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轻抬了抬手:“算了,出去吧,有事再叫你们。”
等人都退去,方靖终于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他想站起身,但膝窝传来的剧痛让他无法起身,只能跪在地上。或许这也是那人的目的,让他以这样一种屈辱的姿势去仰望。
包间没有开灯,唯一的光亮就是那人手里把玩着的蜡烛,透过那昏黄的光晕,方靖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
只一眼,他便诧异地瞪大双眼,脑袋“嗡”的一声,终于明白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请”到这里来。
方靖对这人并不算全然陌生,先前在山顶,在学校门口,他都见过这人的身影,沈岁宁叫他一声……哥哥?
被勒令退学,没有学校愿意接纳他,方靖以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没想到,还会有新的灾祸等着他。
他没有出声,也没问他是谁,顾衍透过他惊恐的眼神已经猜到情况,微微扯了扯唇,笑问:“认识我?”
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却让人不寒而栗,方靖紧紧抓住自己的裤子,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胆怯:“我见过你,你是沈岁宁她哥。”
“嗯。”沙发上的人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请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方靖咽了咽口水,答道:“因为……沈岁宁。”
说完,不等那人开口,他便已急切地开口:“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我就是打算跟她开个玩笑,没想到……”
谁知,这句话却激怒了沙发上的人,他骤然俯身,单手掐着方靖的脸颊,让他不得不直视着那双寒潭似的双眼。
“玩笑?你觉得这样做很有趣?”顾衍问,“你有问过沈岁宁觉得这是玩笑吗?”
脸颊上的力道很大,大到像是要将他的颌骨都捏碎,方靖想反抗,但想起门外的两个保镖,直觉反抗的下场会更加惨烈。
疼痛感让方靖开口都艰难,但他还是说道:“我知道错了,我想跟她道歉的。但是,但是我根本联系不上她……你能不能现在给她打一通电话,或者你要我在她面前当面道歉都行。”
顾衍在这瞬间想到抱着自己痛哭,终日陷在消极情绪中的沈岁宁,如果道歉能让她回到之前的样子,他会立刻将面前这个人押到她面前,让他对着她重复上几百次的对不起。
可是没用。
道歉无用,退学无用,不让别的学校接收他也无用,她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变回过去那样。
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她才会受到刺激想起过去的事,才会导致抑郁症复发。
全都是因为他。
这么想着,他心间陡然升起强烈的戾气,只想狠狠教训面前的人。
“啪”的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方靖被打得脑袋一歪,口中立刻蔓延上腥甜的气息。
那人说:“道歉?你现在不配站到她面前。”
方靖脑袋嗡嗡,捂着自己的脸颊,艰难地开口:“她不肯,她不肯原谅我是吗?不会的,沈岁宁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好讲话的……在班上也很乐于助人……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这样的……”
顾衍冷笑一声:“这就是你可以任意欺负她的理由?”
话落,还未等他开口,一直在眼前摇曳的烛火忽然倾倒,高温燃烧的油蜡滴在方靖的手背,烫得他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扬起,却又很快被人死死压在地上,指尖被踩住。
蜡烛被火苗灼烧过后融化的油蜡连续不断滴在方靖的手背上。
而顾衍始终一言未发,只是盯着方靖的右手。
就是那只手将器材室的门锁上的。
方靖受不住大声喊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样?你想让我怎样都可以,跪在她面前道歉可以吗?我去求她原谅我……怎样都行……”
他终于收回手,同时松开脚,眼帘微垂,看着面前明显被吓坏了的人,低笑了声:“你该庆幸,沈岁宁她没有怪罪你,不然你的手能不能保住很难说。”
方靖狠狠打了个寒颤,同时又燃起一抹希望,急切地问:“你说她没有怪罪我?”
顾衍重新靠回沙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她不怪罪你是因为她心地善良,我不是她,没那么宽宏大量。”
“叫你来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为什么将她锁在器材室?”顾衍问,“想清楚了再回答,别再说开玩笑那样的话,我的耐心很有限。”
方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在对方的眼神压迫下颤颤巍巍地诚实回答:“我当时就是想着把她关一小会儿,很快就会叫人将她放出来的。”
“叫谁?”
“贺……贺朝,他对沈岁宁有意思,我当时就是想着英雄救美的话说不定沈岁宁会心动,真没想那么多……”方靖解释道,“真的!后来别人把我叫去打游戏,我一时就忘记了,真不是故意要怎么她的。”
“真的!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
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眸眯了眯,缓缓重复了声贺朝的名字。
方靖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中将贺朝牵扯进来了……
-
夜晚,顾衍驱车回到家。
一楼的灯光已经暗了,这个点,大家都去睡了。
他脱掉自己穿在外面的大衣,挂在臂弯,走上楼。
顾衍没想到沈岁宁居然还没睡,她在客厅,捧着水杯,见他上来,错愕地问了句:“哥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愣了下,很快便笑说:“有些事情办。”
“哦。”沈岁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他身旁错身而过的瞬间,忽然皱了皱鼻子,顿下脚步,又重新倒回他面前。
或许是因为刚做了不光彩的事,他竟被看得心虚,却还是问道:“怎么了?”
沈岁宁抬指,指了指他的袖口,说:“衣服,破了个洞,你去哪儿了?”
