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淮笑了下,了然地点点头:“顾大少爷偶像包袱挺重啊,还在意别人的说法?”
“不在意,”顾远说,“我只在意你——”
岁淮笑意僵住,瞪他,顾远扯了扯嘴角,拖着尾音接:“的说
法。”
岁淮知道顾远那大少爷脾气起来了不好糊弄,他要是不爽了能缠人缠个没完,她刚刚就图一个嘴快,谁知道他还真听进心里去了。
“我胡说的,没过脑子,你就当听了个屁。”
“那不成,必须说得明明白白,”顾远突然直起腰,整个人朝着岁淮那边压,距离拉进,“不然你别想走了。”
“——现在就是啊。”岁淮说。
“嗯?”顾远没明白。
岁淮冷哼,拍掉顾远的手,从他身下逃脱,站在一边,“你不是问为什么说你中二吗,现在、刚刚、你做的一切、说的所有话,就是啊。”她抱臂,挑眉,“顾远,你不会是霸总小说看多了吧,成天耍帅,我告诉你那不叫耍帅,那叫中二。”
顾远脸一黑。
岁淮趁他没发火,往前走。
学生街就在一中后门,一条街,走个几分钟就到了。进了店,点了两份招牌骨汤,这个时间顾客不多,十分钟后老板上了餐,岁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抿了一小口,鲜滑爽口,一点都不油腻。
顾远看她那样儿就知道她喜欢这口,得意地笑:“不错吧。”
“不错。”
下回跟周聿白可以来尝尝。
骨汤份量足,里面有炖得软烂的大排骨,虫草,菌菇,枸杞,还有很多岁淮见过但没吃过的小料,汤喝完人也饱了。
岁淮摸摸撑得圆鼓鼓的肚子,酒饱饭足后人就容易犯困,单手撑着头,眼皮耷拉着。桌边的手机嗡嗡震动一下,她懒懒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就一眼,吓得立马清醒。
周聿白:人呢?
岁淮琢磨了会儿,回:家里呢。
周聿白:干什么?
岁淮:补觉啊。
对面没发了。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岁淮的心慢慢悬了起来,越发心虚,连顾远跟她说话也没听进去,直到嘴角忽然触到一阵温热,细微的摩擦,似电流。岁淮回神,眼前是顾远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修长的指节从她嘴角撤离,他笑:“没擦干净,我帮你呢。”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舒缓的轻音乐此刻像极了催命符。
是周聿白打来的电话。
岁淮心虚不已,接通:“……喂?”
“在哪,跟谁,干什么。”
又是那句话。
对面的顾远似是也听见了,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转手机,似笑非笑的。
岁淮支支吾吾了会儿,还没开口,对面先发制人:“别急着回啊,岁淮。”
电话里的嗓音忽远忽近,像是在屏幕那边,又像是近在咫尺,下一瞬,周聿白冷淡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你给爷转头看看再说话。”
第19章
造反啊
岁淮杵在凳子上, 像个木头桩子,半天没敢回头。
对面的顾远笑了声,骨子里的欠劲儿上来了,门口的身影映在他眼底也当做看不见, 搁在桌面的手指点了几下, 忽然放在岁淮手背上, 轻轻拍了下,“走什么神啊, 电话不接就挂了,省的一些没眼力见儿的人打扰咱俩喝汤。”
“把手拿开。”周聿白走进来, 拉过岁淮的手放在桌底下, 坐到一边把电话挂了, 扭头看过去, “傻了?”
“……”
“吃完没?”
岁淮乖乖点头, 周聿白也不废话, 拉着她就走。走到门口时停下,顶着顾远杀人的眼神走到柜台,率先一步扫码付款, 再走出去时才给了顾远一个眼神, “请你了,别客气。”
“周、聿、白。”被人抢着付款, 还是被死对头抢着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付款是一件超没面子的事儿,顾远脾气上来了,咬着牙,
“你给老子站那儿, 抢着付款什么意思,这顿我请的。”
“谢谢, 不缺这一顿的钱。”
“跟我作对是吧,”顾远气性上来了,除了岁淮,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把钱退了,我来付。”
周聿白握着岁淮的胳膊,淡淡一笑:“我家岁岁要吃,我来付,与你无关。”
拉着人就走。
从骨汤店出来,拐过一个路灯,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岁淮身上的浓郁汤味散去,挤进鼻腔的是一阵浓浓的糖炒栗子香,有个三轮车在那儿摆摊卖炒栗子,头一张一望,怕被城管给逮着,这块不让摆地摊,得去学生街。
岁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追上前面的人。
周聿白步子大,走得快,岁淮走一步跑三步,没走半条街累的气喘吁吁,两手撑着膝盖,弓着腰,“不行了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让我歇会儿。”
周聿白停下来,看她。
半晌,扭头走了。
“你去哪儿啊?”岁淮问,周聿白没理她,步伐不紧不慢地过红绿灯。这混蛋,还真不管她了,不就骗了他跟顾远喝口汤吗,好像她犯了杀头之罪。岁淮胃撑得难受,想追,心有余力不足,索性坐在一边的绿化花坛边,合计着待会儿怎么哄周聿白。
