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班长却被一个胖子抢先当上了,成明昭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趁大家都去做体操的间隙,成明昭去上了个厕所,她没有急着去操场归队,而是先回了班级。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她走到胖子的座位前,拉开他的书包,把老师前段时间交给他的班费拿出来,然后出了教室。
胖子第二天才发现班费没了,急得团团转,说一定是有人偷了。大家觉得他可笑,背地里都在说是胖子自己私吞了。这话被胖子听到,马上向老师告了状,班会课上,全班人被要求掏出书包检查。
然而这么折腾了一番也没找出所谓的凶手。
胖子突然怒瞪起后排的成明昭,刚下课便立马走到她面前质问她,俩人争过班长,老师看他是男孩子能出更多力所以让他当了。他怀疑成明昭就是不服气,于是出此阴招。
周围人让他别欺负女生,说成明昭也翻了书包,根本没有班费。
小胖说不过大家,气得哇哇哭地回到了座位。
两天后,成明昭来到操场,从花圃里挖出了被塑料袋包裹着的班费,上交给了老师。她说是体育课从小胖校服口袋里掉出来的。
班会课上老师严厉批评了小胖,尽管他再三否认和自己没关系,但罪犯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作为班长,对待班级财务这么粗心大意,显然无法承担班长的重任。
这样看,还是心细的女生,比如成明昭,比较可靠。
当天,小胖被革职,成明昭成了新班长。
高珂说的很对,只有不断地读书,才会清楚自己的道路。她按照世俗意义上的人生路线,从小学走到大学,从大学到毕业工作,发觉读书无法改变她的命运。只不过是用尽力气成为一个普通人。
她一路走来不是为了成为一个普通人。
成明昭呼出一阵烟,“我想要自由。”
第一次听到自由这个词,是在母亲嘴里。她满眼绝望地望着她望不见的远处,喃喃念着她听不懂的自由。
而现在,她也在追寻自己的自由。
她要自由,要的是真正的自由,不是没有选择的自由,没有选择的自由不是自由,是妥协。
她只要自由,无论过程多残酷,就算是以牺牲别人的自由为代价,也在所不辞。
绝对的自由诞生在绝对的权力之下,而绝对的权力需要足够的财力才能碰到。有了钱才能有权,有了权才能有自由。
她必须要先变得有钱。从内而外的有钱,从骨髓血液肌肉皮肤透出的有钱。
读书的时候成明昭已经明白,在看到易萱之类人的那刻,她无比清晰地觉悟了,老老实实地生活,是永永远远都碰不到权力的。
野心和不择手段是权力的一对翅膀,少了哪一个都飞不起来。
出国的那一夜,成明昭望着墨黑的夜空。
她在心里告诉这个世界——
最好不要让她看到向上的机会,否则,就算前方烈火滔天,她也照蹚不误。
第91章 春秋
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去看望高珂,只是路途中,俩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童年里的这号人物,恰好顺路,于是一拍即合地买了点东西过去了。
高珂和她们想象的一样,除了样子不再年轻,其余的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虽然细小的皱纹已经爬上了她的脸,但面庞还拥有着年轻时的精气神,如果没有仔细观察,很难察觉她的真实年龄,仔细一算,高珂已经四十多了。
并不令人意外,她们也快三十岁。回忆起从前,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高珂仍在教书,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休。支教回来后,她进入了自己母校所在城市的一所公立中学,教的是高中,在那儿奉献了全部青春,捱到中年,高珂感到一点疲惫,结束了最后一届学生后,她毫不犹豫申请了调动,回到了自己老家——一个小县城。
她在小县城的初中担任语文老师,带高中的紧迫与疲累不再围绕着她,阴沉沉暗无天日的高中生活,她好像和孩子们一样被关在牢笼里。眼下换了一批蹦蹦跳跳的初中生,虽然这群刚刚迈进青春期的家伙们偶尔也会让她头疼,但总得来说,高珂捡回了一点年轻的感觉。
日子不再忙碌后,她开始频频回忆小岛上的那群孩子。虽然支教时间不长,但他们呆滞迷茫的眼神、欢快又悲惨的身影,让她的心像被炼红的铁烙了,留下了一块怎么也消磨不了的疤。
当时她还年轻,毕业不久,觉得自己可以拯救所有人。那天,她去了秦晓燕家一趟,想要了解她退学的原因,家访是假的,劝学是真的。她只喝了秦晓燕家的一杯茶,硬是从中午说到了傍晚,夫妻俩开始还会和她掰扯两句,最后都不打算再搭理她。
高珂并不气馁,把视线转移到了刚刚回家的秦晓燕身上。她提出单独和孩子谈谈的想法,夫妻俩没阻止。于是高珂把怀里还抱着木薯粉的秦晓燕拉到了一边,蹲下来与她平视,笑了一下:“晓燕,怎么突然不来学校了呢?”
