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外地旅游了,我儿子在家,他没见你吗?”陈叔问起,但没等薛瞻回答,他就低下头,轻声道,“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他没跟我们说,却在电话里提醒我们别接陌生来电。”
陈南星摆明了是在躲薛瞻。
“见过一次,可他不愿意再见我,也不愿意帮我传话。”薛瞻神情沮丧,心里隐隐不安,“到了现在,我真不知道许佳宁还能怎么看我……”
听出他话里的无力感,陈叔跟着想起往事,不由道:“佳宁很恨你。”
“我父母做这种事,她是该恨我。”薛瞻自嘲道。
“可她恨你却不全是为了这个。”陈叔心里挣扎很久,还是决定对薛瞻说出实情。
薛瞻今晚没认出他,依然选择仗义相救,而他明知儿子做下的事,却迟迟没有告诉薛瞻,这对薛瞻和许佳宁都很不公平。
陈叔张了张口,继续道:“其实佳宁这丫头一直以为,你跟你父母是一样的立场,你支持薛家开发那片地,支持拆除花店,她这才恨你。”
薛瞻终于愣住了:“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陈叔叹了口气,脸上闪过后悔和不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我儿子陈南星当年跟你谈过一次。他把那次你说的话录了下来,剪辑后当着佳宁的面,放给她听。当时佳宁还病着,听完后就加重了。”
当年跟陈南星的谈话?
时隔多年,薛瞻还是想了起来,是那天他去花店找许佳宁,撞上陈南星时,陈南星问过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他……”
算计了自己,又惹许佳宁难过,薛瞻心里终究不舒服。
“你也别怪陈南星。”当着薛瞻的面,陈叔还是选择维护着儿子,“他这个人有点轴,可心不坏。薛家做的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当年那种情况,说实话我也看不准你对佳宁的喜欢能有多少,又能持续多久。”
“可今天,看到你时隔这么多年,还想要找她,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病床上的陈叔望向薛瞻,想到一直坚持不谈恋爱的许佳宁,或许她也是心里一直没放下薛瞻。
“薛瞻,我会帮你给佳宁传话。”陈叔道,“当年的事,她有权利知道全部的真相。”
薛瞻给陈家留下联系方式而后离开病房,陈叔说到做到,给许佳宁打去了电话,将当年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许佳宁。
许佳宁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只道:“我知道了,谢谢你,陈叔。”
这么含糊的一句回话,还真让陈叔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该怎么给薛瞻回电话了。
他心里正为难着,陈南星来了,满眼担忧:“爸,我妈打电话说你突然倒下,被送来医院,真吓坏我了。”
“我没事。”陈叔摇头,顿了顿,又很干脆地告知他情况,“是薛瞻送我来医院的,我把你做的事跟他说了。”
“爸!”陈南星惊慌失色,神色烦躁又恼火,在病房里仍忍不住抬高声音,“你这不是害了佳宁吗?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日子,薛瞻一来……”
“你别说这些话,我心里有数。”陈叔打断儿子的歇斯底里,“南星,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的心思。这件事上,你存了多少私心……为了佳宁好,还是为了佳宁不跟薛瞻在一起?”
心思全都被父亲曝露开后,陈南星反而无话了。
只听到父亲在问自己:“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许佳宁的?”
陈南星突然哽咽起来,说话时声音微小,可又是毫不犹豫的:“从那晚她劝我,从我手里拿走美工刀开始。”
“许佳宁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我没资格跟她在一起,但我爱她。”陈南星第一次袒露内心,“这种爱,不比薛瞻少。”
他从来不敢追求许佳宁,甚至连爱意都不敢宣之于口。
他打算一辈子都不让许佳宁知道。
“我只想看佳宁过得幸福,她跟谁在一起都好。”陈南星有些偏执地回道,“但就是不能是薛瞻这个人。”
“为什么不能是薛瞻?”陈叔长叹了一口气,“你接受不了薛瞻,就能接受其他人跟佳宁在一起吗?”
忘不了,忘不了看到陈南星保存了许佳宁与她同学的合照,可又在后来小心裁剪,只留下许佳宁的那一半。忘不了陈南星这些年总让他朝段静秋打听,只为了探听许佳宁有没有谈恋爱。
陈叔早发现了,陈南星在事关许佳宁的问题上有点病态。
他不可能与许佳宁在一起,这是早就注定的事。然而他还是留有他的私心。
对于许佳宁的幸福,陈南星虽然有一个虚幻的概念,却受不了看到她身边有别的男人。
许佳宁一直没谈恋爱,才是陈南星保持安静的原因吧?
如果许佳宁谈了,他有很大概率会像针对薛瞻一样,去搞砸许佳宁与其他男人的恋爱。
“南星,这些年,你一直让许佳宁放下,那你呢?”陈叔把一切都戳穿,想让陈南星醒过来,“你什么时候能放下执念,能意识到,许佳宁一直只喜欢薛瞻呢?”
