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班,在年级,在学校,周聿白是行走的学习标兵,学习神,人也没尖子生身上的刁钻劲儿,也笑,也调侃,老师学生没几个看不惯他的,也没几个见过周聿白对人说这种话的。
岁淮也没见过。
在她印象里,周聿白总是老神在在,游刃有余。浪漫主义起来能跟你风花雪月,理想主义起来也能跟你大道理一堆,压弯的路灯杆他都能给你扶正。第一回 ,见他把话说得这样重,这样难听。
顾远冷笑了声,扫了扫衣服上残留的水珠,两手揣进兜里,忽然说:“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莫名的,全场因为这句话倏地安静下来。
“岁淮追根究底只是你妹妹,还没血缘,你凭什么这么排斥我追她?”顿了顿,他歪头,淡淡道:“周聿白,你该不是心里有鬼吧?”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周聿白神情淡漠,情绪不明时,岁淮先一步激动起来,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心虚和慌乱将她牢牢笼罩,无所遁形:“顾远,你胡说八道什么!?”
第21章
小变态
“周聿白, ”岁淮抖着唇,“——是我哥哥。”
她亲口说完这句话,安静到诡异的教室才缓过劲儿来般,慢慢变得嘈杂起来, 伴着那阵嘈杂, 氛围才逐渐转为正常。
顾远没什么表情, 他刚那句话纯粹是被周聿白气得,一时口快, 没多想。见岁淮真要被惹毛了,叹口气, 只身往外走, “下次来看你, 腿注意点儿。”
顾远一走, 堵在后门和走廊的学生渐渐散了。章盈和余伟第一时间冲过来, 扒拉着岁淮问这问那, 她却心不在焉,时不时瞥一眼周聿白,他还垂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
会在想顾远那句话吗?
岁淮心跳如擂鼓, 章盈跟余伟刚买了两份水果捞回来,分给她一个小盘, 里面装着切块的大青芒和黄桃,还有剥好的荔枝,她顿了顿, 伸手拽了下周聿白的衣角, “吃吗?水果捞。”
周聿白摇头。
岁淮没收回来,叉了块大青芒递过去, “很甜的。”
周聿白等了等,低头,咬住,岁淮问他:“怎么样?”
“甜。”
岁淮给自己叉了块黄桃,食不知味地尝着,“顾远他就是嘴上没把门,你别放心上……”她越说越小,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周聿白听,“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的。”
周聿白笑了笑,摸她的头,“想什么呢,我在想是不是给你配个拐杖比较好。”
“不要。”岁淮把水果捞往桌上一放,恨不得跳起来,“我只是膝盖擦伤了,不是瘸了,周聿白你是不是被顾远传染了?”
岁淮靠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他低头笑了下,抱着臂,忽然扯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环尾獴见过没?”
“什么东西?”
“很可爱的一个小动物,”他笑,“像你。”
“……”不信。
岁淮准备拿手机,口袋摸了半天没摸到,气势汹汹地伸手问周聿白要手机:“你手机给我。”
“干嘛。”
“查啊,你不是说什么獴可爱吗,我倒要看看有多可爱,被发现骗我你就死定了。”她从周聿白口袋里捏着手机一角拿过来,周聿白手机没上锁,划开自动解锁,打开浏览器打出环尾獴三个字,半秒后,弹出一行百科介绍。
[环尾獴生气起来会竖起毛,弓起背,让自己更有气势。]
下面配了个炸毛的卡通小画。
岁淮:“这就是你说的可爱?”
她瞪他,周聿白笑得更厉害,把手机一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越看越像。”
“像你吧狗东西。”岁淮被他烦得不行,周聿白这人就是正经的时候像个爹,没完没了,幼稚起来幼儿园的熊孩子都要跟他过两招,这会儿就是了,混球。她转身朝他竖了个中指,生闷气,一瘸一拐,走得又急又快。
周聿白装腔作势地唉一声,大步向前,三两下超过了岁淮。他走到了她前面,微顿,转身,改成面朝着她倒着走,“跑什么,生气了?”
“上厕所。”
“憋久了?”
岁淮翻了个白眼。
周聿白又跟上去,笑得不行。
“你烦不烦,这是厕所,boy,”岁淮推他,再次朝他竖中指,“我看你就是个变态!”她眼珠滴溜溜地转,顿了顿,坏心起来了,煞有其事地瞥一眼周聿白裤子,用小拇指比了个手势,笑得比他还坏,“是小~变态,小~流氓。”
小——变态。
小——流氓。
周聿白:“……”
-
晚自习下课,岁淮拉着章盈去二食堂薅羊毛,每逢放学前的一段时间,学校没卖完的水果捞和烘焙面包打半折。
岁淮喜欢吃黄桃,周聿白偏爱大青芒,每回买水果捞岁淮都是这两种水果对半开,装的满满当当,也只花了九块八。她先买好,站在
食堂门口的贩卖机边,那里有空调,对着身上吹,夏夜的燥热吹得烟消云散,整个人透彻飞扬。
章盈买的慢,她喜欢捞酸奶、芋圆和绿豆粒,还得找老板撒上酸梅粉,几分钟后心满意足地拎着满满一大盒出来,勾住岁淮的手臂往外走。
夏夜的风吹来,带着学生们喝完乱扔在石桌边的饮料瓶口发出来的青柠香。岁淮捡起汽水瓶罐,扔进垃圾桶,稍停几秒说:“盈盈,余伟他平时都怎么喜欢你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章盈心大,一边咀嚼芋圆一边说,“他就是一个精力过于旺盛的醋王,你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的,关键时候可喜欢乱吃飞醋了,你的他都吃!烦死啦!而且我跟别的男生多说几句话就在那阴阳怪气的,还甩脸子。”
岁淮不信:“余伟还敢给你甩脸子?”
