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荑顺着她的目光也转身朝着那处看了过去,触及到的瞬间顿了顿,她并不陌生。
第35章 舅舅
顺着视线看去—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 乌荑几乎第一眼就想起了她是谁。
她还是如先前第一次见那般局促难安,就连沙发也是虚虚坐着一半,双手捧着工作人员给的水杯, 紧张到一口未动。
看来她这是跟她儿子见过面了。
乌荑知道,破绽来了。
她先示意前台别跟过来, 自己可以应付。
接着走了过去,坐落在妇人对面, 微微一笑:“是您想要见我?”
妇人缓缓抬眸,皱着眉头似乎在犹豫, 但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嗓子因为没喝水的缘故听起来十分嘶哑:“........对。”
乌荑注意到, 快过年了,哪怕今年郦城的气温往上升, 到底还是冷的, 而妇人身上还是穿着上次见面的那套衣服, 唯一不同的是在外头披了件较薄的外套。
她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想拿起手机给前台发几条信息,但又想到在客人面前不礼貌, 于是也就暂时先按压下这个念头了。
“是有什么事吗?”乌荑并不着急,尽量以平缓的语气来询问,降低妇人的戒备感。
“我......你是那个人的......?”妇人说得小心翼翼,似乎在确认乌荑的身份, 在得到对方点头的回答后又突然卸了力气,紧紧握着杯子,直到指甲泛白。
她想起上次见到乌荑时自己过于激动的反应, 心下愧疚的同时又不知怎么做好,于是抿抿唇, 低声道:“抱歉啊姑娘。”
乌荑没在意这些,她说:“您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
之后她收到的那张照片大概率是眼前这位妇人送过来的,哪怕是凭着这个,这道歉她也得吞下去。
妇人深吸口气,眼眶逐渐泛红,手都有些颤抖,她抬起眼看向乌荑,郑重道:“可是我相信我儿子,他不是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
闻言,乌荑嘴角的笑意也落了下来,心脏钝痛,她眼眸冷淡,淡声道:“我舅舅也不是。”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舅舅还会是带着相机满世界跑的摄影师,她每天都会收到舅舅分享的图片,还会被他问说要不要跟自己去旅游。
“不是!他当然不是那种人!”妇人明显情绪激动,开始口不择言,“他也没有......”
脱口而出意识到什么,她连忙止住话头,重新低下头没敢去看乌荑的反应,内心忐忑不安。
乌荑捕捉到了关键词,眯了眯眼,喃喃着重复了遍:“没有?”
她内心有了个猜测,嘴角的弧度还是往上扬的,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一片冰冷的寒意:“没有什么,没有精神病?”
妇人被她说得肩膀抖了下,满眼惊恐,拼命摇着头,嗓子因为极度的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此,乌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下意识扶额,头疼欲裂。
当年在法庭上凶手投来的那一眼,原来不是挑衅,而是怜悯,可怜她被人耍得团团转。
一份精神病鉴定书让他少了好几年的牢狱。
那是同情,同情她跟个傻子似得被蒙在鼓里好几年。
他是替罪羊,货真价实被推出来顶罪的。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对真正的幕后推手一无所知。
乌荑心脏肿胀到麻木,无目的地抬起头,将视线从妇人身上移开,企图让自己获得一点喘息的空间,头脑一片发白,疼到无法思考。
却在扭头的瞬间就跟站在门口的荆向延撞了个正着,对方皱着眉头,目光没从自己身上偏移开过。
乌荑莫名地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某些东西,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又看了多久。
“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吧。”荆向延走了过来,朝着前台招招手,让她过来先送妇人出去。
妇人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但触及到荆向延略带警告的眼神时还是默默闭上了嘴巴。她放下杯子就要起身跟在前台身后出门,不想乌荑却忽然出声:“等等。”
她起身拉住前台的手臂,靠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前台听后虽然有些惊讶,但看老板点头也还是跟着应下。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乌荑先上楼回房间休息,留下前台颇有些苦恼地跟荆向延说:“老板,我们还有用不着的衣服吗?”
“后头仓库里不是不少吗?”
“你上次说要捐献,一件没留啊。”
荆向延想了想:“应该不至于没有,不是还留了一个箱子吗?”
“那行,我带她过去了。”前台答应下来。
楼下的动静没传进乌荑的耳内,她上楼后就用被子蒙着脑袋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但效果并不好,醒来时不过才过十二点一些,稍微动下手都费力。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等差不多缓过来了才下床穿着拖鞋出门去客厅打算接杯水。
乌荑靠着桌子,低眼看着杯子里的水盛满,客厅里没有开灯,只留了头顶天花板一盏暖橘色的暗色小灯。
她正要端起水杯,猝不及防间听见房间外头响起了一阵小动静,乌荑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水后才道:“门没锁,进来吧。”
她的声音还泛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
耳边传来开门和落锁的声响,乌荑刚要把喝完的水杯的放下去,下一秒杯身就被人抓住,对方不赞同的嗓音落在耳畔:“冷的。”
乌荑反驳:“是温的。”
她看了眼穿着睡衣过来的荆向延,意味深长道:“开两间房确实是浪费了。”
荆向延面色如初,完全没有被乌荑内涵的自觉,反而轻挑眉头道:“多开一间就多赚一份钱,何乐而不为呢。”
乌荑转身就走:“世界上所有的资本家都是这么想的。”
“资本家可没让你出钱。”他加热完水壶,提起也跟了上去。
卧室内,乌荑躺在床上看着正对面正在给冲泡药剂的背影,半晌后轻轻出声,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确定寻找的方向是不是对的。”
荆向延认真用手背测了测杯身温度:“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一直想找到那个人,可是今天才知道那个人也只是个替罪的,甚至精神病也是假的,背后的人是谁,有多大的能耐,我一无所知。”乌荑整个人都恹恹的,说不上来的颓废感包围着她,险些都要把她拖进死寂的深渊。
不多时,她感觉自己的额头被很轻地碰了下,对方手上还保留着杯子的温度,乌荑抬眼对上荆向延投下来的目光。
他笑了笑:“夜晚都会想这么多吗?”
