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科职工鹰一样锐利警觉的眼睛扫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但凡自行车后座上的包稍微鼓一点或者水杯饭盒容量大一点,都要被强硬喊下车检查。
谢琼背的包小,只放了几本书和一罐润肤乳,自行车上也没别的东西,快速通过了检查。
她是个好奇心重的人,看到厂里这么大张旗鼓严抓偷油行径,更加想知道为什么了,偷偷回头望了一眼。
孩子身边不能一直没人,谢琼回采油厂上班以后,苏永红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再负责他们的三餐,回到家,谢琼推开门,苏永红笑着欢迎,“回来啦。”
谢琼一边换鞋一边问她:“春雨今天怎么样?乖不乖?”
“一切正常,春雨特别乖,下午我还推她下楼逛了半个小时。”
苏永红开始一五一十跟她详细汇报起今天赵敏祯的情况,包括今天喝了多少奶,换了几次尿布,睡了几个小时等等。
谢琼走到婴儿床前,看着躺在里面睡觉的女儿,摸了摸她白嫩的小脸,一脸慈爱,对她说:“苏阿姨,你今天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可以下班了。”
苏永红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琼坐下没一会儿,赵惟城也回来了,小区食堂的价格便宜公道,饭菜味道也好,他回来的路上顺便打包了晚餐,“今天买了两份五花肉豆角蒸面。”
趁着女儿还在睡觉,夫妻俩打算赶紧把饭吃了,谢琼拿了两个盘子过来,给他递过去一双筷子,好奇问道:“最近油田上有什么新情况吗?为什么我们厂突然开始严抓偷油的了?”
赵惟城想了想,“这应该不算新情况,但确实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油田偷油的情况变得更严重了,不止采油厂,其他单位也在抓这个。”
“怎么?你们厂抓得特别严吗?我们院倒是没怎么查。”
谢琼夹了一筷子面,“有点严重,保卫科都开始在停车场巡逻了。”
赵惟城叹了口气,“确实该管管了,就上周的事,金风荡34井站的值班员被一伙蒙面偷油的人打成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治疗。”
谢琼怒道:“这么恶劣?这帮人也太没良心了,偷油的话把人绑起来不就行了,干嘛还打人?”
“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赵惟城摇摇头,语气沉重:“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都知道流出来的石油值钱,干的人也多了,之前大多是附近的村民,现在据说还有外地专门过来偷油的。”
谢琼捶桌,“抓不住他们吗?”
赵惟城无奈笑道:“不是抓不住,是抓不完,你想想油田各个警局和各单位保卫科的人加一起才多少人,偷油的人比这数十倍还多,这些人狡猾的很,知道当地村民恨我们,故意勾结他们给自己行便利。”
平原油田的发现震惊了全国,也让平州市的民众发现原来他们世世代代居住播种的土地下面可能埋藏着巨大的财富,这是一座大金库,然而正当他们为此欢欣鼓舞时,又很快发现有一群说着陌生口音的人迅速接管了这片土地,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土地上流出的石油源源不断被输送走,自己只能从中得到一点微薄的收益作为补偿,因而,彼此之间爆发冲突是常有的事。
谢琼瞬间懂了,不想再聊,换了个话题,“说起来,这个月该去医院给春雨打第一针百日破疫苗了。”
赵惟城想起之前带赵敏祯去打第一针小儿麻痹疫苗,当时她哭得震天响,眼睛鼻子通红,把他们夫妻俩心疼坏了,“头疼,我真见不得孩子打针,太可怜了。”
谢琼调侃,“幸好你不是医生。”
赵惟城笑道:“医生这一行我真做不来,小琰太厉害了,居然去学医。”
谢琼:“他自己选的,当时我们也很吃惊,我本来以为他会跟我爸一样学地质。”
赵惟城:“学医也很好,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啊。”
这个夏天,谢琰放弃了分配到油田第一医院的工作,继续深造读研了。
谢琼感叹,“随他吧,他一直是个有主意的,我还以为他对分配的单位不满意呢,谁知道早就有考研的打算了,悄悄瞒着我们,说害怕没考上丢人,一定要考上了再跟我们说。”
赵惟城想到她自从拿到那些教材书以后勤奋学习的模样,轻声笑道:“这一点,你们姐弟俩一模一样,都是事情办成了再说,没办成之前藏得比谁都深。”
谢琼脸一红,“那不然说出来多丢人。”
赵惟城振振有词,“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们俩是夫妻,我预测的井位哪一个没挖出来油,我可是全都跟你说了。”
赵惟城最近项目组预测的井位不是地质条件复杂开发困难就是石油储量太少开发成本高,可谓是连连受挫,事业上一片阴雨连绵。
谢琼为他担心,“赵地质工程师,加油啊!咱们家以后能不能换大房子就靠你了,我一个小会计升职太难,恐怕在油田换房无望。”
赵惟城天性乐观,即使到现在心态也还不错,“放心,我一定让咱们一家三口早日住上带小院的房子。”
他挠头:“不过真奇怪,云水地区按理说不可能没有油啊,怎么就找不到呢。”
谢琼开玩笑:“可能藏得比较深,让你们慢慢找。”
平原油田现在属于开发中期,早期容易开发的大油田基本都已经开发完了,剩下留给他们的都是难啃的骨头,很难找到像越洪油田那样的大油田了,找油有成本,不可能让他们一组人一直耗在一个地方,赵惟城祈祷,“那我希望别藏了,快点出来吧,我们组的人都快撑不住了,再找不到恐怕这个项目就要暂时搁置了。”
谢琼有点后悔自己当时因为觉得学地质太难太累就放弃的决定了,“感觉学地质挺有意思的,像挖宝藏,比我每天跟账本数字打交道有趣多了。”
“哎呀,你不知道,我们办公室最近来了一个新员工,叫什么苏大海的,居然趁我不在把我的办公桌挪到了门口,可把我气的,中午休息的时候小小的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赵惟城抬头,神情顿时有些紧张,“什么?你不会打他了吧?”
