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远道:“没事,都是一栋楼的,你们跟梁志伟家好好谈谈,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门一关,许秀云一边捂着鼻子打扫一边哭,“太过分了!”
陈家山表情烦躁,伸手一下下挠着脖子,“我就说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你非要惹他们,这下好了,闹这么大,以后大家怎么看我们。”
他在设计院工作,很看重面子。
这两袋垃圾确实是许秀云扔的,她也聪明,害怕被认出来,趁着夜里人都睡着了,专门去前面8栋的垃圾桶捡的垃圾袋,就想整梁志伟,本来想直接倒到他们家门口,最后又嫌垃圾袋里汤汤水水太多,味道太臭,索性直接连袋子扔在了门口。
许秀云闻着客厅的臭味,心里后悔,想想还不如夜里把垃圾倒梁志伟家门口,没倒成,反而给了他机会,让自己家遭了罪,这么一想她更气了,怒道:“那个狗东西不是冤枉我们天泽放了他轮胎的气吗?!我就真做一次恶作剧让他看看。”
陈家山一脸疲惫,“算了,都别计较了,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引起的,我今天下班买点水果鸡蛋,咱们去楼上道个歉,趁早把这事解决了。”
许秀云性格倔强,转过头坚定开口:“我不去,凭什么?他冤枉天泽的事就这么简单过去了?今天能冤枉天泽,下回他家里丢了东西说我们偷的呢。”
陈家山无奈摇摇头,也没胃口在家吃早饭了,拎上包出了门,“我上班去了。”
早晨这场闹剧可谓是惊天动地,几乎整栋楼的人都被吵醒了,谢琼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半,吵架战场就在他们楼上,因为两家声音都不小,谢琼和赵惟城基本听完了全程,想睡回笼觉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做早饭。
赵惟城切了两根葱,又切了点火腿丁,放进面糊里煎饼,两个人煎了五张饼,配着榨菜和米粥吃完了早饭。
天气转冷,进入十一月下旬,油田也开启了供暖,屋里很暖和,只穿一件衣服就行,这时出门上班就显得格外艰难,出门要多套几件,做好保暖准备。
夫妻俩下了楼,难得在这个时间在楼梯间碰到了好几位一栋楼的住户,自行车不用费劲挪开了,显然大家都是今早这场闹剧的睡眠受害者,起得都早,互相心照不宣笑笑,因为昨晚沈广梅的控诉,也不敢在楼梯间多停留,各自取到自己的自行车,跨上去骑走了。
事情带来的一连串影响还在持续,赵惟城这周不用出野外,上下班很准时,回到家就一头钻进了厨房做晚饭,谢琼在工作间做衣服,先前罗文莲托她做的衣服临近收尾,她急着在这两天内赶制成功,只是屁股还没坐热,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声音很轻,赵惟城差点没听到,连敲了好几下,他才注意到,打开门发现是苏玲,平时她敲门声音挺急,赵惟城调侃道:“今天敲门怎么这么轻?”
“我以后会动作会小点的。”
苏玲问道:“小琼在吗?”
赵惟城回答:“在呢,进来,她在工作间。”
苏玲找到了在工作间处理羽绒服袖口毛线的谢琼,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她扭扭捏捏不说话,谢琼看出她的异样,主动开口:“怎么了?还没见过你这么安静的时候。”
苏玲想到昨晚沈广梅评价她的话,窘迫地揉揉脸,“我在反思之前是不是话太多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
谢琼摇头,“不烦,我觉得还好啊,见过比你话更多的人。”
她是裁缝,之前在家做衣服的时候,经常有顾客坐在她缝纫机旁边找她聊天,有时候一聊就是一上午,聊丈夫聊工作聊子女,当然还有说八卦的。
苏玲听到她这么说心情放松不少,诚实道:“我可能是出生的时候缺了点氧,有时候表现确实像缺根筋,做事很唐突,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改的。”
苏玲眼睛炯炯有神,认真看着她。
谢琼安慰她:“其实你不必因为她那些话介怀,强行改变自己。”
苏玲叹口气,“今天我在咱们小区都缩着脑袋走的,见了人都不敢说话。”
谢琼拍了拍羽绒服,试松软度,温声道:“事情很快就过去了,不会有多少人记得的。”
“你说,昨天放你们家和梁志伟家自行车轮胎气的人到底是谁呀?”
苏玲话音刚落又记起刚才自己承诺的事,伸手捂住了嘴,“哎哟,我还是记不住教训,完全忍不住。”
谢琼笑:“这有什么,咱们俩说说闲话而已。”
苏玲见她不在意,又问道:“你觉得是谁?”
谢琼摇头,“猜不出来,咱们小区这么多人,谁都能接触到楼梯口的自行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恐怕就算是警察也很难找到。”
苏玲神神秘秘跟她说:“咱们俩关系好我才跟你说的,先说明,我说这话可不是报复,我一点都不信沈广梅说的她没听到动静,你看她昨天说我们楼里的人,头头是道,不仅连李明远在楼梯间跟亲妈的说话内容能听到,靳鸿博吐痰她都知道,心思这么重的人会没听到前天楼梯间的动静吗?”
