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识到自己嗓门太大,赶紧压低声音,继续和身边的女孩窃窃私语:“以后这庄园就是我姐夫的了,改天送你们几箱酒!”
众女孩哄笑一团,各种打趣着。
苏却呆呆地站在桌旁,一言不发。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拉住身边一个女生,轻声问道:“他们说的……江家,是哪个江家?”
那女生一脸莫名:“哪个?燕北江家一直只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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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那些小姑娘继续八卦,苏却的脑袋却依旧嗡嗡作响。
燕北江家继承人订婚?说的是江津屿吗?
他回去一趟,竟然给她整了个未婚妻出来?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哪里不对。可眼下,她根本联系不上江津屿,连求证的机会都没有。
苏却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坚硬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
她今天特意将班席尔书稿里零星存下的内容和证据规整出来,拷贝到了这个U盘里,思考着如何见到江津屿,交给他,作为一个重要的证据备份。
可现在——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谁准你进来的?”
苏却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识间走到了酒庄前庭的私人空间。
她的视线落向不远处的圆桌旁,三个人围坐其中,其中一人已经站起,正满脸不悦地盯着她,语气凌厉,正是于小姐。
而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的长相极其普通,甚至有些容易被人忽略,但他的眉眼间透出一股阴鸷的冷意,仿佛一条蛰伏的蛇,叫人下意识生出警惕。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的侍者低声吩咐了句什么。随即,那名侍者朝苏却走了过来。
“小姐,请您跟我来,主人想见您一面。”
苏却皱眉,警惕地看着他:“你家主人是谁?”
侍者没有回答,只是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她往前走。
她的指尖在口袋里捏紧了U盘,冰冷的塑料边缘硌着手心,让她的理智回笼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等到走近,原本坐在桌前的第三人楼观山,已经快步迎上前,挽过她的手臂,低声耳语道:“待会他们问你什么,别回答,我来说。”
苏却看了一眼,楼观山的面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惨白,眉间聚拢着抖不尽的紧张。虽然不知是因为什么,但苏却依旧提起了十万分的小心,走到了那中年男人面前。
那人端详着她,嘴角微微一勾:“你就是观山的女朋友?”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滑过,像是在捕捉什么,忽然,他轻轻地“哦”了一声,缓缓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苏却的后背瞬间绷紧。
楼观山立刻笑着挡在她前面:“江先生说笑了,您怎么可能见过她。或许是我之前给您看过照片吧,毕竟……我喜欢她很久了。”
男人没笑。
他的眼神从楼观山的脸上缓缓扫过,语调平静,却透着一股压迫感。
“观山,我在同她说话。”
楼观山的笑意瞬时僵住,最终退后了一步。
苏却彻底暴露在那个男人的视线之下。
她这才真正地看清了这个人。比起他的长相,他的眼神更令人不适,带着算计、探究、兴趣,甚至隐隐透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小姐怎么称呼?”
苏却压下心底的不安,平静道:“你叫我苏却就好。”
她的目光冷静地看着他,随即轻轻一笑:“那您呢?怎么称呼?”
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我啊……”
“我是江兆锋。”
这个名字,苏却再熟悉不过。这几周来,江津屿递来的文件里,翻来覆去的都是他。
班席尔书稿里的那个幕后黑手,江津屿的堂哥。
现在,正站在她面前。
“怎么,瞧你这表情,像是听过我的名字?”江兆锋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红酒,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却迅速调整情绪,下巴一抬,朝刚才那桌的方向点了点:“刚听她们聊起庄园的主人,自然听到了您的名字。”
话音刚落,于小姐轻嗤一声,江兆锋的笑意加深了些。
苏却并不知道,于小姐在外几乎从不提及这位名存实亡的丈夫,而在场众人,也无人敢轻易提起江家的名讳。
如此拙劣的借口,反而无懈可击。只会让人以为她是在帮楼观山打掩护,表明楼观山并未向她透露任何客户信息。
“观山,你这位女朋友倒是不错,处处护着你。”江兆锋转头看向他,“刚刚同你说的燕北家宴,你也带苏小姐一起来吧。”
第71章 江津屿那个疯子。
今年燕北的春天来得迟, 万物复苏得缓慢,枝头的花苞迟迟未绽,连春雨都透着几分冬日的寒意。江宅的园林依旧精心修剪, 假山、湖石、回廊皆一丝不苟,然而, 无论雕琢得多么精细, 这座宅邸的气息依旧沉郁, 透着隐隐的肃杀之意。
一缕青烟,缓缓升腾。
香炉里的檀香燃烧, 丝丝缕缕地缭绕在堂前的供桌上。香炉后,黑白照片端正摆放, 照片中的青年眉目俊朗,清隽温润。
江秉年插上三炷香,沉默地望着照片里的人,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忽然,一道冷笑声从门口传来。
“父亲, 你这种包庇杀害哥哥的凶手的人,究竟有什么脸面,还给哥哥上香?”