秦晓燕叹息了,虽然没声音,但她揽着她的肩,感受到她的身体轻轻地垮塌下去。
“老师,我不想上学了。”
高珂的手从她的肩上滑到了她的一只手上,紧紧握着,仿佛在努力扎紧漏气的地方,“现在只有你和老师,别害怕,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爸爸妈妈不让你读?”
她帮她把掉落的头发捋到一边去。
秦晓燕没回话,低着眸子,只看着怀里那袋木薯粉。
“这样吧,”高珂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纸条,似乎早就预料到现在的局面,她把纸条塞进秦晓燕的口袋,低声道,“上面写着老师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或者改变注意了,但不好对爸爸妈妈说的,你就打给我。我看到桌上有部手机,是爸爸或者妈妈的吧?你可以找机会用它打给我。”
几天后,高珂收到了来自秦晓燕的电话。
“老师,你别再来我家了,也别等我了,我不会再去学校,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读书。”
高珂握紧手机。
“晓燕,爸爸妈妈在你身边吗?”
“老师,没人在我身边,我爸妈他们出去干活了,所以我才拿这个手机打给你。没人威胁我,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为什么这么想呢?”
“没有为什么,我觉得没必要。况且就算读了,又怎么样呢?”
高珂正准备开口引导,被她打断:
“老师,你也在这呆不了多少年吧,说实话,就算你现在把我劝回去了,等你走了以后,我又要怎么办呢?读完了小学,初中呢?高中呢?”
高珂沉默了,她回答不出。
“晓燕啊,现在......现在政策很好的,只要你想读......”
“老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谢谢你。但很多事情不是你、我,或者什么政策就能改变的。你把精力放在成娜或者冯奉春身上,忘记我吧。”
秦晓燕挂了电话,高珂想打回去,怎么也打不通。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泪水不知不觉地落到腮边。
这份职业因为理想而充满神圣的棱角,然而现实是最好的磨砂纸,她感到无比的挫败、痛苦。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悲剧上演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无力且悲痛。当理想的大船撞上现实的冰山,高珂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限得可怜,她只能救起有求生欲望的孩子。
她听到远处传来成娜和冯奉春的声音。
回过神来,眼前出现两张稚嫩的脸庞。
成娜,冯奉春,就是有求生欲的孩子。
成明昭,冯奉春登上了前往小岛村的船。
成明昭站在甲板上,任凭海风把她的头发舞乱,身姿仍然纹丝不动,像灯塔一样屹立不倒。
冯奉春来到她身边,与她一同远眺一望无际的大海。
母女俩决心离开岛的前一天,成娜找到冯奉春,那是傍晚时分,冯奉春一家还在吃饭,因为她的母亲去医院照顾烧伤的弟弟,所以晚饭是她做的。
冯奉春的弟弟叫冯奉秋,一个生在春天,一个生在秋天。一个月前,冯奉秋和一群小孩在路边玩火,结果把自己燎着了,伤得很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事发之前,冯奉秋和村里的小孩聚在烧垃圾的地方,他从家里顺了一盒火柴,几个孩子各自拿了一点破烂丢里边儿烧,看着火越燃越旺,小孩们都很兴奋,到处捡东西烤着玩。
冯奉秋站得最前,乐得手舞足蹈,村里孩子们的游戏不过是爬爬跳跳,下水抓螃蟹,玩腻了这些后,火成为了新的游戏。
这时,不知怎么的,有人看见冯奉秋突然栽倒进了火堆里,顷刻,他身上的袄子成了最好的燃料,整个人像火把一样熊熊燃烧,叫声瘆人,比过年被杀的猪还要凄厉。大伙都吓呆了,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也没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路过的大人发出一声尖叫,陆陆续续有人提着水跑来,这才慢慢浇灭了他身上的火。送往医院的路上,冯奉秋已经失去了意识,医生诊断烧伤深二度,后续可能还要进行植皮手术,冯家夫妻俩听后当场昏厥。
冯奉春的爹先回到了家,对着冯奉春就是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冯奉春泪眼汪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天天到处野,让你看着点奉秋,你死哪儿去了?你弟弟那么小,你让他玩火?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肤,一天到晚和你的狐朋狗友在一起,连弟弟都不管了!”
