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看见你的表情,”他黑眸含着淡淡笑意,语气柔和,“脸都皱成一团了。”
楚徽宜下意识回想自己刚刚的样子会不会不好看。
觉察到这点,她自己都愣了下,再抬头看了眼江屹,在他迷人的笑意里热了脸颊。
“其实我也能喝,”她也不知道在不服气什么,带几丝倔强嘟囔着,“说不定再试几口,我就适应了。”
“金酒有点烈,”他看着她,轻声说,“你现在的脸已经红了。”
他不说还好,被这么毫不遮掩地点出来,楚徽宜只觉脸上温度更烫。
“不是因为这个,”她急呼呼地小声地辩解,可否定之后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暴露难以启齿的真实原因,“我,我只是因为...”
她着急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生动,夜晚的风轻轻拂,将她身上的清新香味再度送入鼻息,江屹感受到自己的心被轻柔地捏了下,紧接着,微妙地融化。
他用了很强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捏捏她脸颊的冲动。
“刚才过来的时候,人太多,”他低声开口,解释不久前的冷漠,“怕他们因为我对你颇多揣测,所以故意客气了些。”
“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我很抱歉,”他顿了顿,“别生我的气。”
楚徽宜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没有不舒服,”她摇头,为他的言语感到暖心,同时也为避嫌的背后原因感到难受,“怎么会,我不会生气的。”
她想了想,抿抿唇,决定和他好好说一说。
“江屹...”
她刚开口,忽然看见上完洗手间的楚序城朝返回,朝这边越走越近。
只是愣了一瞬,余光里的江屹已经退开,她身侧只留下抓不住的空气。
楚徽宜回头,刚和他对上目光,情绪还在眸中未说尽——
“小徽宜!”
楚序城已经走了过来。
“看什么。”他站在她身边,回头也看了一眼,怎么会没发现旁边那桌站着江屹和其他几人。
“走了,”楚序城拉着妹妹,“伯父伯母都在前面去了,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
楚徽宜被带回父母身边,不一会儿主编从台上下来,看到楚董和楚太太,笑着过来寒暄。
心不在焉,眼神四处找寻,她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浮躁。
她还有话想和江屹说。
终于等他们和主编讲完话,楚徽宜久等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爸爸妈妈,我可不可以去那边走走?”
她手指了指另外一边,余淑茵和楚谦阔顺着望了下,“去那边做什么,宝贝?有你认识的朋友吗?”
“没,陈家那丫头今天没来,”楚序城抢话道,“那边都是些世家花花公子,只知道喝酒开些诨玩笑,徽宜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过去做什么。”
一听侄子这话,夫妇二人看着女儿,“是啊,宝贝还是少和那些人交往——是找谁有要紧事吗,跟我们说说?”
楚徽宜幽怨地看着楚序城。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其实她大可以硬碰硬,偏说自己去找江屹。可她真这样做了,又怕二哥之后会找江屹麻烦。而且,她该怎么和爸妈说她去找江屹?只怕楚序城在旁边煽风点火,越说越混。
心里乱糟糟的,无解。楚徽宜垂眸,无声叹了口气,焉焉儿地说,没什么事,我不去了。
她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处境的,为什么有别人在,他们就不能好好说话。
身在盘根错杂的人际关系里,身份、地位、目光、舆论...这些东西丝丝缕缕的攀附上来,将一段单纯的关系染上各种各样的标签,莫名在她和他之间添上许多阻碍。
好像在公众面前,她和他偷偷说几句只有他们知道的悄悄话成了一件不应该的事,似乎客气的点头之交,就已经是他们被规定的最近距离。
她忽然怀念起半月前在格施塔德的时光,那时他们一点儿也不用顾忌这些。
他教她滑雪,他们一起玩游戏,互相交换秘密,还有一起比赛...原本以为那只是平凡无奇的故事开头,却没想到是得来不易的黄粱一梦,在她什么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从指间溜走。
楚徽宜心头浮现一种怅然若失的戒断感。
这天晚上,她没来得及和江屹告别,就跟父母和哥哥一起离开了。
音乐团的巡演进入最后倒计时,楚徽宜白天的时间几乎都待在演练室。
中午的时候,同事们简单收拾下东西,三三两两起身。
“徽宜,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吗?”
楚徽宜抬头,友好笑笑,“今天不用了,你们去吧。”
“你家阿姨又来送饭啊,真羡慕,”她们边说边往外走,声音越来越远,“有爸妈疼的孩子就是幸福啊...”