“一直只喜欢薛瞻”,真是深深刺痛陈南星的字眼,也是他一直回避的事实。
“放下吧,南星。”陈叔劝道,“让许佳宁自己去处理这些事。”
而无论陈南星放没放下,许佳宁都已经知道了那部分真相。
后面如何发展,只看许佳宁与薛瞻自己。
*
2023年9月28日,农历八月十四。
温氏集团近期出了些事,为了稳住股价,温舒白与商叙的婚礼被正式提前到这一天。
伴娘与伴郎的人选,好像都是早就知道的事。许佳宁先到,而薛瞻公司有事,要迟一会儿才来。
离婚礼开始的时间还很早,不断切换的BGM在朗锋酒店的婚宴大厅中回荡,四处都弥漫着婚礼的喜悦氛围。
许佳宁看向穿着一身洁白婚纱的温舒白,感觉她像是单纯而美好的天使,与商叙聊天时总是笑着的状态,明显是有好感。
仪式还没开始,许佳宁穿着伴娘服坐在席位里休息,一同赴宴的母亲段静秋发出感慨:“舒白的人生大事算是定了,但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结婚的样子,也不知道你将来的另一半会是谁。”
BGM正放到那首《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许佳宁需要抬高声音才能跟母亲对话,不禁抱怨一句:“妈……”
‖
想见你/只想见你/未来过去/我只想见你
穿越了/千个万个/时间线里/人海里相依
……
‖
在歌声中,一身伴郎西装的薛瞻从大厅门口,缓缓而来。
第46章 新绿
想见你, 只想见你。
这种心情,在薛瞻开始负责为商叙与温舒白筹备婚宴时,就种在心里。
他知道无论如何, 在温舒白的婚礼上,许佳宁一定会来,且是唯一的伴娘。
进门后, 薛瞻的第一件事, 就是寻找坐在最前面那桌的许佳宁。寻到她后,他正要朝她走去,手底下的人却拦住他,提醒他仪式快要开始。
婚礼之上,千事万事,新人第一。
于是薛瞻暂时停住脚步, 看着婚礼司仪登台,宣布仪式开始。很快,他自己作为伴郎也上了台, 那位置与伴娘遥遥相对,他便有机会时不时望向许佳宁的方向。
商叙与温舒白的婚礼,办得盛大而美好。
薛瞻为他们感到高兴之余, 也觉得羡慕,不觉想到他与许佳宁。
联想太远,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妄想,可此刻在这种场景下,单是想想, 那种兴奋与欢喜就能充斥他的整颗心。
他太过沉浸, 等到下一个环节开始时,他再去望向许佳宁的方向, 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台上,温舒白已经举起了手捧花,准备扔下去传递幸福。
她事先就已经转身看到了许佳宁的位置,然后跟许佳宁比划了个“OK”的手势。
而旁边的商叙眼神极好,敏锐地发觉了不远处好友的慌乱,连忙为他指了指方向,提醒他:“薛瞻,许佳宁在那里。”
薛瞻这才匆忙穿过人群,往那堆预备要接手捧花的宾客们走去。
他快走到地方时,许佳宁正朝着温舒白点头,而转过身去的温舒白开始丢手捧花。
手捧花原本径直朝着许佳宁砸去,此时倒是砸到了薛瞻身上,薛瞻吓了一跳,也下意识去接,于是接到手捧花的,竟然同时是他们两个。
许佳宁懊恼被他人抢先,抬头正要理论,却正对上薛瞻的眼睛。
那是一双她从不曾忘怀的森冷的丹凤眼,眼尾上扬,翘起的睫毛纤长浓密,矜贵高傲,却比上学时更显冷峻疏离。
这一刻,他们四目相对,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看到这一幕,回过头来的温舒白忍不住幽幽开口:“孽缘啊……”
谁能否认,孽缘也是缘。
且永远纠缠、难以割舍的感情,太难界定,谁知是不是正缘在受考验,才看起来如此纷纷扰扰。
自打婚礼开始,许佳宁就没跟薛瞻说一句话,为了手捧花,这才多看了他几眼,还瞪了他。
“瞪我干嘛?我也没打算跟你抢呀。”薛瞻先一步秒松了手,口中念叨着。
“本来就是舒白给我的。”许佳宁也哼了声,“想抢也不给你。”
多年不见,在婚礼的和谐欢快氛围下,他们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猛一开口,磕磕绊绊,好像都带着紧张。
但好歹也算是打破了先前的沉默,薛瞻望了眼手捧花,不经意似的问她:“这么想接到这个,是急着和男朋友结婚了?”
“我没男朋友。”
许佳宁终于说出了薛瞻想要听到的话。
“但我有老公。”许佳宁话锋一转,“儿子三岁,快要上幼儿园了。”
她忘不了薛瞻高三毕业后有未婚妻的事,这些天虽然从温舒白口中得知,薛瞻现在是单身状态,可也介意着从前的种种,总想在这方面不“落后”于他。
薛瞻看她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了,犹豫着道:“那你……”
“玩梗而已,开个玩笑。”说话时,许佳宁也在关注着薛瞻,看他的神色过于沉重,连忙澄清道,“一个人挺好的,996的社畜哪有时间想这些?”
薛瞻默默舒了口气。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阿姨经营的花店生意还好吗?”薛瞻又问。
“还行。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家还在继续开花店?”许佳宁疑惑。
她家的花店曾经经历过闭店与搬迁,早与高中那时不同。所以班里绝大多数的老同学们根本不知道她家的近况,她也觉得没必要说。
至于薛瞻,按照陈叔电话里的解释,薛瞻对于花店被强拆的事根本不知情,而且薛瞻又听到陈南星说她家会关掉花店从南城搬走,更不应该如此自然地问起花店的经营状况。
“因为高一刚开学时,班里缺绿植,班主任动员我们从家里拿些。那天上午,我看到你帮阿姨搬花。”薛瞻朝她笑了下,眼里满是温柔,他带着眷恋回忆起过去,缓缓道,“当时你穿着那身新校服,笑得很开心,怕弄脏了衣服,还戴了嫩绿色的袖套,上面缀着黄色的小雏菊。那时我就觉得,你好爱那些花花草草,那么喜欢,又怎么舍得丢了你和妈妈的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