冯奉春从地上站起来,委屈地给自己辩解:“我又没有到处跑,我在家里做作业,我哪知道他去哪了,难道我要天天跟着他吗?”
她爹揪着她的耳朵,揪到了屋外,然后拿起一束从扫把上拔下来绑在一起的竹须,直往冯奉春身上抽,抽得她无处可避,大哭不止。
“还顶嘴?读书,读什么破书,你的成绩读个什么破书。让你看着弟弟,他年龄小,你在跟我说什么读书,还找借口?”
“他只比我小一岁而已!”冯奉春大喊。
“小一岁也是小,你还敢顶嘴试试?”
她爹被她三番四次的犟嘴惹急了,拿起竹须往她嘴上抽,这下冯奉春再也不敢反驳了,只能关起嘴呜呜地哭。
弟弟被烧伤的那天,她确实在家做作业,因为父母都出去干活了,她约了成娜一块儿到她家做作业。成娜成绩最好,可以教会她很多不懂的题目,她喜欢和成娜玩儿。
成娜来的有些迟,但还是耐心地帮她把难题梳理通顺了。
后续的治疗,包括可能要做的植皮手术,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冯家夫妇就算掏空家底也承担不起。做母亲的不相信儿子是无缘无故摔进火堆里。等冯奉秋恢复了一点意识后,她含着眼泪问自己的宝贝儿子,究竟是怎么搞成这个样的?
冯奉秋脸也被烧毁了,嘴皮子动一下都吃力,但他还是迷迷糊糊地回答了母亲。
“有人推我。”
她娘风风火火回了村子,把当天所有小孩都找了出来,一个个质问,小孩们没经历过这种事,被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她娘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她儿子说了,当时有人推他,既然没人愿意承认,那这笔医药费就平均分。
几家为了这件事吵了又吵,村里也组织了捐款。但究竟是谁推了冯奉秋,始终没有结论。各自家长把小孩带回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每个都说不知道,没有推。
被重点怀疑的是冯奉秋的好朋友,一个姓林的小男孩。当时俩人离得最近,平常又经常玩在一起,姓林的小孩是村里男女老少公认的调皮,不是这里爬就是那里跳,捣蛋事没少做,自然而然被视为了嫌疑人。
林姓小孩挨了几顿打后,忽然哭着道:“当时成娜也在场,怎么不去问问她。”
这么一提,其他小孩也回忆起来了,成娜好像也在里面,只不过那会儿大伙玩得开心,没有注意到她。
说起成娜,谁不知道她手段凶狠,陈家那小霸王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她娘气血上涌,直奔成娜家。她生气的原因还有一个,女儿冯奉春总是和成娜搅和在一起,一天到晚疯玩,连弟弟都不顾了。这件事无论和成娜有没有关系,她都逃不过带坏她家女儿的罪名。
早秋见又有人上门来控诉,这次连门都不开了,连理论的机会都不给人留,任奉春娘在门外大吼大叫。
一会儿,隔着门缝,传出成娜的童声:
“阿姨,我没有推奉秋,那天我在和奉春做作业,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奉春。”
她的歇斯底里和女孩的冷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奉春妈并不算是一个舍得豁出脸面撒泼的人,只不过这次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忍下一口气,回去追问自己的女儿,奉春肯定了成娜的回答。
但她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这笔医药费,谁都逃不了。
几天后,这群小孩被人约了出来,重新聚集到了一起,牵头的人是成娜。
他们站在一处垮塌的木头房前,成娜坐在木头堆上,首领似的俯瞰他们。
"哎,"她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
小孩们擦起了眼泪,这段时间,他们不知道被家里人打了多少次,还被禁了足,父母们到现在还在和奉秋妈掰扯医疗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