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涂映陪秦咿寻找梁柯也,翻遍竺州市大大小小的医院时,了解过他们分手的原因,也知道两个家庭间那些剪不乱的纠缠。
这会儿,虽然秦咿语气很静,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涂映能感受到一种感情,很浓烈,静水流深一般浮动在空气里。
涂映朝秦咿贴近一点,小声问:“你早就爱上梁柯也了,对不对?”
秦咿歪了歪头,枕着涂映的肩膀,“去年过年前你发消息给我,问我除夕有什么安排,还说音姐给了你两张票,李西袁不在,你想和我一起去玩——其实,都是梁柯也安排的吧?”
涂映眨眨眼睛,“你猜到了啊?”
“那会儿我们刚吵完架,我把他咬伤了,”秦咿轻声说,“表面上他赌气不理我,背地里却担心我要怎么过年,还一声不吭地守在我家楼下,看着我房间里的灯光。”
涂映一怔,表情很是惊讶。
“很难相信吧——”秦咿轻笑了下,“这居然是梁柯也做出的事。”
“这样一个人,”她声音更轻,但是,态度坚定,“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天晚上,涂映抱着枕头,躺在秦咿身边,和秦咿说了好多话,说李西袁对她好时什么样,对她坏时又是什么样。
说着说着,脾气起来,涂映把枕头一摔,怒骂李西袁是混蛋。骂完自家男人,又去骂闺蜜男人,分手后,梁柯也不仅断联还注销社交账号,也是混蛋!
秦咿伸手将折过去的被子拽回来,帮涂映盖好,她嘴上没做声,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梁柯也不是混蛋。
他是很好的人。
他很好。
又哭又闹地折腾半天,涂映终于困了,她翻身挨近秦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说了句:“小咿,分开这么久,你想他吗?”
不等秦咿回答,涂映闭上眼睛睡着了。
那会儿,窗帘挡得严实,卧室里静悄悄的,空调温度也很舒服,秦咿却有点失眠。
她背倚床头坐起来,拿触控笔点开iPad上的绘画软件,本想画点头像之类的小东西,放在微博上当粉丝福利。
可是,沙沙几笔过后,页面中却出现一只手,男生的手,带手表和银色尾戒,提着装了一杯奶茶的外送袋,手腕处还套了根女生扎头发的小皮筋。
很简单的一幅线稿,颜色都没涂,但是,五指关节,以及,手背处的筋脉起伏,描绘得十分细腻,透出年轻男人独有的力量感。
——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画完后,秦咿选取软件上的移动工具,本想将画面整个删除,笔尖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未能落下。
她忽然觉得不舍,非常不舍,好像抹去的不是一幅线稿,而是梁柯也留在她生命里的那些痕迹。
犹豫片刻,秦咿在画的角落里补了一个花式的字母“Y”,然后,打开微博,以粉丝可见的形式将线稿传上去,归纳在#练习#的tag底下。
【@果粒巡游-:凌晨一点二十八分、失眠、练习。】
在网络平台,秦咿的粉丝叫她“YOYO”,大家以为那个字母“Y”是秦咿的姓名缩写,没多在意。秦咿的微博互动量很高,眨眼的功夫,动态下冒出五六十条评论。
有个小粉丝说,光看手就知道是个帅哥,这张线稿有参考图吗?@果粒巡游-
秦咿的触控笔在这条评论上多停了会儿,不小心点了个赞,索性回复对方说,参考了一个朋友。
粉丝们立即发散思维,猜测该不会是男朋友,YOYO在谈恋爱吗?
这条评论让秦咿微微有些走神,她脑袋里闪过涂映临睡前问的那句话——
“小咿,分开这么久,你想他吗?”
秦咿,你想他么——
想他啊,一直在想他。
每分每秒。
可是,这些关于想他的这些话,秦咿不知该说给谁听,也不知该写在哪里,他消失得太决绝,也太彻底。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风把厮磨和纠缠都吹散,所有人都将忘记,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浑浑噩噩的,直到天快亮时,秦咿才睡着,但是,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她梦到好多零碎的画面,过去的,现在的,唯独没有梁柯也。
第二天醒来,秦咿抱着被子坐在床边发了好久的呆,扭头问涂映:“能不能陪我回响水村一趟?”
