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开着广播,不断地播着有关眉间山山体滑坡事故的新闻,短短2个小时,死亡人数上升到8个,受伤人数升至54个。
她一边开车,一边听着这些新闻,一度恐惧地想哭,当要流泪的感觉袭来,又赶紧咬紧牙关强压了下来。
他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她不断在心里重复,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沈言非,你就是死撑,也要撑住了!
脑海中不断闪过从前的一些画面,第一次看他路过教室门口,第一次在小巷子里相遇,他牵着她狂奔躲避在后面追的混混,第一次看他为自己出头,顶撞任课老师,拉着她去校医院,第一次红着脸要他的电话,接到纸条时发现除了号码,还有他亲手写下的生日快乐,亲手画下的向日葵花。
过去的种种在这一刻,像止不住的流水一样疯狂地涌入她的脑中,重新回望这些细节,才发现自己真的好迟钝,他一直爱着她,她却傻傻的以为他喜欢阮昕薇。
如果时间重来一次,她一定克服自己心里的不安和自卑,直接站在他面前大胆直视他的眼睛问:沈言非,你喜欢的人是我,对不对?
酸涩感突然溢满心间,胸口堵地说不出话来,耳边只有车子在夜晚穿行的声音。
终于到达眉间山脚下,刚把车子挺好,向前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小姐,山上出了事故,所有人都不能上去。”
苏予笙连忙说:“我只是来找人,我不上去。”
工作人员听完:“除了山顶,基本上都已经疏散完毕,你给他打个电话看看?”
苏予笙摇头:“一直在打,一直没打通。”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表情有点为难:“那有可能还在山顶了……”
苏予笙心里一惊,那种不安的感觉瞬间达到顶峰,一瞬间好像连呼吸都停滞了,她拉着工作人员的袖子问:“还在山顶是什么意思?山顶到底怎么了?”
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她立马被另一个工作人员拦住:“女士,您先别激动。”
随后带着她去了一片空地,那里围满了人,工作人员稍作解释:“这边都是等待的家属,您在这等一下吧。”
稍微打听了一下,她马上知道了情况,原来在这一片等候的家属,几乎都有亲人在山顶下落不明。
到了现场才发现,这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恐惧,可等来的很多都不是好消息。
家属们相互交流:“儿子走到山顶还在给我发消息,后来突然就没消息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妹妹也是刚登顶不久,就没消息了,急死了,山顶到底怎么了?”
苏予笙呆呆地站在他们当中,却发现等来的很多都不是好消息,又有一个盖着白布的人被抬了下来,家属群内不久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种哭声让她有些恍惚,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突然害怕下一个面对噩耗的会是她。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却挡不住四周不断传来的哭声。
一瞬间,恐惧彻彻底底地将自己包围,缩在角落,无法想象,要是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应该要怎么办,忍不住闭着眼在心里一遍一遍祈祷,祈求他平安。
电话一遍一遍仍旧没有接通,周围的工作人员开始统计家属信息,这时候她才发现,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血亲,唯独她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下一秒,又忽然意识到,他父母早就不在了,能来这里找他的,也只有她了。
“您好,请问您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工作人员开始统计失联者信息。
“沈言非”,她呐呐地说道,从午夜等到了将近凌晨,一颗心又恐惧又难受,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您好,那请问您跟他是什么关系?”
苏予笙一愣,思考了许久:“恋人,我是他的女朋友。”
工作人员张了张嘴刚想问还有没有其他家属,毕竟女朋友也算不上家属,她已经猜到,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他父母不在这边,我是他最亲的人”
“对不起。”工作人员连忙道歉。
“没关系。”她麻木地摇了摇头:“如果有消息,请立即跟我说。”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刚想离开,可能因为之前的问题有些唐突,他有些愧疚,于是补充一句:“救援人员已经到了山顶,已经搜寻完毕,目前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苏予笙声音陡然提高,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工作人员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有些为难:“就是沿着大路从山脚走到找到山顶,没有找到他,当然也不止他一个,同时没找到的还有七八个……”
苏予笙意识一片空白,脚底一软,幸亏一旁的工作人员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及时伸手扶住,才勉强没有摔倒。
现场找到亲人的家属已经离开,还剩一些至今没有亲人下落,慌张又无奈的,听到工作人员的话,连忙围了过来,情绪已经不受控制:
“什么意思,怎么会没有找到?我们家人去哪了?”
“这么大的人凭空消失了是吗?”
“你们说话要负责啊!”
“找不到就多派人找啊!快去啊!”
许多说着说着已经哭了起来,大家都明白只是不敢承认,在这种情况下找不到人,特别还是在山顶处失踪的,基本凶多吉少了。
周围哭喊声、抽泣声、喧哗声连成一片,苏予笙尝试了几次,很难站起来,干脆靠着一个墙角缩成一团,冷冷地看着四周喧哗的人群,感觉灵魂好像已经飞出身体,飘在人群上空,麻木地感觉不到疼。
手机在一旁不住的响,一开始她只要听到声音就会立即抓起手机看,希望是他,结果却是一个个询问情况的人,最开始她还勉强回复,到后来实在觉得有心无力,干脆把手机放在旁边,让它自己响。
下落不明?所以,他是遇难了吗?她双手捂住眼睛,根本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想,刚刚有一点点念头,就被她自己人为的消灭。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他今天才给她传了图片,要永远在一起的,怎么能食言呢?