因为短暂的午休后下午要接着排练,所以楚徽宜中午不回家。爸妈担心外面的东西不健康不合女儿的胃口,于是让陈姨照常给徽宜做一份,让司机送过来。
楚徽宜知道爸妈出于关心,但同时也会觉得和同事一起约饭其实也是一种必要的社交,完全杜绝的话未免太过封闭,商量之下,爸妈答应两天送一次,楚徽宜也退让一步,接受这甜蜜的负担。
她看见司机发的消息,起身前往剧院门口。
手机屏幕上方忽然又弹出一条消息,楚徽宜看清备注,愣了下。
是江屹。
昨天在翡玉公馆加了好友后,两人还没有聊过天。
楚徽宜指尖轻触,点进对话框。
原来他是问梵斯的珠宝展。
昨天她没来得及和他约好,但他知道她想去,所以主动提了出来。
楚徽宜感叹他的心细。
可是她没忘记纪叔叔和江屹约定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当时江屹说的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考虑到她这边的因素才迂回回话,但即便是后者,楚徽宜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耽误他的工作。
珠宝展还有下次,他好不容易拥有现在的一切,珍贵的机会不能说丢就丢。
于是,她咬了下唇,打字。
【音乐团排练很紧,明天可能抽不出时间了,不好意思啊,下次机会合适我们再一起去好不好?】
另一边,一直盯着手机的江屹看到了回复。
彼时他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一本文件。
站在对面的助理见他看着手机许久未动作,战战兢兢,不安开口,“小江总,怎么了?”
第16章
江屹的视线停在手机上,直到屏幕暗下去。
他回过思绪,拿起手机,回复一个“好”。
“无事,”他淡声回助理的话,拾起钢笔,在文件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接着刚才的继续说。”
助理点点头,“是。”
“关于城北新区的科技园开发项目,果然如您所料,被江总那边塞进了几个探子,他们不仅浑水摸鱼还企图煽风点火搅乱我们的步伐,”助理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这几人已经被揪出来了,小江总您看看,该怎么处理。”
江屹接过资料翻了翻。
都是表面上看起来和江衍景毫不相关的人,为了安插这眼线,倒也难为他绕几个弯做得如此隐蔽。
江屹轻轻嗤了一声,将文件甩在桌上。
“小江总,我们现在怎么办?”
“证据收集起来,先等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语气平静,却带有不怒自威的气压,“小挠小痒没什么意思,打蛇就得打七寸。”
不回礼以致命一击,怎么对得起江衍景费心排的这一出好戏。
宁愿不计后果损伤江氏也想折掉他手里的兵将,真是个执着不屈的好哥哥。
“自从您回国后,江总和江太太背地里的小动作是越发猖狂了,”助理将纸质文件收起来抱在怀里,嘀咕道,“他们唯恐压不过您的风头,处处打压,有这心思多钻研钻研自己手头的项目不行么...”
助理于帆是江屹的大学学弟,从四五年前就一直跟着江屹,对他在集团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在芝加哥的时候,江屹就经常澳美欧三洲到处飞,若不是他,江氏死气沉沉的国外市场哪有如今的欣欣向荣;这可把那对母子气坏了,送江屹出国的本意是流放,没想到竟给了他时间丰满羽翼,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江董就已决定把小儿子调回来。这下江屹离核心权力更近了,他们母子警铃大作,用尽一切办法给他设碍。
程度几乎算得上围剿。
如今的江氏,国外市场基本在江屹的掌控范围内,而集团运作多年有深厚积淀的生物医疗、互联网科技研发依然握在柳菁悠和江衍景手里,他们为维护自己的蛋糕不被分食,摆在目前最迫切的任务就是阻止江屹扩大在集团内部的话语权,所以对于江屹回国后新接手的度假村及城北科技园项目,举手底下的全力去使绊子。
江屹在国内的根基毕竟没有他们深,要想辟出一条通畅的路,眼下就不能输。
于帆是跟着江屹一路走过来的,国外这些年他们几乎从零开始,现在好不容易回国了,还以为能松口气轻松几天,却没想紧接着迎来更猛烈的腥风血雨。
“江太太他们何必如此,一味内斗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你死我话,但凡聪明一点儿就应该拉拢您,而不是将您逼至对立面,”于助理忿忿不平,“现在好了,既然他们执意如此,那我们也不必留什么情面,一旦动起真格,他们可未必是您的对手。”
于助理还年轻,许多事想得太简单。
站在柳菁悠和江衍景的立场,多年来的积怨难以消除,想让他们与他握手言和,欣然接纳他在江氏的存在,谈何容易。
何况,追名逐利不是他的目的。
可不往上走,他没有出路。
“行了,说这些话没用,”江屹合上钢笔盖,平声,“他们那边的人要提防,但目光不必一直放在他们身上。”
只盯着一个对手,局限的是自己。
“回国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低声,摩挲着手里昂贵的黑色钢笔,想起高三毕业那个假期,他无意中听到柳菁悠的电话。
弄清楚他想要的答案,才是他必须回国的缘由。
言多必失,于帆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情绪化,低头沉默。
“后面几天的日程表排了好么,”江屹抬头,“待会儿发我一份。”
“是,我现在就发您,”于助理打开手里的平板,想起来什么,“对了小江总,蓝恒那边的负责人杰里瑞这两天来京市了,我们是否需要联络一下,约顿晚餐?”
蓝恒作为全球前五十强的外企,是江氏连锁度假村的最大合作方,也是江屹两年前结下情谊的友好伙伴,若不是有江屹,蓝恒这次和江氏的合作应该也不会如此顺利。
生意场上的情谊再真挚,也需要花心思维系。江屹思虑片刻,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