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却手指一紧,指腹在衣料上悄然收紧,后背发凉,努力挤出个笑:“江先生说笑了,这里这么多人,哪有功夫专门看谁?”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江兆锋,你在和谁说话?”
低沉,疏冷,不耐烦。
人群微微一动,江兆锋侧身,让开视线遮挡。
于是,在这觥筹交错、灯影摇曳的宴会厅里,苏却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里。
江津屿站在廊下,身形修长,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袖口裁剪得完美贴合腕骨,西装的深色线条勾勒出他疏冷的轮廓。
他们已经分别了几个月,期间的联系断断续续,直到彻底消失。她曾以为,时间会把思念打磨成钝感,可如今见到他,才发现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错觉。
江津屿看到她的那一刻,喉结几乎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一刹,所有情绪似乎都要破笼而出,却被他死死压制住了。
现在不是时候,江兆锋正审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江津屿的目光在苏却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淡淡地移开,看向江兆锋:“哪位?”
江兆锋轻笑:“阿屿不认识?可我记得,曾在你的院子里见过这位小姐。”
“你老年痴呆,就去看看医生。”他轻声道,语气漫不经心,偏偏每个字都带着锋锐的讽刺,“怪不得你老婆嫌弃你老人味。”
江兆锋的笑意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像是完全不受影响。
“再说,我自己院子里有谁来过,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清楚?”他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江兆锋一眼,透着几分戏谑,“监视我?”
江兆锋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阿屿,你又在外人面前开玩笑了。”
江津屿目光平静:“是不是玩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说着,目光微微一偏,落在楼观山身上。
楼观山仍旧温和如常地站在那里,侧身半挡着苏却,而苏却的手无意识地扯着他的袖口。
真是碍眼。
江津屿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他转向江兆锋,语气极轻:“这位小姐,是你邀请的客人?”
江兆锋笑着摇头:“不,是阿楼的女朋友。”
他说完,又随意地补了一句:“两人刚在一起,很是甜蜜。”
瞬间,宴会厅里似乎多了一丝无形的冷意。
江津屿指节微微绷紧,手腕几乎发麻。
他缓缓地转头,看向苏却,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却比不笑还要冷:“哦,恭喜。”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楼观山突然低笑了一声,语气温和:“谢谢,我苦追了她多年,终于得到她的答应,所以总迫不及待和别人分享我的喜悦,希望你们别嫌我炫耀。”
他说着,盖住了苏却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过来。
江兆锋挑了挑眉,笑着调侃:“看你们这般亲密,好事将近?”
楼观山笑着点头:“确实,我向她求了婚,刚答应。”
此言一出,周遭的温度似乎都低了一度。
江兆锋眉梢微挑,像是有些惊讶:“这么快,倒是没想到。”
楼观山温文尔雅地笑:“怕人被抢了,先下手为强。”
江津屿脸上不显,心底某个地方,像是被猛然捏紧,生生扯裂。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苏却,想从她眼中找出一点破绽。
可苏却低头喝了一口酒,笑得温温柔柔,像是真的要嫁给楼观山了一样。
楼观山随口道:“听说今天江家也有好消息要宣布?”
“的确。”江兆锋淡淡一笑,“喜事将近。”
“和方家?”
江兆锋点头:“是。”
他看向江津屿,笑着问道:“阿屿,喜事临门,是好事,对不对?”
江津屿的眼里只有苏却,懒得搭理江兆锋,随意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苏却指尖一顿。
……什么意思?和方家的联姻,是真的?
她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恼怒,直接挽起楼观山的胳膊,语气刻意甜腻:“看来不止我们的喜事将近,江大少爷也喜事将近啊,同喜同喜。”
江津屿眉头微微一皱。
她这话什么意思?
他想问,却又克制住。
而这更令苏却确定了想法,她心底冷笑了一声,轻轻踮起脚尖,对着楼观山耳语道:“阿楼,我穿高跟鞋,脚好痛啊,我们去沙发那里坐坐,好不好?”