“我这是自觉。”乌荑辩驳。
“行,自觉。”荆向延摸了摸她的头发,“有时候不用这么自觉也可以。”
.......
乌荑缩在鼻子里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下,她将被子拉高,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困了。”
荆向延伸出手指戳了戳这团包子:“把药喝完再睡。”
.
乌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就算做梦也大多是跟当年场景有关的噩梦,鲜少会梦到更早以前的事情。
这次很难得的梦到了她高中时期的往事,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一天绝对可以称得上令她无法忘怀的。
办公室内,乌荑穿着校服,脸上沾染上了灰尘和污渍,发丝也乱,冷着脸听班主任训斥,身边还坐着一个啼啼哭哭的女生。
斥责和装模作样的哭泣声让她无比心烦,正歪着头对着窗外发呆,不想班主任见她这游神的模样更气了,猛地一拍桌子:“乌荑!”
她回过神来,瞥了眼假哭十分钟才好不容易挤出两滴眼泪的女生,又懒懒应着:“嗯。”
“我说了多少次别惹事,你倒好,开学就给我当头一棒。”班主任破口大骂,指着穿戴整齐跟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女生,命令道:“还不快点道歉?”
“不应该看过监控后再决定吗?”乌荑耸肩,“而且再怎么看,好像是我比较惨吧?”
“监控是你说查就查的?”班主任狠狠敲着桌面,“你再这样就喊家长来了。”
这种话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听到请家长,那女生眼里的嘲讽怎么也掩盖不住。
谁都知道无论怎么给她家里打电话要求家长来校,最后来的也只会是保姆阿姨。
乌荑本就无所谓,向荟妍为了顾及她的面子,当然不会对外承认,所以其实谁来都无所谓。
她跟那女生坐在办公室里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期间还提出要去擦下脸,都被班主任驳回了,理由是怕她逃跑不认。
很烂的理由,乌荑也懒得计较。
女生的家长先来一步,刚进办公室就抱着完好无损的她,心疼的看这看那,像是对待某种易碎的艺术品,一口一个宝贝疼不疼,然后对着她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
乌荑都听习惯了,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却在下秒听见了敲门声,她看了过去—
门口的男人差不多二十出头,很年轻,身材颀长。似乎是跑得急,还在微微喘着气,呼吸不平稳,眼睛在扫视了屋内一圈人后定格在了乌荑身上,对她温润一笑。
班主任莫名其妙:“你是?”
男人走了进来,站在乌荑面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后,自我介绍道:“我是乌荑的舅舅,我姓向。”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第36章 耳环
在场几人脸上的变幻莫测, 乌荑没有在意,让她好奇的是这个自称是她舅舅的男人。
细看的话,确实不难发现他的五官跟向荟妍有四五分相似, 让这番说辞的可信度也增加了几分。
后面的记忆在梦境里逐渐模糊,她也记不得了。
唯一清晰的是向亦乘在带她离开学校后, 自己忍不住问他,明明第一次见, 怎么就肯定犯错的人不是自己呢。
对方从怀里拿了包迷你抽纸递给乌荑,一句“包公断案都要凭证据”让乌荑记到至今。
这是她跟舅舅的初见, 后来回到家时,向荟妍抱着向多乐嫌弃她又在学校闹事, 还斥责向亦乘过去丢脸干什么。
这种对话发生过不下百次,乌荑早就习惯了, 但舅舅可能刚回国还不了解, 见她不说话还误以为是受委屈了, 当即拍拍她的肩膀, 小声说他以后还去。
乌荑耳朵动了动,缓缓抬眸时对上向亦乘笑得柔和的眼睛, 她嘴唇微张,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眼前舅舅的面容慢慢变得扭曲。
.......
外头铲雪的动静和不时接连起伏的猫叫声传了上来,乌荑侧躺着蜷缩身体,睁开眼的刹那, 眼中的迷茫都还没消散,这声响吵得她头有点疼,险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揉着太阳穴勉强坐起身来, 扭头去看身旁的被褥早已空了下来,还在思考着是要再躺会儿还是要下楼找荆向延的功夫, 房门就被他从外面推开。
见他手上端着包子和豆浆,淡淡的鲜香味飘了过来,勾起了乌荑的食欲,她伸手接过荆向延递来的豆浆喝了口,顺口问道:“外面下雪了?”
“昨天晚上下了场暴雪,快天亮的时候才停。”荆向延道,“你今天要出门的话记得穿厚点,会比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