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人在北京确实是难留下来。”司机又说。
燕棠笑了笑,不再接话。
她买了第二天清晨从北京飞莫斯科的航班,到酒店后没睡多久就爬起来直冲机场,整个人困得晕头转向,一路进安检过海关都在连连打呵欠。
所以当她远远看见登机口处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时,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看花眼了。
他穿着一身浅色衣裤,拎着个随身行李箱站在头等舱专用通道,正跟人在通话。
燕棠站得很远,于是只能大约看到他的身形和面部轮廓,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拎着行李箱绕到后面,走进了一看——黑头发,神色冷淡一如既往。
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宋璟。
其实燕棠这两年见过几次宋璟,不算太奇怪,毕竟她签约的基金会上头的实际管理者就是姓宋的。
现在是年中,恰好是公司内部开各种半年度会的时候,她这次回莫斯科准备赶去的译者交流会就是基金会这一年里最重要的交际场合之一,估计宋璟过去也是去开会。
不过好在没了那一层关系,燕棠作为签约的小译者平常只和编辑部打交道,跟管理层连碰面的机会都不会有,过去也只是远远见过。
这一次坐飞机,宋璟坐的是头等舱,最先上飞机,最先下飞机,燕棠坐在经济舱,没和他正面迎上,免了许多尴尬。
飞机抵达莫斯科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夕阳落下,天空是一片雾紫色。
燕棠直接打车回了在列宁大街租住的房子。
这里的小区多是苏联时期的预制板楼,楼高且密,一户户人家的窗户如整齐排列的格子,三幢大楼围成C型,中间是一处儿童乐园。
回到家中,灯光照亮了温暖的木质家具和厚重的挂毯,让她连续几天的疲惫消散大半。
说来奇怪,虽然燕棠在北京生活的时间更长,但她却觉得莫斯科更像是第二故乡。
大概人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后,才能感到安定,她在这里租了房,有稳定的收入来源,目前在大学里刚念完研一,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在这里生根发芽。
第二天,燕棠到基金会总部正准备找编辑部负责人玛莎谈立项的事情,很不幸地听说所有部门的老大都开会去了。
“听说去年业绩不如预期,小老板在发火呢。”
燕棠进入基金会办公区,恰好碰上她在培训营认识的好朋友冯橙。
这一栋大楼里,基金会总部在三楼,其他楼层则分属其他行业领域的公司,但无一例外都姓宋。最顶部的三层据说是超豪华的会客处,有艺术展厅、专门餐厅和厨子,还有一个巨大的会议室。
“小老板就在那个会议室里骂人,各部门负责人都在排队挨训。”冯橙感叹般摇摇头,“打工人太悲惨了,还是当自由译者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她顿了顿,又说:“可是小老板真帅,刚才我还在楼下看到他了,混血混得也太好了。总公司官网有他爸的照片,就不知道他妈妈长什么样儿了。”
燕棠正给玛莎发消息,听冯橙这么说,顺嘴就道:“跟仙女儿似的。”
“就跟你见过似的。”冯橙笑她。
今天的译者交流会就在这一层举办,来了不少编辑、译者和作者,燕棠和冯橙一起在会场转了一圈,遗憾地发现玛莎仍然不在。
她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收到玛莎的回复。
玛莎的语气里充满了抓狂,让她上顶楼的咖啡厅见面,还请她顺便帮忙买杯咖啡续命。
电梯一路往上,在顶楼停下后缓缓打开,一股充满资本主义气息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一群高管坐在咖啡厅里,无论男女都穿着裁剪精致的西装,一个个的面色严肃,气氛冷得像是在北极圈。
燕棠绕到咖啡厅另一侧,点了两杯咖啡。
她不想挤到北极圈里,就靠在一侧的廊柱边给玛莎发消息说自己到了。
过了一分钟,玛莎说Ilya快骂完人了,她很快出狱,让燕棠再等等。
这里楼层高,落地窗开阔,像一处天然观景台,往外一望,能远远看见红场和克里姆林宫。
燕棠看了会儿风景,转身准备去取咖啡,猛然看见一个人站在取咖啡的桌台边,脚步迅速顿住。
然而对方已经注意到了她,神情微微一怔,随后面色如常地跟她打了招呼,甚至帮她把咖啡拿了过来。
“你好,Yana。”宋璟说。
燕棠看着他那张脸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后也冲他笑笑,“您好,Ilya先生。”
两人站在落地窗边寒暄了两句,宋璟问:“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您呢?”
“工作罢了。你在忙学业和翻译?”
“这学期结束后就只剩下论文了。”
“你来这里是找人?”
“是,我找玛莎想聊聊立项的事情。”
宋璟听她提立项,顺口多问了几句,听她初步说了大概计划后点点头,“挺有想法的。”
默了两秒,燕棠握着咖啡杯抬头,透过窗子又看到了宋璟那张俊秀的脸。
她缓声问:“Kirill最近怎么样?”