-
涂映无事可做,就当是旅游散心,两人说走就走,先买动车票再买大巴票,当天下午就到了响水村。
小村子没什么变化,宁静而闭塞。民宿也是老样子,老板依旧蓄长发,两条花臂,摆了张摇椅在门口,晒着太阳打瞌睡。
办入住登记时,老板多看了秦咿两眼,忽然说:“主唱小男友没跟你一起来啊?”
秦咿一顿,“你还记得他?”
“我表妹是坏藤的粉丝,最喜欢队里的吉他手。”老板说,“她身体不好,常年住院透析,你们写生那次,梁柯也也来住店,他去医院看过我妹妹,开视频让吉他手给我妹妹表演solo,回竺州后,又寄了不少礼物给她。到现在,提起这事儿,小姑娘还乐得能看见后槽牙。”
“梁柯也嘴还挺严,”涂映听了,也挺惊讶,“这件事他一个字都没提。”
“那小子看上去拽了吧唧的,难接近,”老板笑笑,“其实,人挺好,仗义、靠谱。”
他将身份证还给秦咿,随口说了句:“祝你俩百年好合。”
秦咿睫毛颤了颤,过了会儿,才慢半拍地收起身份证。
她第一次觉得,“百年好合”这个词,听上去有种遗憾的味道。
-
除夕那天,秦咿带涂映去了山脚下的那座小镇。
租婚纱的礼服馆还在,不过,员工放年假了,店门紧闭。花店也在,换了新门头,玻璃窗雪亮干净。
秦咿记得,就在这里,梁柯也说过会一直爱她。
集市上,阿嬷还在卖手工编织的花环,小盼草和茉莉花结绕成的,纯白清香,涂映一见就喜欢,买了两个,和秦咿一人一个。
阿嬷摇摇招揽生意用的拨浪鼓,笑着念了句什么,像歌谣,很好听。
秦咿有一瞬的恍惚,原路退回到阿嬷的小摊前,“您刚才念的那句话,能不能用普通话再讲一遍?”
阿嬷上了年纪,讲不来普通话,但是,她身边有个小孙女。
八九岁的小女孩,脆生生地重复了一遍阿嬷念过的歌谣。
“买花环,编辫子,牵牵手,一辈子!”
原来,当初梁柯也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难怪,听完这句话后,他立即又买了只花环给她带;难怪,帮她编辫子的时候,他的神色格外专注。
他是真的想过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可是,现在呢?
梁柯也决定不再回来,他们的“一辈子”怎么办?
他们没有“一辈子”了吗?
秦咿忽然觉得胸口闷窒,隐隐发疼,她拉着涂映连夜离开小镇,回到竺州。
她想到叶塘那套房子,梁柯也留给她的,她有种预感,在那套房子里,有什么东西正等待着她。
第73章 chapter 73
叶塘那边有管家服务定期打扫,就算秦咿一年多没来,也不会撞见灰尘满室的景象。房门打开,秦咿走进去,她脚步很轻,呼吸也是,像是怕惊扰封存在这里的某段时光。
关于龙舌兰,关于爱和抵死纠缠的短短一瞬的时光。
客厅的陈设几乎没变,茶几、沙发、地毯、精心设计的电视墙,都是秦咿记忆中的样子。只是酒柜前的空地上,多了块白色防尘布,布料底下起伏错落,好像遮掩着什么。
那会儿,天色逐渐放亮,落地窗外是将升未升的日出。云层翻涌,霞光晕染,漂亮的橘红色肆意涂抹人间。
秦咿忽然想起梁柯也带她进山看日出时的情形,他送她新鲜采摘的野花,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
他说日出很美。
他说,我最爱你。
梁柯也讲出的每一句话情话都不是空洞的,更不虚无,他真的有认真做到,好好爱她。
一帧帧画面,眼前的,回忆的,自秦咿脑袋里更迭闪过,像曝光过度的底片,颜色失真。她辨不清今夕何夕,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那块防尘布。
如同帷幕缓缓敞开,露出精心设计的舞台布景。
也像阴云散去,月光零落着驱走黑暗。
遮挡掉落,大小不一的礼物盒,一个一个,出现在秦咿眼前。
整齐地码在酒柜前的空地上。
秦咿好像失去呼吸,却又听见胸膛内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她拿起离她最近的一个盒子,上面贴了张字条,梁柯也一笔好字暗藏风骨,秦咿一眼就认得出。
写着——
“送给二十一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另一个盒子,同样的字迹和纸条。
“送给二十二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下一个——
“送给二十三岁的秦咿。”
……
“送给三十岁的秦咿。”
……
“送给五十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