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郊区的公路蜿蜒曲折,层层密林幽深,枝叶交错如屏障,将道路掩映在阴影之下。苏却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空无一人的道路,心里不禁升起几分疑惑。
她低头看了眼导航,发现GPS上根本没有这条路的显示。
“楼观山,你是不是开错了?地图上没有这条路啊。”
楼观山单手控着方向盘,神色自若:“有些地方,不会在GPS上出现。”
车轮碾过平整的柏油路,四周越发安静,连风声都像被密林吞噬。道路被机压得平滑无比,甚至比市区主干道还要好。可一条修得如此考究的公路,却没有出现在任何电子地图上。
苏却皱眉。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地图上抹去自己的产业?
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一个拐弯后,视野骤然开阔,仿佛穿透密林,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座宽阔的庄园赫然映入眼帘。
中央的喷泉雕塑在夜色下流光溢彩,四周花园修剪得一丝不苟,隐约可见的雕栏画栋透出古旧而沉稳的气息。在庄园的最深处,一座老派洋房静静矗立,西洋风格的建筑线条厚重而低调,气势与周围的肃穆环境浑然一体。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入庄园的停车场,楼观山把车钥匙交给等候的侍从,走到苏却身边:“走吧。”
苏却跟在楼观山身后,刚一踏入洋房,便察觉到这里的气氛远比她想象得更加压抑。
与她之前在秦家参加的那种世家聚会不同,这里的宾客年龄偏大,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居多,言谈间皆是政商动向和国际局势,丝毫不见一般豪门宴会上的浮华与轻佻。
入口处,保镖正在收走宾客们的手机。
“这种规格,没见过谁家家宴这样的。”苏却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楼观山轻笑:“江家一向如此。这里发生的事、出现的人,很多都不该让外界知道。”
苏却抿了抿唇,接过楼观山递来的鸡尾酒,刚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心下一动,拍了拍楼观山的手臂,小声说了句:“我过去一下。”便扒开人群快步走去。
“溯薇!”
被喊到名字的短发女生转过身,看清来人后,同样惊喜不已。
“苏却!”
两人拥抱在一起,苏却轻轻拍着丁溯薇的背,满眼都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丁溯薇这些年主要在非洲NGO工作,长时间奔波在战乱地区,肌肤被晒得比以往黝黑了些,但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健康,眼神里褪去了年少时的胆怯,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与成熟。
上次见面,还是她在巴黎转机飞非洲时匆匆的短暂相聚。此刻两人站在这里,恍若隔世。
“你什么时候回燕北的,这次可以待多久?”苏却问。
“就前几天。”丁溯薇笑道,“回来做个体检,休息一个月后就要往西非那边去了。”
“西非多疫区,你真要小心点。”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着,直到苏却忽然想起,随口问道:“你哥呢?”
“终于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酸溜溜的。
苏却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最新一季奢侈品牌,打扮高调的男人站在那里。全身大logo,和这场宴会里要么是高定,要么是低调克制的老钱风格大相径庭。
“丁旭尧。”苏却忍俊不禁,“几年没见,你这骚包气质一点没变。”
“啧。”丁旭尧双手抱臂,故作不爽,“没想到你这么久没回燕北,一回来就直奔这里……怎么?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呢?”
苏却懒得理他的故弄玄虚,直接用胳膊怼了他一下:“说什么屁话呢?”
丁旭尧夸张地弯下腰,捂着被怼的地方:“劲小点啊姑奶奶!当年为了你,差点命都搭进去了,你就这么对你的救民恩人?”
苏却挑眉:“就你?”