不好哄。
主要是不好糊弄。
周聿白是个人精,别看他平时好说话,那是不爱计较。一旦跟你认真起来,稍微糊弄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他都能给你揪出来。
岁淮歇了几分钟,起身,准备给周聿白打电话让他等她一起回学校,电话还没拨出去,余光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明晃晃的,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岁淮只愣了半秒,拔腿就追上去。
她不擅长跑步,平时体育课跑个八百米都够呛,三年下来运动会报名也只报了个丢铅球凑数,此时追起人来已经用尽全部的力气也还落后一大截,脚一歪,整个人跌倒在地,膝盖擦破一大块,血珠渗出来。她顾不上流血,趁着那么人影没消失,接着追,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儿,双头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开始抽搐,继而发酸发麻,可她一刻都不敢停,胸腔的空气正在渐渐变得稀薄,眼前变得朦胧,浑身变得湿淋淋,汗珠流进眼角,疼得好像要瞎了,可岁淮也不敢眨眼,怕眨一下,人就没了。
鞋踏在柏油马路上,溅起一阵热浪。
速度越来越快。
快了,快了,快了——
那人似乎体力不支了,逃走的速度正在减慢——
岁淮深吸一口气,猛地奔过去,在那一刻,她整个人的脑袋都是空的。她全部的思绪都是,终于能见到了——
突然。
奔跑的男人被一群人摁在地上,抓他的人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护士拿着针筒,往外滋了下水,娴熟地往男人胳膊一扎,男人挣扎几下便没动静了。几个护士抬来担架,男人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上面,再慢慢运回车里。
擦肩而过时,岁淮看清了男人的脸。
陌生极了。
不是他。
刚刚在奔跑时蓄起的所有力气和希望,此刻像个被戳瘪的气球,像开闸后泄尽的洪水,像地震后崩塌的一片废墟。
岁淮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一刻,一只手将她拉得往后一退,撞进了一个滚烫的怀里。
“怎么了?”周聿白拉住岁淮的手,另一只手里握着一瓶水,是他刚去附近便利店买的。刚刚岁淮捂着肚子,周聿白猜她不舒服,买了瓶水回来的工夫,路口的岁淮不见了,他头一偏,看到岁淮拼了命的跑,追了上来。看着岁淮汗津津的脑袋,问:“你跑什么?”
她没说话,也没动。
周聿白看了眼膝盖,皱眉,“你流血了。”
他蹲下来,把水放在一边,抽出一张纸巾擦掉岁淮膝盖边的沙泥。怕她疼,动作轻而慢,“疼吗?”
疼。
破皮的地方如针扎。
“……还好,”岁淮动了动腿,嗓音还有些奔跑时过度用力呼吸留下的哑,她咳嗽几下,“我刚用手撑住了,只擦破点皮,没多疼。”
“你刚摔的地方有沙砾,得用酒精消毒,容易感染,得去医务室。”周聿白拿出手机搜附近的医院和诊所,都挺
远的,还没一中校内的医务室近,当即把手机扔回口袋里,站起身,“回学校。”
“现在?”岁淮看周聿白打了辆车,他则挽袖口,白色布料卷到胳膊肘,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里,忽然将她横抱起来,上了出租车后座。
岁淮今天穿的半身裙,到膝盖,横空被抱起来的时候,双腿一凉。没等她拽,另一只手臂已经先一步护住她的腿,将裙摆严严实实地贴着她,没半点走光的地方。少年的手掌宽大,手臂有力,岁淮感觉自己被稳稳地拖住,走到出租车的几米距离中,因为姿势,她整个人都贴着周聿白,他的胸膛,他的腰腹,他的呼吸,每一处都真切而滚烫,她怔怔地喊了声:“周聿白。”
他看着车,没看她,“嗯?”
岁淮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包裹着,想说的话太多,但最后却问了最不重要的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不知道,一路追一路看,”周聿白说话时,胸腔也在震动,“我运气不错,追了两条街看见你了。”
“那要是没看见呢?”
“接着追,”他说,“总会看见的。”
周聿白坐稳,关上车门,对司机说:“你好,去一中。”
司机笑笑:“一中拐个弯就到了,还坐车啊。”
周聿白抽出一张纸巾轻盖在岁淮腿上,隔绝细菌和灰尘,闻声,冷淡道:“我妹受伤了,没法儿走路。”
“那是得快点,你们坐稳了啊。”司机启程。
岁淮垂下眼,把周聿白改在腿上的纸巾拿开,她满脑子都是那声我妹,我妹,我妹。手抖了抖,把纸巾蜷在掌心里,闭着眼,看向窗外,“不用那么小心,擦破点皮而已。”
“伤得很重了,”周聿白重新抽出一张纸巾,要盖,岁淮躲,他一手摁住,哄了哄,“乖点儿。”
几分钟的路程三两下到了,司机人好,说油门都没踩热不收钱了,周聿白这方面有原则,该给的一分不少,扫码付完款,横抱起岁淮往医务室走。
现在是午休时间,校园内无人走动,一片静谧。
医务室的校医趴在办公桌上休息,周聿白将岁淮放在病床上,转而敲了敲门,“谭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