大脑空白一片,她从未想过会他们之间会是这种结局,她爱了他十年,为他伤过心、掉过泪,曾经气得发誓要彻底离开他,却从未有一天诅咒他让他去死。
他欠她的还没还完呢,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的说走就走呢?她把头埋在手臂,心脏像是整颗扭在一起,当初他说因为她高中时候的不告而别,他伤心失落了很久。
人都怕成为被抛下的那个,怎么他现在就可以抛下她,自己走了呢?
他这个人坏透了,总是自以为是,许下承诺又不认账,她咬了咬嘴唇,难受地整个胸腔都在疼,到底要说多少次他才会明白,虚无的诺言和他的安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闭了闭眼睛,甚至有些后悔给他重新开始的希望,如果她咬死了不答应,他就不会一个人跑到眉间山,就不会遭遇这场灾难。
只要他安全无恙,她哪怕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都是可以的。
周围的喧嚣声依旧,她无力再去听,悄然拿起自己的手机,看到对话框里和他最后一次对话。
他发了一张同心锁的照片,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字,好像他们的故事也从此就戛然而止了。
苏予笙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指尖颤抖地在对话框里输入一句:【沈言非,你要是再不会回来,我就踹了你,跟别人在一起了。】
一条消息发出去,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却让她止不住的难受起来,他可能再也不会秒回她的消息了。
凌晨的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不住的落下,她握着手机,直到屏幕变黑,双手冻得通红,才感觉到冷,可偏偏依旧不肯把手缩回去,她垂着睫毛忍不住想,他在山上应该比这还要冷得多吧?
片刻的功夫,双手已经冻僵,她下意识地想让自己跟他一样感受这场风雪,故意没把手缩回,把不一会儿就觉得手指僵的动弹不得,刚刚哭过的脸也被寒风吹得生疼,可偏偏又不愿意去避开风雪。
突然,手机的光在风雪中微弱的亮了一下,苏予笙伸手准备去暗灭手机,却不小心刷到脸自动解开了微信。
一个熟悉的头像显示在屏幕上,一行字悄然占据了屏幕的中心:【怎么,已经踹过我一次,还想再踹第二次?】
简简单单一行字在黑暗中发出莹润的光,明明不算很亮,却在霎那间仿佛灿烂如寒星!
苏予笙杏仁般的眼睛瞪大,一瞬间居然不敢相信,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确定不是自己在做梦,确定那行字依旧保留在微信上时,整个人都雀跃起来:他在回她的消息!他没有事!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惊喜,苏予笙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刚准备给回拨电话,突然周围的人也跟着沸腾起来。
苏予笙闻声抬头,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清俊挺拔的身影,他站在一群人的中间,被前面一两个身影遮挡,她却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了他。
隔着人群,隔着星光,他身姿挺拔踏雪而来,明明逆着光线看不清他的脸,她却知道他一直在坚定的望向自己。
刹那间,眼泪像奔腾的浪花再也止不住,她望着他来的方向,泪如雨下,而原本穿过风雪依旧傲然挺立的男人,在见到她眼泪的瞬间,一下子慌了神。
顾不得周围喧嚣的人群,也顾不得上前询问的工作人员,他顶着风雪向她跑来,一把将她拥入怀抱。
苏予笙泪眼婆娑地望向他,仿佛生平他的身影会突然消失,直至被他用力抱紧,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她在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他见她哭,原本擒在唇角的笑容化作一声叹息,只能用力抱紧她,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不接电话?沈言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听到工作人员说“下落不明”的瞬间,她差点连呼吸都暂停了。
“好好好,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感受到她的温度,心想活着真是太好了,当山体垮塌,整个山上的雪和岩石一起滚下来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完蛋了,只是手心中握着的那把同心锁在告诉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她还在等着他,说好了的,要永远在一起。
于是,他拼着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在山石和落雪滚来的瞬间,闪身跨进了旁边的山洞里,这才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后来手机没有信号,他就顺着之前工作人员指引的方向,从山顶的小路往下走,避开垮塌的山路,凭着记忆摸索着向下,一路上遇到落单或者受伤的人群,就顺手搭救起来,不知不觉形成了一个7、8个人的小队,带领着他们从鬼门关中逃了出来。
山上的游客死里逃生和家人团聚,哭着抱成了一团,家属们情绪稳定下来不约而同地望向沈言非,要向他答谢,而在山脚下一直守候的记者听说有个无名英雄救了7、8个人,也纷纷赶来采访,话筒递过来,问了第一个问题:“沈先生,请问劫后余生,您想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看到记者身后的直播设备在闪,苏予笙连忙放开沈言非的手,红着脸躲到一旁,却没想到男人力气很大,轻轻一拉,就把她带入怀中。
不允许她回避也不让她躲闪,他认真凝视她,像在梦里演示了无数遍那样,将满心的珍视和在意化成一句轻轻浅浅的:“苏予笙,我们永远不要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