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荑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肩膀都在发颤,有些呼吸过度。
见她这样,向玉凛忽然就后悔不该以这种方式说出来的,他伸出手想去扶住对方,担心道:“姐,你还好吗?”
手还没触碰到乌荑肩膀的衣服,就被她猛地退后一步躲开了。
向玉凛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蜷缩了下手指,无力地放了下来。
“他在哪里?”乌荑的思绪很混乱,可她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捏着的亲子鉴定报告书都被紧紧攥紧,她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向玉凛,一字一顿道:“我再问你一次,当年,你究竟在不在场?”
是悲伤下,仅存理智的质问。
向玉凛喉结滚了滚,他垂着眼,唇齿间发出的声音很轻,却犹如一记重锤将乌荑彻底地锤进尘埃。
他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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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室。
向荟妍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给对面的荆向延推了杯茶过去。
“怎么能让您来做呢。”荆向延也起身弯着腰端起茶壶,为向荟妍面前空了的茶杯添了新的茶水。
浓郁的茶香四溢,向荟妍这才审视起了面前的这位年轻人—
论相貌品行,在这一代年轻人里,确实算是上乘。
家世也好,但就是家里的情况复杂了些。
向荟妍端起茶杯喝了口,掩下了眼底的那抹深色。
“我没想到你还会出现在这里。”她放下杯子,与玻璃茶几碰触时,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这话说得平淡,但各自都清楚她在说什么。
话中有话。
荆向延面上的笑不改,对长辈该有的尊重和礼貌拿捏的恰到好处,“所以我过来拜访您了。”
跟乌荑设想的场景不一样,他与向荟妍并非是初次见面,早在高中时期就先行打过照面了。
“论拜访,也应该是你父亲过来见我。”向荟妍并不吃这一套,不满写了一脸,“更何况,你不应该和我解释下跟阿无的事情吗?”
“我以为您早就知道了,跟踪的那些人没告诉您吗?”荆向延说的话并不重,但慢慢悠悠,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向荟妍头次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小辈给压住,冷笑一声:“那又怎样,我不点头,你们就永远没有结果。”
荆向延失笑:“我不在意。”
“什么?”向荟妍懵了下,差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无奈摊手:“领不领证对我们来说并不是计划内的必须,所以您的这个设定也就不成立。”
“以及,”荆向延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他不是很擅长品味这些,面不改色道,“身为外人,今日您设宴,很多话我不能开口。可作为阿无的男朋友,思来想去还是想跟您说,不管如何您不顾她的意愿强制把她带回来,是否不太尊重她?”
话音落地,向荟妍一言不发,脸色沉了下来,压抑着怒气,嗤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外人,怎么还敢来揣测我的想法。”
“肺腑之言,如果您不想听,我就不说了。”荆向延微笑。
“宴会要开始了,我先下去了。”他轻轻颔首,“茶很好。”
.......
向荟妍盯着跟前还没喝完的茶水,看着水面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久久没有移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握紧,将衣服都揉出了皱褶。
“夫人,时间要到了。”管家忍不住在旁边出声提醒。
向荟妍还是没动,半晌后,她凝滞的瞳孔浅浅转了下,开口问道:“她下楼了吗?”
“阿凛去见了小姐。”管家如实汇报道,“小姐说身体不舒服,就不下去了。”
向荟妍皱眉,下意识就要像以前那样斥责乌荑,可这次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堵在喉咙里,犹豫再三欲言又止,最后道:“知道了,先让她休息吧。”
这下诧异的人轮到了管家,但他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因此就算是惊讶,也被他藏在了心里,点头称号。
“我.......”向荟妍低声道,“我以前是不是对阿无挺苛责的?”