谢琼呲他,“说什么呢,我现在成长了,不会跟人动手了。”
赵惟城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怎么给他下马威?”
“也没什么,就是我把桌子搬回来了,甚至搬到了更好的位置,还让苏大海那家伙以后对我放尊重点,见面喊我谢会计。”
“其实后来想了下对我也有利,本来我就不想坐那个位置了,但一直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搬走,毕竟办公室就三个人,我是资历最浅的,本来就该坐这里,他这么做,这理由不就送上门了,我这次正好顺便搬到了以后方便我上班开小差的位置。”
谢琼洋洋得意,“我们办公室葛科长的位置是最好的,孙连采位置也不错,但她的位置离葛科长太近了,仔细想想也没那么好,我对现在的位置很满意。”
赵惟城笑了,“那岂不是一举两得,可以呀!”
谢琼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夫妻俩一聊聊了快一个小时,等听到卧室赵敏祯的哭声才反应过来,急忙冲进卧室,哄娃的哄娃,冲奶粉的冲奶粉。
白天睡太多,夜里赵敏祯睡觉就不怎么老实了,醒了好几次,把夫妻俩折腾得不轻,第二天都顶着黑眼圈起床,正在吃早饭的时候,苏永红来了,谢琼特意提醒她,“以后白天尽量别让春雨睡太多了,不然夜里睡不着,养成昼夜颠倒的习惯就不好了。”
苏永红听进去了,认真点头,“好的。”
吃完饭,谢琼和赵惟城骑车去上班,昨天下班检查得严,一早上班保卫科就不怎么检查了,只留了一个人。
没有人愿意在工作之余还要被迫做一些不相干的杂事,谢琼换了位置,心情格外舒坦,脚步轻快往办公室走,苏大海还是第一个来的,笑着跟她问好:“谢会计,早上好啊。”
谢琼心情好,立马回了句,“哎,早上好。”
葛小平步伐稳健走进办公室,孙连采停好自行车往办公室走的路上刚好跟郭延飞迎面对上,她避无可避,只好态度恭敬小步跟在科长后面,解释自己是因为自行车轮胎没气了骑得慢这才来晚了点,又顺便夸了一嘴今天的太阳花长势喜人都是科长养护有方云云,目送郭延飞进了他的单独办公室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落座后反思自己刚才有没有做错的地方,反思完毕,孙连采又想起,刚才太紧张,好像忘记有没有回应苏大海的早晨问好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孙连采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可惜这会儿只能看到苏大海的背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了,她遗憾又后悔低下了头。
对谢琼来说,翻开账本,忙碌无聊的一天开始了。
第40章 可疑的油罐车
苏大海人机灵,嘴又甜,知道郭延飞宝贝门口几盆太阳花,平时浇水比谁都勤快,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三盆太阳花在他手里,长势喜人,表现优秀。
夏季白天日照时间长,太阳花翠绿的枝条很快从盆中溢出爬到了地上,鲜艳的花朵一簇接一簇盛开,颜色丰富,花朵小巧,当天开败后第二天又有新的花骨朵盛开,凋落的花朵一颗颗自然滚落下来到水泥地面上,苏大海会在早上浇水的时候顺便拿扫帚扫走,有次被采油厂的清洁阿姨看到,连连夸他心好。
当然享受花朵绽放的美丽要付出的辛苦远不止这些,太阳花长势太好,枝条噌噌窜出去,眨眼间就到了拦路的程度,每个路过财务科的,又或者是准备来办事的职工都不得不提醒他们该给太阳花剪枝了。
几剪子下去,今年再难看到花开满盆的盛况,谁都知道郭延飞很喜欢这几盆花,是他这些年难得养活的花草,这种情况下,没人想当倒霉的出头鸟拿剪刀去给太阳花剪枝。
葛小平不想触霉头,谢琼是懒得理,孙连采是不敢说,苏大海好不容易因照顾太阳花得力得到科长赏识,更不会说。
太阳花是花期长的植物,能从6月一直开到10月,因此这几盆太阳花在这个闷热的夏天越长越茂盛,到9月初,花朵根系之间争抢营养土壤和水分,已经到了必须要分盆的程度,得知再不分盆太阳花会死掉大半,郭延飞终于同意剪枝并给太阳花分盆。
