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着,眉眼完成好看的弧度,好像真的很向往很轻松:“所以,不久之后你大概就可以看到林氏集团的总裁变更成我的名字,比巅峰时期的新予集团规模还要大,是不是很厉害?”
苏予笙哑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要离开,也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听起来似乎应该很开心,从林氏集团的旁系变为钦定继承人,瞬间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和整个林氏家族的势力,从此以后他会摇身一变成为京城第一人,享受无边荣华,怎么听都是好事。
只是苏予笙却觉得他似乎并不开心,唇角在笑,可笑容并没有直达眼底,四目相对,她看向他的眼睛,只觉得里面寂寥一片,孤独又荒芜。
她咬了咬嘴唇,觉得心里难受,明知道不该问,却话到嘴边忍不住问:“你真的想去吗?”
真的想去吗?他抬头望向天花板,觉得有热意在眼中打转,当然不想,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回去,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即便没有林家的安排,依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名利双收,不缺钱也不缺地位,温暖和煦地外表掩饰着有些凉薄的本性,他从高中开始就因为人生太顺,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长大之后更是如此。
他对周围人的喜怒哀乐毫不在意,对他们的爱恨嗔痴理解无能,唯独对苏予笙不一样,那是他年少时期就埋在心里的月光。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连哄带骗把她拐到身边,带着她远走高飞,什么名利金钱他都可以不要,他最初放弃Q大留校的机会来到江城,就是为了找她,他连Q大都可以放弃,又怎么会在乎一个继承人的位置。
当然不想回去,可惜偏偏身不由己,她的心现在已经偏向沈言非,他留在这里,只会让她为难。
想到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热意,撑起最真诚的眼神望向她,轻声回答:“是,我想去。”
苏予笙听完,许久没说话,眼睛却红了,一双杏仁般的眼睛里瞬间盛满泪水,然后眼泪一颗一颗地想往下掉。
听完他的话,她就哭了,甚至越哭越厉害,根本止不住,歉意和愧疚在此刻瞬间爆发,知道他有多好,知道自己有对不起他,知道他宁愿撒谎都不愿意让她为难,许许多多句对不起尽数化为无声地眼泪,一颗颗地往下砸。
她不想让他走,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对他并不是没有感情,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的照顾,贪恋在他身边每一刻安心的感觉,听到他要走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就想拉住他,不让他走,她已经习惯了他在她身边,没有他,她会觉得慌。
可是没有办法,她不能那么自私的什么都要,沈言非和林奕维之间,她必须要做出抉择,一直拖着,对他们俩都不公平。
可是,林奕维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会为难,干脆替她做出决定——他离开,成全她和沈言非,甚至还找了一个“继成家产”的借口,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难过,他算准了每一步,用一句“我想去”给足了所有人体面。
眼泪无声地往下砸,许久之后她擦干眼泪,带着无限的歉意望向他:“好,那就好好保重。”
林奕维点点头,带着眷恋的回望:“我会的。”
相顾无言,原来一段感情到了尽头,都是用沉默来消散,林奕维想了想,心里突然觉得不想这样。
于是,他抬眼望向苏予笙,带着和煦的笑容,像最初相识那样提出简单的要求:“学妹,我可以抱抱你吗?”
苏予笙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勉强支撑起一个微笑,对他点了点头。
他不再犹豫,伸手将她拥进怀里,熟悉的山茶花的香味扑满了他的鼻尖,他抿了抿唇,用力将她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发,沉默地抱着她,脑中不断构建这一刻的感觉,闭上眼睛去描绘这一刻的触觉味觉,铭记在心。
最后,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怀抱,在她耳边轻声说:“告诉沈言非,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哪怕拼命,也要找他算账。”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定放开的月光,沈言非要是敢造次,他无论在天涯海角,一定第一时间出现把她抢回来。
说完,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第98章
记得
沈言非开完会带着宵夜匆匆赶来医院, 食品盒里是孙秘书从江城各处搜集来的美食,花了好大心思和成倍的价格叫他们做好送来。
因为一心照顾苏予航,苏予笙这段时间清瘦不少, 胃口也不好, 他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原本想着亲自下厨给她做, 不想遭到孙秘书无情的嘲笑:“沈总, 您下厨就会做老三样,吃两三顿还行,吃多了恐怕更没胃口了。”
沈言非:……
想想也是, 于是他转了个念头,让孙助理去安排江城各大餐厅轮流送餐, 要求营养、美味、好看、不重样,孙助理一边吐槽比慈禧太后还难伺候,一边指挥着江城各大名厨做菜、送餐, 偶尔遇到一两个拿乔的“对不起, 我们不做外卖服务, 给多少钱都不可以哦”,孙助理二话不说把新予集团的名片甩在对方头上, 等到中午的时候, 菜就乖乖送到医院。
沈言非忙完工作就会来到医院,提着这些来自江城各大餐厅精心摆盘的各种菜式的外卖和点心送到病房,只为了能让苏予笙心情好一点多吃一些。
随意的一个举动却惹得护士站的小护士们一众羡慕, 纷纷感叹要是一个男人喜欢你,哪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霸总也会亲自为你送餐。
