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生意场上的事情轮不到他担心,做生意有成有败也很正常,他父母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是后来,他在父母口中隐隐听到什么顾家。再后来,消失了一阵子的方靖忽然找上他,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事。
贺朝在对方的口气中隐隐察觉出不妥,逼问下才知道顾衍先前找上了他,而他无意间说漏了嘴,扯上了自己。
这样一来,就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只是,贺朝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和沈岁宁有关……
他看着眼前看起来一脸无辜的沈岁宁,过了许久才艰难开口,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哑:“沈岁宁,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吗……”
沈岁宁不解。
贺朝却并未替她解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不是你,对不对?”
沈岁宁更加茫然了,贺朝的话在她听来就像什么谜语,她完全猜不透。
她的茫然落在贺朝眼里,更加让他相信自己内心的猜测,沈岁宁对这一切并不知情。
贺朝也有自己的骄傲,没认识沈岁宁之前,他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对一个女生穷追不舍。即便她说她不喜欢他,她只当他是朋友,可他还是中了毒似的喜欢她,连理由都找不到的那种。
他也从未想过,有天自己要求她……
没人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知晓自己的落魄,贺朝也不例外。
可是眼下,因为顾家,家里的生意严重受损,眼看就要走到无法周转的绝境,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沈岁宁。
即便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他也没法眼睁睁看着爸妈多年心血因为自己毁于一旦。
临近傍晚,气温已到零下,贺朝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成拳,忽然感觉那些寒气似无孔不入,统统钻进身体里,冷得他想打颤。那些话在心口徘徊了无数次,仍旧难以启齿。
最后还是沈岁宁先开口:“贺朝,你想和我说什么?”
贺朝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很快便苦笑了下:“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开口说话。”
那些曾经他用来说服她的理由,又少了一项,而摆在他面前的却是前所未有的艰难大关。
贺朝无意再探究她为什么忽然就会开口了,身侧的手紧了紧,几乎是屏住呼吸般,将那些话说出:“你知道顾家在打压我们家的生意吗?”
沈岁宁愣了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授意的对吗?”贺朝,“你总不能,厌恶我至此。”
……
-
沈岁宁出到校门口的时候,徐月已经焦急地走到了车外张望着,见她出来,赶忙走前问道:“宁宁,怎么迟了这么久,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阿姨差点就要进去找你了。”
“没什么,就是和同学聊了几句,耽搁了点儿时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走吧,回家去了。”
一路上,她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徐月看了她好几次,不放心地又问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沈岁宁摇摇头,没和她说。
顾衍没回来吃晚饭,她怕自己在房间里会错过他回来的时机,特意在二楼客厅等着。接近十一点,他才从外面回来,身上沾染着外头的寒气。
见她在客厅,顾衍止住脚步,走前问道:“怎么还没睡,今天不是刚考完试,不累吗?”
沈岁宁抬起头,看着灯光下那张温和的脸庞,还是很难将眼前的他和贺朝口中所说的那个他联系在一起。
在天台的时候,贺朝挣扎了许久,才告诉她他们家的生意最近被人严重打压,几乎到了无法周转的地步,先前谈好的也都几乎在一夜间全部泡汤。
他说,是顾家的人在从中作梗。他还说,方靖因为将她关在器材室的事,已经被退学了。他是一时糊涂,想着撮合他们,才做出那种蠢事,不是有意要害她,只是不小心忘记了,他替方靖向她道歉……
他还说……
说什么来着?
哦,贺朝还说,沈岁宁,你能不能和你那个哥哥求求情,让他放过我们家。我向你道歉,因为我的喜欢给你带来了这么多困扰,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怎么会呢?顾衍明明就是很温和的人,怎么可能会像贺朝说的那样,让方靖无法继续上学,还在背地里用手段借助权势搞垮他家里的生意?
不会的……
她看了他许久,始终难以置信。
顾衍抬手脱掉自己身上的大衣,在她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怎么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沈岁宁的目光紧跟着落到他身上,顾衍在喝水,喉结因为吞咽在上下滑动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是目光却始终温和地注视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她试图让自己的提问听起来不那么刻意,于是假装自然地问询:“哥哥今天又去应酬了吗?”
顾衍“嗯”了声。
她说:“最近这么忙?”
“是挺忙的,公司很多事情。”
沈岁宁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问道:“哥哥你记得我有个同学叫贺朝吗?”
顾衍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皱了皱眉头,像是在回忆,过了会儿才问道:“是先前那个害你受伤的那个男同学?”