楼观山笑了一下,顺从地搂住她的腰,歉意地对江兆锋道:“不好意思,我们先去休息一下。”
江兆锋并未阻拦,挥了挥手:“去吧,女孩子娇气些是应该的。”
他目送两人离开,才收回目光,看向江津屿。
“阿屿,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好啊?”江兆锋轻笑,“你今天可是寿星。”
江津屿盯着苏却消失的方向,指尖发紧,闻言缓缓收回目光,语气冷淡:“因为你让我恶心。”
江兆锋低笑了一声:“津恒在天上看着今天的场面,恐怕会很唏嘘吧。”
他缓缓靠近一步,微笑着低声道:“你们汲汲营营这么久,以为稳操胜券,最后,不还是败给了我?”
江津屿眯起眼睛,声音淡漠:“终于不装了?”
江兆锋耸了耸肩,笑容深沉:“这场局,我已经赢了。”
他缓缓扣好袖扣,从容道:“阿屿,你若是肯安分些,我会让你这一生过得很好。江家家底够你挥霍,做个纨绔浪荡也无妨。”
“不过你若还存着扳倒我的心思……我也不介意,让津恒的事,再发生在你身上。”
“又或者——”江兆锋脸上的笑意更盛,“让刚才那个姑娘,替你受也行。”
话音刚落,他的领子被人一把拽起,猛然抵在宴会厅的雕花立柱上。
江津屿的眼睛赤红,隐忍的怒火瞬间撕裂。
“你敢?”
江兆锋虽然被压制着,仍旧是那副沉着从容的模样,甚至还带着笑意,眼底染着兴味的冷意。
“唉,阿屿,你的脾气还是得多磨磨。”他低叹了一声,语调平缓得像是在训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
他抬手,一根根地掰开江津屿的手指,慢条斯理,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力度。
“这么快就暴露了,你觉得你能奈我何?”
他带着一丝阴沉的笑意,贴近江津屿耳畔,“当年,我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作为继承人的津恒干掉。”
他顿了顿,刻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字地送进江津屿的耳朵里。
“这样一个小姑娘,要让她出事,有多简单,你比我清楚。”
江津屿浑身绷紧,周身的戾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拉到极致,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失控。
江兆锋看着他,目光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手指顺势落在他的肩头,替他整理好被扯乱的领口,动作温和得像是个好兄长。
“阿屿,听劝。”
“如果你真不想她出事,就给我谨言慎行。”
江津屿的呼吸粗重,手指颤抖,压抑着杀意。
江兆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退后一步,语气缓和得像是无事发生:“好了,出去吧,还得让你这个寿星切蛋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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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宴会厅的沙发区,苏却拿着一杯柠檬气泡水,轻轻晃着杯中晶莹剔透的冰块,眼神有些飘忽。
楼观山低声叹了口气,主动开口:“对不起,刚才我说的那些话……”
苏却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她明白楼观山的用意,在江兆锋面前,她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身份,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她被盯上的风险。
但楼观山听见她这般体贴,没有丝毫杂念的话,神色却反而黯了。
“可是……”他顿了顿,垂下眼,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语气透出些苦涩,“我刚才说的话,确实有私心。”
苏却一怔,抬头看向他。
楼观山的笑意很浅,带着几分苦涩:“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苏却微微一滞,唇瓣轻轻张了张,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楼观山,我……”
她的语气迟疑,像是在努力斟酌措辞。可楼观山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想让她说出口,反倒温和一笑,替她解围:“不用说了。”
他低头看了眼她微凉的手指,顺势岔开话题:“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条热毛巾,擦擦冷汗。”
他起身离开,留给苏却一个挺拔的背影。
苏却抿了抿唇,心绪有些复杂,索性随意地在宴会厅内走了走,试图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宴会厅外的露台,一侧是雕刻着古典花纹的回廊。夜风微凉,吹拂着垂落的纱帘,隐隐传来模糊的交谈声。
苏却本只是路过,没想到下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飘进耳里。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顺着声音望去。
江津屿站在露台处,斜倚着栏杆,长指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修长的身影被暖色灯光拉长。他一只手拿着手机,语气低沉而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好了,你想要就买吧,卡不是在你手里吗?”
他低笑了一声,眉眼里竟带着几分纵容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