最近新予集团正花大力气商谈并购案,并购协商会开了一场又一场,直到晚上9点多才结束。
沈言非疲惫了一天, 刚开完会就坐上他的专属黑色宾利,接着车辆在夜色中穿行的时间,闭着眼小憩一会,又匆匆赶往医院。
夜晚的医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脚步声在走廊里显得很空荡,他提着食盒一扫白天的疲惫,匆匆来到病房前,却意外的发现病房门没有锁,虚掩着,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条缝。
还未来得及开口,房间里的忽然而至的画面就让他眉头紧皱,心里开始不安。
他没想到夜深了,林奕维还在病房里,此刻苏予笙不知为何哭的很厉害,而林奕维把她拥在怀里,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姿态亲昵地让他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堵地快要发疯。
不知道他们这么抱了多久,也不知道苏予笙为什么会哭,只觉得他们之间的亲密让他难受和嫉妒,可他甚至不能上前质问,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低头退到了门边,心绪不宁,望着面前白色的墙发呆。
一瞬间让他又回忆起那个下雪的夜晚,他一个人站在楼下,看着他们两人在楼上缠绵,身影慢慢交叠,刺骨和寒意和痛感一并来袭,好像身上的每块肌肤都被人拿刀划开,涓涓不止地流血,疼的撕心裂肺。
那一晚过后他就学乖了,就像他自己跟苏予笙说的那样,他不介意她跟林奕维的关系,只要她肯把他留在身边,哪怕是当三、当个宠物都没关系。
他早就想好了,可以心平气和的和林奕维相处,所以哪怕骤然看到他们俩在房间里抱在一起,他也只是心里堵一下,并不准备打扰。
他花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才换来如今的局面,好不容易才换来她的好脸色,他深吸一口气,在门口告诫自己千万要忍住,不可以生气不可以吃醋不可以去质问她,当一个有气度的贤夫,只要她开心,不赶他走就好。
什么地位、金钱、尊严、独占欲,跟失去她比不算什么,统统可以抛到脑后。
放空视线,喉结滚了滚,度秒如年,他站在门口,不敢猜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尽管心里已经嫉妒地快要爆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奕维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带着一脸落寞和叹息,在房间外骤然相遇,四目相对,两双形态各异但都迷人好看的眼睛对望,沈言非怔了一瞬,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和怒火四溢并没有出现,他在林奕维眼中看到的并不是挑衅,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灰败和无奈。
沈言非眉头轻蹙,本能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按道理林奕维才从她身旁出来,他亲眼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相拥,此时见到他,应该得志意满的炫耀,不该是这种惨淡的表情。
林奕维看着他,也没有多去解释什么,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说了句:“照顾好她,否则,就由我来代替。”
不像是炫耀,不像是威胁,不像是警告,反而像是简单的陈述,仿佛在说,你可以先试试,不行就由我来。
沈言非有些诧异,感觉这不像是林奕维一贯的风格,放到从前,他应该会是带着温和无害的笑意,和煦地在苏予笙耳边说:“他不行,还是我更适合你。”
表面温和无害,实际茶里茶气,攻击力却是十成十的厉害。
搞不懂林奕维今天为什么一反常态,但是手中的餐点要凉了,他想了想,还是提着晚餐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内,苏予笙正拿着纸巾在眼角擦着,仔细观察,她眼睛红红肿肿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他心里一揪,看到她的眼睛心里就一阵难受,明知道不该去过问她和林奕维之间的事,却还是忍不住放缓了声音:“阿笙,你哭了?”
苏予笙闻言飞快地擦了擦眼角:“没事。”
“嗯”,她不愿意说,他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放下餐点,有些闷闷地开口:“对不起,我打扰了。”
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心里沉默地叹息,明明跟自己说好的,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她爱跟林奕维说什么做什么就由她去,现在好了,没控制住情绪,问了不该问的话,她估计又该生气了。
想完又自己嘲笑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卑微,这么小心翼翼,被她一个眼神一句话牵动情绪,却又甘愿就这么沉沦下去。
“等一下。”意料之外的,她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愣了一下,原本都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的步伐立即停住,转过身,三五步地走回到她身边,带着显而易见的高兴。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外人看来他就像一条眼睛亮亮的金毛,只要主人招招手,就会立刻喜笑颜开地奔赴过去。
苏予笙站在原地,似乎是有些纠结地组织语言,半霎才开口:“刚刚林奕维来过……”
沈言非点点头:“嗯,我知道。”
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刚刚过来,看到你们抱在一起,我就没进来。”
苏予笙一愣:“你看到了?”心里暗暗感觉不妙,以他的脾气,估计又要不开心闹一阵。
“嗯”,见她主动发问,他有些郁闷地抿直了嘴角,又问作死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确定要跟他一起,不准备要我了?”