“傻子才信!”
谢琼不明白,“但她没必要这么做啊。”
“谁知道,沈广梅这人心眼可小了,指不定许秀云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呗,她不想帮他们说话。”
苏玲继续说:“之前有一回德康跟咱们小区几个小孩在楼下打球,不小心把球砸他们家窗户上了,玻璃没碎,有个裂纹,她没喊我们家大人,私下里把德康好一顿骂,我们又不是不担责任,之后该道歉也道歉了,第二天就马上找人给换了个新玻璃,还是按照她要求买的玻璃品牌,也不知道她到底骂了什么,给孩子吓得做了一星期的噩梦,一直发低烧,我婆婆差点要找人叫魂了。”
苏玲现在想起这事还心有余悸,提前提醒她:“反正以后你孩子出生了,尽量少让他跟楼下这家接触,他们家氛围很怪,阴森森的。”
谢琼若有所思,好奇问道:“他们家一直都这样吗?”
“不清楚,但从我搬进来以后就这样,不知道家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从来没见他们开门超过一分钟,人一出门立马就关门,窗帘也是关得死死的。”
苏玲语气无奈:“那次工人不是换玻璃吗?我第一次进去了他们家客厅,没待几秒就被赶出来了,从那以后她就经常瞪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谢琼听了感觉后背一凉,这太诡异了,活也不做了,坐直了身体看她,小声追问道:“那你在客厅看到了什么?”
苏玲随口道:“布局跟咱们客厅差不多,但是我就感觉他们客厅那个大桌上之前肯定放过什么东西临时搬走了,你应该知道吧?一个东西靠墙放久了,肯定会在墙上留下一个大致的轮廓印。”
谢琼点头:“你观察还挺仔细的。”
听到她夸自己,苏玲乐了,“那当然,我眼神可好了!”
谢琼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是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不能相信这些歪门邪道,但听了还是不禁浑身发凉,心跳砰砰,越来越快,紧张地咬着嘴唇问她:“你看清是什么印了吗?”
事情过去太久,苏玲早就有点忘了,“没看清,就算看清我也不知道啊,事后我也不敢回想,一想就会做噩梦,就感觉那个印子挺宽挺高,但你想想,咱们都破四旧多久了,现在这世道,谁家在客厅大桌上摆这么大一个玩意天天看啊!不瘆得慌吗?!”
“吃饭了。”
赵惟城的突然出声吓了两人一跳,齐齐害怕啊了声,谢琼惊魂未定,捂着胸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苏玲一跃从椅子上站起来,腿直抖。
赵惟城停下脚步,警惕没再靠近,让她们先平复情绪,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吓成这样。”
谢琼摆摆手,“没事,可能饿了脑袋晕。”
苏玲望向天空,暗道佛祖保佑,对谢琼说:“那我也回去了,动画片该结束了,要让德康睡觉了,不然明天又赖床起不来。”
赵惟城礼貌道:“留下吃点饭?我做了排骨。”
“不用,我吃了饭才来的。”
苏玲说完匆匆离开了。
夫妻俩坐到饭桌前,赵惟城又问妻子:“刚才你是怎么了?”
谢琼吃了口排骨压惊,“苏玲跟我说咱们楼下的沈广梅客厅里好像放了什么东西才不让人进去的,挺吓人,然后说到最恐怖的时候你正好进来。”
赵惟城笑道:“都是假的,我们要相信科学,迷信不可取啊!”
谢琼这会儿已经不怕了,解释道:“我知道,但可能是因为未知吧,而且苏玲你也知道,平时说话总是晕晕乎乎的,这种事经她的嘴一讲,有种诡异又平静的惊悚感。”
赵惟城也承认:“确实,她很适合讲故事。”
他厨艺还不错,做出的饭菜很好吃。
谢琼一顿饭吃得肚子溜圆,吃完饭懒懒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屋里暖和,她上身只穿了件毛衣,摸着肚子,给孩子讲新闻内容,“要促进农村改革了啊。”
天冷了,不适合晚上出去散步,一般吃过晚饭他们就会宅在家里,各做各的事。
现在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赵惟城收拾完厨房,坐在桌子前对照着之前的储量图册,逐一详细了解越洪油田开发以来已探明上报的石油储量基本情况,这有助于他更详细掌握整个越洪油田石油地质情况。
谢琼悄悄降低了电视声音,安静陪着他。
赵惟城埋头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几乎没有走神分心的瞬间,全神贯注投入,一边写一边看。
电视没几个台,谢琼看完了新闻,看到一个战争剧在播,停了下来认真看着,夫妻俩谁也不打扰谁。
晚间,往往也是小区最热闹的时候,有去澡堂洗澡回来在路上聊天的,路上空旷,声音远远就能传过来。爱玩的小朋友,新年未至早早放起了鞭炮,一阵噼里啪啦。
此时家里除了电视机播放的声音外,就没有其他声音了,因此这时楼上一丁点动静在楼下都显得尤为清晰,谢琼隐约听到楼上有说话声,没一会儿交谈声越来越大,虽然两人已经极力压低了音量,但偶尔还是会泄露出几个字。
谢琼仰头朝楼上望去,听不太清说了什么,不过通过昨晚沈广梅说的话,大概知道肯定跟李明远要接妈妈过来住有关。
赵惟城把工作收起来,坐到她旁边,搂住了她的肩膀,无奈笑道:“之前还说小区挺安静,看来只是我们住得不够久,有句话说得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他们说话时,楼上的争吵也没停,谢琼许愿:“希望别再吵了,昨天就没睡好,上午还好,到下午困死我了,办公室里还很暖和,吃饱了就想睡觉,希望今天能安静点,让我睡个饱觉!”