傍晚下班,璀璨的晚霞铺满了天,苏大海给太阳花剪了枝条,又买来五个花盆,装上土后把太阳花分批移植栽种,暂时先搬进办公室的阴凉处避开阳光。
谢琼下了班准备回去,低头看到剪下来的太阳花枝条全都分类整理好堆在一起没扔掉,有些意外,她以为苏大海精心养护这些花是为了讨好郭延飞,现在看来,好像也有几分真心喜欢在。
苏大海去办公室拿了几张报纸回来,看她在看太阳花,笑着问道:“谢会计,要不要带回去几枝?太阳花很好养,回去种盆里先把水浇透,在阴凉处晾两天再搬到外面去就能活了。”
孙连采插嘴:“我要,给我来十几枝。”
“好嘞,师傅,给你挑你最喜欢的粉色和白色太阳花。”
苏大海把花按照颜色分了类,他蹲下来,挑出十来枝太阳花放进报纸里卷好,递给孙连采时冲她微微一笑,“拿好。”
孙连采被他迷人的笑容勾得魂都快没了,抬头忐忑跟他对视,语气娇媚:“可是,万一我养不好怎么办?我没你那么厉害。”
苏大海目光温柔,视线专注看着她,“别担心,我会全都教给你的。”
孙连采低头羞涩一笑,固执追问道:“真的啊?那你先承诺,不然我可不信。”
苏大海语气肯定:“嗯,我承诺。”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克制又暧昧的气息,谢琼看着两人含情脉脉对望的眼神,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两个都有家室的人在这干嘛呢?!
她敢肯定孙连采对苏大海早就不再是之前对待徒弟的感情了,在最近半个月里尤其明显,不过这两人也很聪明,只敢在语言上挑逗暧昧,当事人很开心,她们作为旁观者就心情不佳了。
谢琼咳了声,直白打断两人,“那随便哪个颜色给我来五六枝吧,回去看看能不能养活。”
苏大海用报纸包了六枝递给她,“谢会计的。”
他又问葛小平,“葛科长,你要吗?”
“不要。”
葛小平摇头,态度冷漠,径直走了出去。
一番折腾下,地上落了不少太阳花的碎叶,孙连采不忍他在葛小平那碰壁,态度积极,急忙去办公室拿来了扫帚和簸箕,“地上脏了,我帮你扫一下。”
谢琼实在看不下去了,拿上包好的太阳花走了,回去的路上去店里买了两个花盆。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苏永红对夫妻俩平时的下班时间很熟悉,还纳闷她今天为什么晚回来二十多分钟,看到她手里拿着花盆瞬间懂了,笑着问道:“要种花啊?”
谢琼温声答:“办公室剪下来的太阳花,说很好养,我就带回来几枝。”
赵敏祯看到妈妈回来,在苏永红怀里扭动着身体,咿咿呀呀叫唤要她抱,她现在已经能认出爸爸妈妈的脸,白天醒的时间变长,更活跃了,也更不好糊弄了。
谢琼从她手里接过女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想妈妈了没?”
赵敏祯伸出肉嘟嘟的手试图抓她脸,这个月龄的孩子伸手抓人疼得很,谢琼急忙转头躲开,把脸离远了些,对苏永红说:“苏阿姨,你可以下班了,辛苦了。”
苏永红跟她说了再见,不忘跟赵敏祯挥挥手,“春雨,明天见呀。”
赵敏祯同样喜欢这个阿姨,没长牙的嘴里咕咕两声,对她笑了下。
苏永红离开了。
谢琼想去楼下挖点土种太阳花,试着把她放进婴儿车里,刚弯下腰人还没放进去呢,赵敏祯已经跟摔炮落地的动静一样呲牙乱叫,小腿蹬着抵抗,她无奈,只能把人重新抱进怀里哄着,“行吧,等你爸回来。”
她不信邪,以为是自己的姿势有问题,这回先放屁股,没想到刚一碰到再次遭到了赵敏祯的强烈反抗,而且这回就没那么容易哄好了。
谢琼一个头两个大,“好好好,不放不放。”
她小声嘟囔,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试探摸了两下,“真奇怪,你这背后是有什么探测系统吗?怎么妈妈刚准备放下就知道了。”
赵惟城照旧打包了晚饭回来,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上个月他们项目组终于在云水地区成功找到了可以进行开发的油气田,人虽忙,但心里很有成就感,做什么都有干劲,他声音欢快:“我回来啦,今天的晚饭是加了咸鱼干,大虾,章鱼的海鲜面~”
谢琼激动回道:“是咱们小区门口的那家吗?好久没吃了,正好今天特别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