“对啊!”丁旭尧愤愤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忘了吧?你当年跑得急,要不是小爷我牺牲了一辆限量款阿斯顿·马丁,拦下江津屿的车,你说不定都要被从飞机上拽下来。”
苏却怔住。
她根本不知道,当年还有这回事。
她下意识看向丁溯薇,后者点了点头,补充道:“虽然我哥看起来不靠谱,但他说的是真的。当年江家那位,是真的疯了。”
丁旭尧低低骂了一声,像是回忆起那天的惊险。
“我安排了一排车,把去私人机场的路给堵了,人都差点被抓进去了。”
“结果江津屿那个疯子特么真的直接撞过来,连刹车都不带踩的。”
三年前的那天,江津屿的车停在他面前。车窗未落下,车内那双幽沉的眼睛盯着他,像是深渊般看不出情绪。
“让开。”
丁旭尧心跳猛然加快,哪怕身后是自己的兄弟们、一排拦截的车辆,他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孤身站在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面前。
可他还是硬着头皮撑着:“不让!喂,你放过苏却吧!好聚好散不行吗……”
像是被某个字眼戳中,江津屿抬眸看了他一眼,在幽暗的夜里,像两个挂在风中的灯笼般阴森。
“散?”他的嗓音很淡,却压得人耳膜生疼,像是空气都冷了几分,“我没允许过,就没有散。”
那一刻,丁旭尧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他不是没听过江津屿的可怕事迹,但真正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才发现,传闻里那些疯狂的占有欲,偏执的掌控欲,都还是轻描淡写了。
丁旭尧手心冒汗,还是硬撑着道:“反正你别想!要不然你就从我车上碾过去!”
江津屿盯着他几秒,缓缓垂下眼睫,发动机的低沉轰鸣声响起。
他真的踩下了油门。
“我艹!M*ther F**ker!”
艹了,他不是装疯,他是真的疯了。
眼看着那辆迈巴赫朝自己撞来,丁旭尧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攥住拳头,硬生生站在原地。
男人的眼神冰冷,像是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金属撞击的震动穿透了他的骨髓,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连退两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限量款阿斯顿·马丁被撞出一个可怕的凹痕。
那一刻,丁旭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升天了。
他头皮发麻,刚想破口大骂,就听到天空传来沉闷的轰鸣声——
飞机起飞了。
夜色深沉,车内的空气死寂得像是凝固了一般。
引擎已经熄火,可江津屿的手却仍然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着不自然的苍白。
他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丁旭尧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本以为,这个疯子会当场暴怒,把他连人带车一起碾碎。
可没有。
江津屿只是安静地坐在黑暗里,目光落在前方,却已经没了焦点。
丁旭尧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没有愤怒,没有威压,也没有暴戾的掌控欲,只是一种…… 茫然的沉寂。
像是失去了一切支点。
哪怕只是一瞬间,短得让人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好不容易把你送走了,结果现在……你居然自己又送上门。”丁旭尧摇头不禁感叹。
那次之后,他对苏却的心思就死得透透的。他还要活命,绝对不敢牵扯进苏却和江津屿的感情纠葛里,不然真的哪天就折进去了。
苏却还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宴会厅里忽然传来一阵不远不近的交谈声。
她循声望去。
在人群之中,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静静地站在宴会厅里,西装笔挺,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仍然是那副优雅疏离的模样。
可即便没有看向她,那股独属于江津屿的气场依旧横亘在空气中。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丁旭尧慢悠悠地开口,“今天,是江津屿的生日宴。”
第72章 “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对苏却而言,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瘦削了些,五官变得比之前更加立体突出。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将那双本就深沉的眼遮住了几分, 透着禁欲的疏离感。
……斯文又贵气,活脱脱一副桃花债缠身的模样。
她看着他, 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周围的一切都化为寂静, 只有他立在那里。
恍惚间,她想穿过人群, 想叫他的名字,想看看他回过头时是什么表情。
然而, 就在她迈步的瞬间,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苏却怔住,抬眼,看见楼观山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有片刻的茫然,还没来得及思考, 就听见身后一道阴沉低哑的声音响起,像是蛇从草丛中游过,叫人不寒而栗。
“阿楼,苏小姐,你们到了。”
江兆锋负手踱步而来, 今天他穿着西装,袖扣是暗金色的祖母绿, 阴沉中透着点华贵。
他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显苍白, 双颊微微凹陷,像是疲于某种算计,而法令纹更深了一些, 让他那张本就阴郁的脸透出一股愈发锋利的刻薄感。
他走近时,微微一笑,眼神幽沉,像是窥视着棋盘上每一颗棋子的走向,连对方下一步如何落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怎么?到了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
楼观山微微欠身:“这么多宾客,怕您忙。”
江兆锋不置可否,目光却转向苏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苏小姐刚刚似乎一直在看我堂弟呢,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