关于薛家的风言风语,说什么因核心机密被泄、有心人制造舆论引导股民大面积抛售等等,似真似假的信息陈书言从小见惯了,所以也没当真。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
她知道薛明舟在父母的安排下马上就要正式接手薛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难免不是有人心存不满故意惹事,若董事会将压力全施加到薛明舟身上,他的处境会很艰难。
“抓紧时间查啊,手底下的人都干什么吃的,”陈书言语气不痛快,她瞧一眼薛明舟,目光移开,声音僵硬几分,“你,该吃吃该喝喝,累了就放几天假,反正天又不会塌。”
公司事务不了解、面前两对也看不出来的薛明渡,这会儿倒是看出来陈书言在宽慰薛明舟。他啧啧两声,略微嫌弃:“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陈书言,跟兄弟讲话就这么不温柔啊。”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在安慰?只是看不惯说两句而已,”陈书言用暴躁掩饰窘态,毫不客气地凶薛明渡,“给我闭嘴。”
一行人用完餐,离开包厢。
亭阁对面的戏台子比方才更热闹了些,听服务生说,今儿请来的戏班子马上开演了,戏曲正是《西厢记》。
“走啊走啊,咱去看看,”薛明渡走在最前面,乐呵呵,“酒饱饭足,现在去品一品‘雅’的艺术。”
陈书言跟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薛明舟一个人走在中间,楚徽宜和江屹并肩在最后面踱步。
他俩也随意聊着天,原本应该是很惬意的,但自从陈书言给了一记重磅提醒后,楚徽宜发现自己总想歪,明明是在猜江屹怎么想,她却觉得自己心思不清白,一言一行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现自然。
下楼梯的时候,楚徽宜正回答江屹问的休息多久,因为她心不在焉,简单的加减法也算了半天,“国庆节
加上年假,大概二十来天...”
江屹点了下头,注意着她下楼的动作,“伤恢复得怎么样了?现在上下楼梯没有问题了?”
楚徽宜反应慢半拍,“噢,对,好差不多了。”
已经过了半个月,只要不使劲用力就不会疼,去医院复查她也是找的其他借口,所以到现在她爸妈都不知道这回事。
她说的是实话,但说完又有点后悔。
脑袋转得真慢,笨。
但还有补救机会。
这样想着,她站在一级台阶上,停下脚步。
江屹转身,“怎么了?”
“今天走路有点多,现在有一点点疼,”她看着他,伸出手,低头把脸藏起来,哼哼唧唧,“你要不要帮帮我?”
江屹微怔,低头笑了下,“嗯,帮。”
他手臂伸过去,楚徽宜想起来之前他扶别人下梯子也是这样,皱了皱眉,小声,“不要这个。”
不喜欢这种方式?还是她脚确实很不舒服,自己走实在勉强?
想到后者,江屹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在她身前蹲下。
“过去还要走一段路,上来吧。”
楚徽宜愣住。她没有想过让他背,这样太夸张了。
“不,我其实是想牵...”
话还没说完,江屹再次出声,“既然已经在疼,就不要自己走了,上来,背你过去。”
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楚徽宜身子往前倾,环住他的脖子。
...她从来没有和异性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他身上的木质清香很好闻,她的脸很热,周围还有许多人在看,她实在受不住,两眼一闭把脑袋埋起来,露出红透的耳朵。
等穿过池塘,到了戏台,薛明渡等人扭过头看见江屹背着楚徽宜,“哎呦哎呦,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江屹嗯了声,把楚徽宜放下来,“脚还没痊愈。”
“不能走吗?”薛明渡疑惑地看着楚徽宜,“我记得来的时候你不挺...”
“今天走多了,多了。”楚徽宜鲜少撒谎,这会儿慌得不行,她觉得耍诈很坏,但她可不能让江屹发现自己很坏,“我们快找位置坐下吧,戏曲要开始了!”