宋璟喝了口咖啡,“我以为你们还有联系。”
严格来说,他们的确还是有联系的。
尽管燕棠知道宋郁离开时心里有气,但他们没有删去彼此的微信。
大概是在中国上大学的原因,宋郁的微信用得越来越频繁,还经常发朋友圈,燕棠经常能刷到,算是间接知道了他的许多消息。
比如他在大学里念的是国际关系,认识了不少BB囍TZ其他国家的留学生同学,同系也有很多体育生,同学们一起唱k自习,露营野餐,比燕棠那时候读本科时过得要精彩多了。
其中少数照片里还有他和朋友们的合照,宋郁总是站在人群中心,是最显眼,最好看的那个。
燕棠刷到这些照片的时候,也还是会忍不住点看瞧瞧。
这两年里,宋郁也会在一些节日里给她发祝福短信,不知道是群发还是单发,不过有一个节日,燕棠确定他是单独给她发祝福的。
那就是教师节。
不过现在是九月十二号,教师节已经过了,燕棠这次并没有收到宋郁的消息。
她直觉性地感到有些担忧。
“他最近不太好。”宋璟说。
燕棠微微一怔,又听他说:“前几天刚刚比赛结束,旧伤复发了。”
在会议室被训了一个小时,急急上完厕所的玛莎终于赶过来了,随即悚然看见低气压中心正站在燕棠旁边,两人像是很熟的样子。
“Ilya?Yana?”她面露惊愕,目光在燕棠和宋璟之间来回徘徊。
“你们有事先谈吧,不打扰了,我稍后还有会。”
宋璟说完就离开了。
这一晚,燕棠回到家中,打开了电脑。
她这两年仍然保持着关注UFC的赛事的习惯,只不过前段时间太忙,还没有看近期的比赛。
点开赛事平台网站,找到对应场次,点开视频,戴上耳机。
比赛在墨尔本进行,会场极大,坐满了观众,比赛聚光灯落在八角笼中,四周就陷入了黑暗。
燕棠在视频里看见了宋郁。
两年的时间不算太长,只是因为很久没见,总觉得每一次在视频上看见他,似乎都有了些变化。
他脸上略显柔软稚气的面部线条,逐渐变成像哥哥那样锐利的美。身姿依旧挺拔,高大结实的身体对上强壮的对手,在敏捷和力量上仍然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圈内就传言宋郁的左膝处有旧伤,一些对手行事不够亮堂,就喜欢挑他的左膝攻击,而每当这时,宋郁总会被激怒。
视频里,燕棠注意到他扫踢后收腿的动作出现了些许迟疑,显然他的对手也察觉到了,直接制住他的左侧脚踝。
宋郁迅速反应过来,一个回旋踢将对方直接踢倒,但这一个动作也使他所有维持平衡的缓冲力道落在了左腿上。
接下来的对赛突然变得血腥,宋郁发了狠似地把人按在地上打,满地鲜血。
她算是格斗比赛的老观众,能看出宋郁在这场比赛里赢得很不爽利。
大概是不想在镜头面前展露出弱势,他最后是强忍着左膝的不适,沉着脸独自走下了八角笼。
燕棠关上电脑,在家里来回走了两圈。
老房子隔音不好,墙面的挂毯也挡不住楼道的声音,小孩儿又在楼下的单杠上吊来吊去,小情侣们散步回来,嘻嘻哈哈地路过她的门口。
闹得她有些心烦。
思索片刻,她还是给宋郁发去了问候:「今天碰见了Ilya,他说你旧伤复发了,恢复得还好吗?」
两人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春节的时候,宋郁发了一个小狗祝新春的表情包,祝她学业和工作顺利,她也客客气气地回了祝福语,祝他早日拿到金腰带。
宋郁迟迟没有回复,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墨尔本还是回了北京,燕棠放下手机。
今天跟玛莎聊完立项的事后得到了积极的回应,之后就可以着手去准备了。
精神松懈下来,她洗了个澡就早早地躺上床,大概是这几天太忙,九点多时就睡着了。
过了两个小时,手机忽然震动。
燕棠睡意朦胧地睁眼,看到是个陌生的本地电话,在挂掉和接通之间犹豫片刻,还是点了接通。
“哪位?”
“是我。”
那边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第39章
燕棠摸黑打开床头灯, 从床上坐起来,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墙侧的窗帘未拉上,外头的绿树被莫斯科九月的晚风吹得摇摇晃晃, 裹挟着路灯的光影一起落在房间的木地板上
她盯着地面有些发愣,手机举在耳边, 对方还在继续说着。
久违的声音里清朗依旧,语速舒缓, 多了几分沉稳。
“抱歉,我在接受理疗,小谭拿着我的手机。他只说你发了消息过来,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