“谁说不是呢,男人在感情这事儿上占有欲可强了,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给一切他认定为情敌的男生扎小人呢。”
岁淮拿起一根签子,戳了个章盈碗里的芋圆扔嘴里,嚼了嚼,“喜欢才会有占有欲吗?”
“当然了,不喜欢干嘛对你有占有欲。不过这个‘喜欢’不一定就代表着男友感情上的喜欢,亲情啊,友情啊,都算在里面的。”
没蘸果酱的芋圆干巴巴的,没味道,岁淮咀嚼的动作轻而慢,半天才咽下去。她踩上回教学楼的台阶,透过楼道的小窗户望向天,星空中繁星点点,耀眼闪亮。
周聿白。
你对我的那份占有欲,是亲情还是别的呢。
没等岁淮想通,一直叽叽喳喳的章盈忽然没声儿了,伸手戳了下她,“有人找你。”
“嗯?”
章盈靠近她耳朵,“顾远。”
声控灯因为短暂的静谧而熄灭,楼道内一片昏暗,只有小窗中折射进来的一束浅白色月光,柔和而莹亮,照在上方那人身上,凌厉的轮廓被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浮尘变得如烟雾般朦胧。
顾远靠在栏杆上,侧头,斜额,看着她。
岁淮没说话,倒是章盈有眼力见儿地先撤了,拎着水果捞狗狗祟祟地从顾远身边绕过,朝岁淮招手,“我先回教室啦,你俩慢聊,待会你要上来就发消息给我,我来扶你。”
岁淮压根没打算多聊,当做没看见,一瘸一拐地径直上楼。
一只手臂舒展开,拦住她的路,而后那人吊儿郎当的声音才抛过来,“这么一大帅哥杵你眼前看不见?”
“自恋。”
顾远笑,“哥这叫自知之明。”
“有事没事?”岁淮没好气,白天那拐杖和轮椅、还有他口无遮拦说出的一番话在她这里还没过去,想想就一肚子气。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顾远半蹲下身,抬手想要看看岁淮的膝盖,觉得这姿势有点不太对,往后退了退,也没用手碰,只在楼道暖黄的声控灯下仔细端详着,“疼不疼?”
“你没事儿我上楼了。”
“非得这么冲?”顾远无奈地站起身,“跟我三句话两句话都是没你事没你事,没良心的。”
他叹口气,靠着栏杆,低头思索了会儿才问:“这个周末有没有空?”没等岁淮回答,他率先指了指她,眼睛微眯,略警告略祈求:“真找你有事儿,想好了再说,别又随便一句‘没空’搪塞我。”
岁淮胸口稍稍起伏,耐着性子没发火:“你把话一次性说完了,我听听,觉得有没有必要再给答案。”
他沉默了。
少有的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也没调笑的口吻,就在那儿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叮咚一声,打断沉默的是岁淮的手机,她看了眼亮起的屏幕,是一条短信,什么“龙旗仓库买房666的”,乱七八糟看不懂,这年头诈骗短信多的数不过来,岁淮转眼拉黑了。
她的耐心告罄,推开挡住路的顾远,给章盈发了条消息,后慢慢上楼:“顾远,我高三事情很多,而且说白了我跟你也不熟,没什么关系。你追我这件事就是问我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还是那个答案。我不喜欢你,对你没感觉,你别来找我了。”
“等等。”他说,转而问了突兀的问题,“能跟我说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吗?”
也就在同一秒,上面有人喊:“岁淮。”
她抬头。
一眼望见周聿白背着书包,单手揣兜,淡淡地看着她。
岁淮要去看顾远,头顶上方落下周聿白的声音,告诉她:“回家了。”
她扭头的动作就这么顿住,几秒后,转了回去,朝着周聿白一步一步走去。
“岁淮。”顾远在下,叫了声她的名字,而后旁若无人地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
岁淮抿了下唇:“没法儿跟你说。”
“是没法儿说,”顾远慢慢问,“还是不能说?”
岁淮皱了下眉,分不清他是什么意思,所以倏地低头看过去,可是顾远却没有任何“看破”亦或“了然”的神情,似乎仅仅是介意她不说。
她便也没管,跟周聿白上了楼。
-
那晚后,顾远有些时候没来找岁淮。
而岁全亮的事情也像是镜花水月,来的突然,走的也莫名其妙。
莫名的信息,来电,还有那个长得像的背影,就在岁淮那天摔倒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本掀起一丝波澜的日子慢慢恢复平静。
而岁淮原本有的一丝希望,也在回归平静的日子中,慢慢黯淡。
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