顾衍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可能应酬的时候不小心被别人的打火机还是蜡烛什么的烧到了,都没察觉到,不要紧。”
沈岁宁不疑有他,叮嘱道:“那你记得下次不要穿这件衣服出门了。”
“嗯,不穿了。”他应道,“快去睡觉吧,晚安。”
“晚安。”
第58章 欺瞒
期末考试在即, 沈岁宁提出想要回校参加考试。
徐月想到先前她就是在学校出的事,不放心她在这个关口回去,生怕她回去后又受到什么刺激, 建议她下学期再回去。
沈岁宁很理解她的担忧, 但内心也实在是想回去。
她已经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月,虽然徐月给她请了家教辅导, 但她的精力较之前大打折扣,总归是落下了太多, 就连先前已经胸有成竹的A大, 她现在也完全没了把握。
高三就剩这么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不管成绩如何, 她心里依旧想要参加。况且,她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 至少, 参加一场考试是没问题的。
徐月向来是个民主的家长,见她坚持, 也没阻挠,只是叮嘱她要是在学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她电话。
沈岁宁阔别学校已久,再回去, 自然引起班上不小的动静, 不过大家都忙着复习, 也没大的闲心一直关注她,只几个先前问过她题目, 有些来往的同学过来问候了下她的情况, 知道她没什么大事后, 很快又回去接着看书了。
倒是林桑,见到她的第一眼眼眶就先红了, 将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气恼地抱怨:“沈岁宁,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女人,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出现,也不联系人!”
同桌看起来真是气坏了,只是那些激烈的语调很快就软了下来,变为了哽咽,“我给你发了这么多信息,你也不回。我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差点就要去你家找你了,但是又不知道你住哪里,老师也不肯告诉我……”
沈岁宁没想到林桑的反应会这样大,看着对方眼眶通红的模样,一时也觉难过起来,只好跟对方解释说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看手机。
这话不假,她最近确实很少看手机,因为一拿起手机就会忍不住想为什么江愉和沈蔚不给自己发消息,最后索性不看了。至于林桑……先前看见她消息时因为不知道回什么好,也就没回。没成想她竟一直担心着。
林桑听见她开口,一时间被吓得不轻,狠狠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刚刚没幻听吧?岁宁,你怎么……怎么……”
沈岁宁哭笑不得:“你没幻听。”
这个早上,林桑连佛脚都不抱了,拉着沈岁宁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最后还是沈岁宁无奈地提醒她这可是期末考呢,很重要,她才终于止住话头。
上午安排了两门考试,中间间隔了三十分钟。课间的时候,沈岁宁从洗手间出来,刚好碰见从另一边出来的贺朝。
贺朝看见她时,脚步顿了下,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模样的,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岁宁觉得贺朝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不见半分往日的意气风发。
第二科考完后,沈岁宁收拾了书包往外走,林桑拦住她,问道:“岁宁,你不去食堂吃饭吗?”
她告诉林桑,自己阿姨在校外等她,她得出去吃,换来林桑遗憾的一声“啊”。
沈岁宁出去的时候,王叔已经等在那里了。
因为她这几天考试,徐月特意在学校附近订了间房,中午的时候让她可以在那里吃饭休息。
有些话,徐月没说,但沈岁宁想,她应该是不放心让她留在学校里。还有一点,就是要亲眼看着她将药吃完。医生特意叮嘱过,她现在不能随便断药。
这段时间,因为她的病,徐月跟着忙上忙下地折腾。
很多事情徐月不放心让别人去做,大多都是亲力亲为,督促她吃药、陪她散心聊天、陪同她去接受心理治疗……好几次,她从诊疗室出来,都看见徐月有些疲惫地微合着双眼靠在沙发上,听见声响很快又睁开眼睛了。
太多太多的事情,沈岁宁有时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徐月才是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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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考试时间过得很快,当最后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沈岁宁放下笔,等待老师过来收卷。
经此一遭,她对自己目前的状况稍微有了些底,成绩和排名的下降是必然的,但应该还不至于一落千丈,如果后期能加把劲的话,还能追回来一点。
怕的就是状况忽然变糟,她完全预估不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等试卷被收走,她到教室后头拿回自己的书包。抬头的时候,又撞上了不远处的贺朝的。
她回校的这几日,贺朝都没主动找她说话,只是视线无意撞上时,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岁宁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徐月在校外等着自己,也不好耽搁时间,背了书包就想走,贺朝却在这时候忽然开口。
“沈岁宁。”
她懵懵地回过头去,贺朝几步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地拉起她的手腕,带着她出了教室。
这个点,大家都刚考完试,学校里到处都是人,贺朝拉着她上了天台。
迎面就是吹来的冷风,沈岁宁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贺朝看了她一眼,在她身前站定,默默挡住那些吹来的冷风。
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看对方时都觉得陌生。沈岁宁看起来瘦了许多,精气神看着也没往日好,他也是。
那晚之后,她就没有出现在学校了,连带着方靖也因为这件事被学校开除,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校方做出这样的决定,理应做出说明,但是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夜之间,所以的都变了。他在私底下向班主任打听过她的状况,班主任也只表示事关沈岁宁的隐私,不能向他透露。
他从起初的担忧,到后面慢慢自顾不暇,原因说复杂也不复杂,就是家里的生意忽然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