江秉年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江津屿踏入堂内,几乎是无视般, 径直走向供桌,目光落在江津恒的相片上。
“你究竟要执着到什么程度?”
江秉年叹了口气, 像是在面对一个任性的孩子。
江津屿嗤笑一声:“你连自己亲生儿子被人害了, 都不敢报仇?”
“你没有证据。”江秉年的目光沉沉,似乎在隐忍什么,“这些年, 你做了太多胡闹的事了。你要咬着你堂哥不放到什么时候?”
“我给了那么多证据,你都不相信?”
“我听到的、看到的,都是捕风捉影,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江秉年目光沉敛,“你说你有,拿出来给我看。”
江津屿的手缓缓收紧,讥诮一笑:“你自诩理智,连自己亲儿子被害,都能做到毫无情绪……可悲。”
江秉年神色复杂,却没有直接回应:“如果你拿不出证据,以后再胡闹,我不会再包庇你。”
话音未落,大厅外有人通报道:“江先生,江兆锋少爷来了。”
堂内的空气顿时凝滞。
江津屿的眼神骤然凌厉,指节攥得发白。
江兆锋?
这个杀害他哥哥的凶手,竟然敢踏进他们的院落?
他压着翻涌的怒意,转身朝前厅走去。
江秉年站在原地,脸色沉了片刻,最终还是迈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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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之中,江兆锋正负手而立。
他身着一袭妥帖的中式长褂,袖口暗绣着极浅的竹叶纹,低调沉稳。他眉眼锋利,鬓间几缕少年白,沉郁的法令纹让他的神情更添几分压迫感。
即便他神色带笑,站在这里,也像是一只阴鸷的猛禽,沉静地观察猎物。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视线落在江津屿身上,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阿屿回家后,还习惯吗?”
他的语气像是长辈对晚辈随口寒暄。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笃定。
如今的江家,已经是他的天下,而江津屿,不过是个被逐出继承权的弃子。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想要的,还是让他收入囊中。
江津屿眸色幽寒:“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兆锋轻笑一声:“南儿回来了,上周刚刚和方家的婚事敲定,家里正在考虑找个合适的机会宣布。”
他顿了顿,似乎随意地提起:“正巧,下周不是阿屿你的生日吗?哥哥来给你办个生日宴。”
江津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声音更冷了一分:“我只有一个哥哥,不是你。”
江兆锋似乎不在意他的态度,笑意更深:“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生日宴如果主角缺席,只会让你的名声在圈内更难堪。”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别再让二叔和爷爷为你操心了。”
说完,他嘲讽地看了江津屿一眼,理了理袖口,迈步离开。
三年前江图南卷走江家大房和三房的钱逃亡海外,是江津屿的掩护才让他没有被抓回去剥皮拆骨。但就在最近,他突然被带回江家,迎接他的不是清算,而是一场光鲜亮丽的婚姻。
外交世家方家,背景深厚,根基稳固。江图南的婚姻,不只是他的个人选择,而是江兆锋手里的一颗棋子——用来巩固江家在政界的势力,也能为他的权力版图再添一块稳固的基石。
在江家,没有什么是不能被牺牲的。
个人的喜好、自由、甚至婚姻,在世代绵延的荣耀前,不值一提。
江兆锋控制住了班席尔,那些证据也被付之一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正如他父亲江秉年说的一般,不会有人站他这边,更别提扳倒江兆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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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快到了聚会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