苏予笙呆了一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沈言非望了她一眼,喉结动了动,带着些委屈:“阿笙,我说过我不介意你们在一起,你愿意跟他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只是不要赶我走行不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他从前从苏予笙口中听过,现在却原原本本的反噬在他身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的可怕,因为经历过分开,他现在连她蹙一下眉,都担心她嫌麻烦又不准备要他了。
深深叹息,却又舍不得放手,像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苏予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到他难受,自己又有些心软了,于是认真解释道:“刚刚林奕维过来是同我道别的。”
“道别?”男人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道别?林奕维现在风头正盛,和苏予笙的感情与日俱增,怎么舍得离开?
“嗯”,苏予笙望着他确认:“他说家中变故,要回去继承家业。”
沈言非听得一脸懵逼,苏予笙能猜出来是借口,他当然也能听得出来,虽然不明白林奕维究竟为什么打了退堂鼓,但是此时此刻他听到消息之后,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已经深夜,苏予航还躺在病床上,他高低得拉着苏予笙出去庆祝一番。
“他什么时候走?”沈言非几乎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觉得有点不厚道,改口道:“他什么时候荣归故里,继承偌大的家产?”
苏予笙:……
“不知道。”
“哦,哦”,沈言非拼命压制嘴角,但快乐还是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朋友一场,我们怎么说也得给他办场欢送宴,好好庆祝哦不欢送一下,祝他回到京都一举踢掉碍手碍脚的亲戚,坐上林家继承人位置!”
他努力压制,不让自己笑出声:“京都挺好的,资源广平台大,适合他这种全面型的人才,希望他回去之后能一举扎根京都,没事就别再往江城跑了。”
苏予笙:……
好烦,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
开心地把京都360°无死角的全部夸了一遍之后,他往前几步靠近苏予笙,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山茶花的香味,不由自主地拉起她的手,深邃又清亮的眸子深深望向她的眼睛:“阿笙,林奕维已经决定离开了,我再问一遍,你愿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
苏予笙没防备,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握在掌心,手心传来他带着带着热意的温度,因为靠的近,他身上特有的雪松般清冽冷感的味道也随着体温若有似无的传来。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让她下意识地有种安心的感觉,让她有些心猿意马。
印象中,他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特别正式的表白,两个人相互喜欢,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在一起了,而如今他特别认真特别郑重的询问,反而让她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抱歉,我今天来的匆忙,没有特别准备”,沈言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突然心血来潮握住她的手说这些话,说着说着,却又觉得像是差了什么。
他好像应该去换身更正式的西装,准备鲜花和礼物,才显得更加正式更加有诚意。
“等予航出了院,我再给你补一个更正式的仪式。”
苏予笙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发现他真的变了很多,从前不在乎的事情,如今却有了十足的认真,字字句句都显示出他的在意。
沈言非说完,心里默默地想,曾几何时他总是一个人在暗地反省,明明他从始至终都深爱着苏予笙,而苏予笙对他也有感情,为什么一段好好的感觉仍旧会走向失败?
后来他左思右想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喜欢要表达,爱要说出来,答应的话要实现,给足对方安全感和必要的仪式感,不要让对方因为不安,对一点小事产生怀疑,动摇感情。
他现在就是这样,自己越是不安,越是想给足她安全感,甚至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能重新开始,他愿意陪在她身边,只听她一个人调遣,把曾经欠她的,用余生来慢慢还。
面对他突然的提问,她有些不知所措,苏予航出车祸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和沈言非之间的冰墙正在慢慢融化,她可以慢慢接纳他,甚至能隐约地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天秤在他和林奕维之间,正在慢慢地向他倾斜。
可是她也还做好答应他重归于好的准备。
沈言非见她沉默,不但没有退却,反而更加主动热烈地反握她的手,额头在她手上蹭了蹭,装作可怜巴巴地样子试图唤醒她的一点同情心:“阿笙,你答应过我,要永远在一起的。”
“记不记得当年我们还在眉间山的山顶一起锁过同心锁,对着庙里神佛发过誓,会永远在一起。”
“你答应过我,我们一起发过誓的,不是吗?”
苏予笙一愣,没想到眉间山的誓言他居然一直记得,她当时因为阮昕薇的事情难过,以为他早把这些当成耳边风忘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还记得。
刚开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床上传来苏予航打着哈欠不耐烦的声音:“沈言非,你恐怕不知道,我姐曾经一个悄悄去过眉间山,山上的同心锁早被人清理到一个山凹了,这些破铜烂铁能代表什么,少来道德绑架我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