“对,是他。”沈岁宁点头,又试探着问,“那你知道他家也是做生意的吗?”
顾衍放下杯子,交叠起自己的双腿,看向她,微笑着问道:“怎么忽然和我说起这个同学,他怎么了吗?”
“他今天和我说,他们家的生意最近有些周转不开,有人在恶意打压。”
“嗯,然后呢?”
沈岁宁深吸一口气:“他说是顾家的人做的。”
顾衍的神色有片刻的冷凝,很快又重新微笑着看向她:“宁宁觉得是我做的?”
沈岁宁摇了摇头:“我觉得哥哥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而且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
顾衍在心里细细咀嚼了下这两个字,重新看向她的目光看起来无比坦荡:“当然,他是你的朋友,哥哥怎么会伤害你的朋友?”
“顾氏的生意范围很大,很多业务不经过我手里,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岁宁认真端详他的神色:“真的?”
顾衍说:“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也是,他从未骗过她,贺朝一定是误会了,尤其他还善解人意地说:“既然宁宁都开口了,我明天让人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是你的朋友。”
沈岁宁彻底放下心来,完全没留意到被刻意放慢和咬重的“朋友”二字。
顾衍在这时开始催她去睡觉:“还不去睡觉?时候不早了,今天乖乖吃药了吗?”
“吃了,我每天都按时吃。”
“那就好,去睡吧,晚安。”他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
“好,哥哥晚安。”她懵懵地站起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方靖,又回过头来,“对了,哥哥,你知道那个将我关在器材室的同学被退学了吗?”
顾衍抬头看向她,点了下头:“听说了,学校按规定办事,我也不好干涉。”
他的说法完全没问题,沈岁宁终于有些释然地笑了笑。
她就说,哥哥怎么会是像贺朝说的那样。
这么想着,她脚步轻快地回了房,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人在她转身后骤然黯下的目光。
第59章 后患
北城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暖和些, 贺朝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路上的积雪已经慢慢开始融化,前头车辆驶过, 印下长长一条水痕。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 他低声道了声谢,推门下了车。
寒风迎面吹来, 眼睛一下便刺进几根许久未曾修剪的额发,微微的疼, 他却没顾得上拂开, 视线隔着透明的玻璃落在不远处咖啡厅窗边的人身上。
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收紧,贺朝低头深吸了口气, 走进室内。
靠窗而坐的人在他坐下后,终于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 抬手将一旁放着的餐牌推到他的身前:“喝点儿什么?”
贺朝面色冷淡:“不必了。”
对方也没勉强, 只是轻抿了口放在自己面前的咖啡,很快便放下, 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他,却并未开口。
窗外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他看起来就像位平易近人的兄长。
在还未知道对方和沈岁宁之间真正的关系, 在方靖还未转学, 在家里生意还未出现问题之前, 贺朝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这样看待对方,即便他们之间的初次见面就不算太愉快, 对方因为他害沈岁宁受伤并未给他一点好脸色。
但那时, 他也只当对方是护妹心切。
只是现如今……
如果他再如此想, 未免过于天真。
到底是年纪较轻,没那么容易沉住气, 贺朝在漫长的沉默后,终究先开了口:“不知顾先生邀我来这里是何用意?”
顾衍指腹缓缓摩擦着杯沿,微笑着说:“我还以为是贺同学比较想见我,才特意和宁宁说了那样的话。”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么?”
话落,他的视线敏锐捕捉到对面垂放在桌上的手背绷起青筋,五指像是下一秒就要深陷进掌心,却仍旧在竭力维持着冷静的表象。
不过表象终归是表象,再怎么努力维持,也掩盖不了内里的东西。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对面的人便开口,声音像是硬生生从喉间挤出来的一样艰涩:“你到底想怎样?”
“这话说的,贺同学好像对我有很深的误解的样子。你是宁宁的同学,我怎么会想对你怎样?”
贺朝握紧拳头:“沈岁宁现在不在这里,你大可不必装出这副温良兄长的模样,”
顾衍松松往后一靠,脸上仍旧带着笑意,问他:“你觉得宁宁这个人怎么样?”
话落,也不待贺朝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场面不太好看,还下了雨,我坐在外头,别人都以为我是什么神经病、疯子,对我避之不及,只有她傻傻地走到我跟前。”
“她那时才初中,长得小小的,背着个书包,递给我吃的和纸巾,还将撑着的伞留给了我,自己淋着雨跑了。那时,我们还不认识。”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低头笑了声,和先前浮于表面的虚假笑意不同,贺朝能感觉到这次是他发自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