暮色渐浓,舞台亮起来。
台上,崔莺莺与张生一见钟情,私会并约定终身,又被老夫人棒打鸳鸯...两位主角一路经历坎坷,剧情可谓一波三折。
陈书言被楚徽宜换了位置,此时正挨着薛明舟。
她看得不大自在,低头把手机拿出来。
薛明舟注意到她的动静,扭头。
陈书言回了半天消息才察觉,退出微信,“看我做什么?”
“很重要的消息吗。”他问。
“没有,”陈书言托腮重新望向台上,随口答,“几个朋友,约着玩儿。”
她瞟到他变深的眼神,神使鬼差地说,“不是异性,几个娇滴滴的塑料千金,让我去参加什么时尚沙龙,我都没跟她们较量的兴致。”
刚说完,她就觉得自己有病。
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你别想多了,”她坐直了身子,面容镇定,“这是我自己的事,普通朋友可没有权利干涉。”
“哦,既然是普通朋友,你干嘛跟我解释。”
陈书言被他刺得恼怒,“薛明舟!”
她意识到声音有点失控,抱歉朝周围看了看,闭上嘴,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戏曲上。
崔莺莺正和老夫人对峙,纵使被百般阻拦,她却依然想和张生厮守终身。
“刚才吃饭的时候,为什么安慰我?”薛明舟低低开口,“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感觉,怎么不肯承认?”
“崔莺莺都可以挑破封建礼教,更何况我们之间没有崔母。”
“那崔莺莺不也犹豫吗,”陈书言压着声音,咬牙回怼,“下定决心哪有那么容易,她抗争又不彻底,毕竟是从小接受那套伦理纲常的教导,还不是有妥协软弱被困住的时候。”
“那你又被什么困住了?”薛明舟转过头,眼眸微烁,“书言,别再拿先前只是朋友的话糊弄我。”
说戏呢,真是什么都能扯到自己身上。
陈书言气闷,扭过身子背对他。
她抱着手臂,垂着眼,面色从愠怒慢慢转为平静。
外界都知道陈董和夫人分居多年,为了不给小三小四让位,为了书言在陈家有依靠,母亲才没有选择离婚。即使婚姻存续,但外人看到陈董与情人出双入对已是家常便饭。
媒体总说陈董风流,说商业联姻凑成了一对怨偶,可她的父母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当初结婚也基于两情相悦,几十年前众人艳羡的情意,如今被蹉跎岁月磨成了灰,当事人自己都抓不住,旁人也都不记得了。
薛明舟对她而言很重要,如果做一辈子朋友,至少她永远不会失去他。
台上戏曲落幕,台下看客散场。
戏里戏外难有泾渭分明的界限,毕竟人人都活在以自己为主角的戏里。
楚徽宜还在认真推敲自己方才导的那出戏。
虽说薛明渡差点把真相戳破,但好在她抢话及时,江屹被她拉着很快开始看戏,应该没发现什么不对...而且,她当时说脚疼的时候神态语气挺自然的吧?
来回倒带,来回倒带。
她漏洞百出的话语,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他喉结...一些细节,一些眼神,一旦想起总叫人羞耻,楚徽宜越想越受不了,捂着脸快要原地挖洞钻进去了。
“徽宜,愣着做什么?快过来!”薛明渡他们几个站在前面,“咱们现在回家,我和我老弟一起,顺道把书言送回去,你跟着江屹走,可以不?”
她点点头,听从安排。
江屹问她要不要把车开进来,她忙道:“不用不用,我...坐了这么两三个小时,走过去完全没问题的!”
江屹见她态度坚定,轻轻勾唇笑了下,答应下来。
坐上副驾后,楚徽宜拉过安全带,系好。
她呼出一口气,悄悄瞥了眼右后视镜,表情管理一下。
都怪书言,她果然变得不正常了,明明觉得荒谬的一件事,如今不停在心里打转儿,闹得她心痒。
她没经验,很可能方式拙劣,但总不能直接问,若人家没这想法,她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朋友还做不做了。
嗯,自己去感知,不要被看出来。
楚徽宜调整了坐姿,安安静静坐着,等江屹倒车,出了车库,缓缓行驶到公路上。
“怎么不说话,”等红绿灯的时候,江屹看了看她,“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