前些日子,她请了几个以前的好友过来参加下午茶会,本来是其乐融融的,甚至还提前说到了向家要办的生日宴。
不知道是谁提到了,说乌荑跟她这个做母亲的生日就差了一个月,要是接连办生日宴的话,向家可有一阵子热闹了。
这话让向荟妍高高扬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不好当场发作,所以只得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的开心。
还有人借着话题顺势问到了具体日期,这才让向荟妍彻底坐立难安。
而坐在她身侧的好友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凑过来小声又不解地说道:“你连阿无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向荟妍辩驳:“她又不爱过生日,记得有什么用。”
“哪个孩子不爱过生日,”好友不理解,“再说了,失败的婚姻,你有必要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吗?就算撒气,撒了二十多年也该够了吧,保不齐孩子真恨你了。”
向荟妍嘴比脑子快的想反驳不可能,可脑海中想起乌荑从高中的变化时,又兀自沉默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这个孩子,只是,乌荑长得确实与她父亲相像,处处都透露着那个人的影子。
只要见到她,就会让自己想起那一段失败的、犹如傀儡般的婚姻。
她对乌荑的感情真的很复杂,生下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解脱。
乌荑小的时候有次发烧,乌家那边的人不以为意,等她赶过去时,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小小一只一直蜷缩在她怀里喊着妈妈。
因为这件事,她跟乌父大吵一架,重新争夺起起先自己并不在意的抚养权。
可随着时间的路过,这孩子越长越大,每每都让她想起那段如梦魇般的婚姻生活。
她无法控制自己。
在小儿子出生后,她似乎找到了新的逃避方式,于是能躲则躲。
回过神来,曾经那个会在她怀里软糯糯喊她妈妈的小女孩早就长大走远了,并且再也不会回头。
意识到这点,向荟妍开始感到惶恐。
她想补救,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孩子不再在意自己了?
她不知道。
听完这些,管家也跟着沉默了许久,几秒后,他叹了口气,劝解道:“放小姐出去看看吧,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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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只开了几盏小灯,让乌荑能看得见路,不至于碰撞到哪儿留下淤青。
她缩在阳台的吊椅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外头寂静的星空,楼下宾客齐聚,别墅底下停满了形形色色的车辆。
热闹与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乌荑的脑袋还是有些混沌,那些不曾被她注意到的细节,此刻如雨后春笋般全都冒了出来。
阿凛非向从于亲生,他当年确实也在郦城的车祸现场。
而那个出狱的“凶手”和她有着血缘上的关系,是向从于的私生子。
外婆去世前让她不要再查下去,秦叔也那么说。
乌荑思绪飘散,没敢再细想下去。
她头靠在吊椅上,闭上眼打算平复下乱糟糟的心情。
不多时,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近,夹杂着清冽又熟悉的气息。
乌荑没动,疲惫已经让她撑不起精神。
下一秒,她感觉来人抬起手轻轻替自己拭去了残留在脸颊上的泪水,手指温热的体温与她冰凉的皮肤相触,丝丝暖意被传递了过来。
乌荑指尖颤了下,握住了眼前人的手腕,抬起眼。
第70章 犯规
烟花炸裂, 冲破寂静的夜空,争先恐后盛开。
落下的余烬火花还没有燃烧殆尽,乌荑借着余光瞧见了荆向延垂下的眼, 漆黑如黑曜石的瞳孔中倒映着她被烟花照亮的面容,他整个人都显得平和温柔。
直到对方的指腹再次抚摸上乌荑微红的眼眶, 皮肤被指尖碰触后逐渐温热的温度才让她慢慢回过神来,嘴唇张了张, 握着荆向延手腕的手都在发着抖,眼睛还有些酸涩。
外头的烟花没有停下, 他们谁都没有先说话,就这么对视着没有动。
乌荑仰起头, 从她这个角度来看,荆向延眼中暴露的情绪一览无遗。
心疼、安抚。
每一种都在吸引着她的心脏。
砰、砰、砰。
是心跳, 还是烟花, 她分不清。
震耳欲聋。
半晌后, 乌荑后知后觉眨了下眼, 眼睛的酸涩还带出了些生理盐水,沾湿了睫毛,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嗓子有点哑:“.......你怎么来了?”
有时候她是真的觉得荆向延是不是有什么魔力,每次在她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呆着时,总会被他找到。
然后那点好不容易筑起的高墙就会被他三言两语轻易推倒, 露出柔软而脆弱的内核。
“想一个人”这四个字其实只是大脑为了保护主人而找出的托词,如果有可以依靠躲避的地方,不至于产生保护机制。
乌荑习惯自己躲在小角落里独自消化这种坏情绪, 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但自从碰到荆向延之后, 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会潜意识里对这个人有着信赖和依赖,开始展露小情绪和弱点。
这是致命的,但她却并不反感,反而在默许和放纵自己这样。
“知道你和向玉凛谈完,估计心情不会很好,所以偷溜上来找你了。”荆向延反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她快要破碎的情绪。
“没人拦你吗?”
不怪乌荑这么问,她不认为向荟妍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楼下宴会厅内最基础的安保不是摆设。
“你母亲默许了。”荆向延言简意赅。
闻言,这倒是让乌荑意外了,困惑道:“你们说什么了?”
她花了那么多的时间都不能改变向荟妍的想法,为什么荆向延就去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让向荟妍能默许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堪称越界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