赵惟城皱眉,“要不咱们今天早点睡?我觉得他们两家没这么容易翻篇,一个比一个倔。”
夫妻俩对视一眼,快速行动起来,谢琼把电视关了,“快,赶紧洗漱完睡觉。”
两人的预料成了真,就在夫妻俩躺在床上例行跟宝宝沟通完睡觉时,陈家山想到早上的事情,准备上门道歉,害怕小区其他人看到,吃过晚饭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拎着水果和鸡蛋上了楼。
吴艳茹看清是他只给门开了一个缝,表情警惕问道:“干吗?”
陈家山是个文化人,知道他来这一趟不一定能得到原谅,态度摆得十分诚恳,吴艳茹不让进就在门口站着,说话也很有水平,道:“时间太晚了不好意思,没打扰你们休息吧?我是来给你们道歉的,先前所有的事情真的对不住,是我们夫妻俩心胸太狭隘了,没调查清楚就冤枉你们,这是一点薄礼,希望我们两家以后能解开误会,尽早冰释前嫌。”
其实两家闹成现在这样,没有胜利者,彼此都难看,在小区里也是笑柄,被人看笑话。
吴艳茹心里也想解开矛盾,瞧陈家山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没那么气了,“礼物你拿走吧,我们不会收的,以后大家就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
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陈家山坚持要她收下礼物,“拿着吧,不拿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梁志伟从卧室走出来,看妻子站在门口跟人说话,走了过来,“谁呀?这么晚找过来,怎么不进门。”
吴艳茹转头跟他说:“301的来道歉了。”
梁志伟打开门只看到陈家山一个人,不满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道歉?”
陈家山笑着解释:“她在家辅导孩子写作业。”
梁志伟对此态度很执拗,“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你没怎么骂过我们,这事主要是你老婆惹的,让她上来给我道歉。”
陈家山面色为难,梁志伟看出了他的犹豫,直接挑明道:“她肯定不想道歉吧?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虽然你表面没说,内心估计跟你老婆想得一样,父母都这样,你儿子为什么回回看到我都充满敌意也能理解了。”
“还有,今天早上我们家门口的垃圾也绝对是你家扔的,不然你今天肯定不会上来道歉。”
他说得没错,陈家山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会为了没做的事情道歉。
眼看此次和好活动即将破裂,吴艳茹劝了句,“行了,你也别犟了,就让这事这么过去吧。”
梁志伟态度坚决:“不行,不争馒头争口气,必须要她来给我道歉,要么你们家在咱们楼门口贴道歉告示。”
陈家山自认这趟已经付出了他全部的诚意,诚然许秀云往501门口扔垃圾是不对,但梁志伟昨晚冤枉孩子,今早还往他们家抛垃圾,出言不逊,几次挑衅想要打人的行为也没好到哪去。
陈家山在设计院也算是个小组长,组员都恭维着的存在,如今放下身段一退再退,实在不能容忍梁志伟这般嚣张行事,最后道:“那就这样吧。”
看陈家山转身走了,吴艳茹气得用拳头锤丈夫,“哎呀,你气死我算了,犟驴!”
陈家山回到家,许秀云看着他原封不动拎着礼物回来,晃着小脚尖笑道:“算他们识相。”
陈家山怒气冲冲把东西放下,冲她喊道:“识什么相?人家根本没要,也没接受我们的道歉!”
许秀云激动地站了起来,“什么?那两个不识抬举的乡下人!我就说你不应该去道歉的,这下好了,他们以为我怕呢!”
陈家山再听到乡下人这个称呼直接抱拳求饶:“求你了,姑奶奶,消停点,别给我惹事了。”
许秀云害怕梁志伟真去举报,也心虚,答应他:“知道了,我以后绝对不说了,连提都不会提他们,见到就走。”
陈家山长舒一口气,“无所谓了,他们还想气就气吧,过两年我升职了咱们就搬走,谁稀罕搭理他们,住一栋楼就以为我们是一个阶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