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扫了一眼贺屿薇,也不知道从她的衣着和神态看出什么,余承前没搭理她,汪柳倒是勉强说:“峰峰,既然是同学,就招呼一下。”
余凌峰挺热情,就要拽着贺屿薇胳膊走。
余凌峰和余龙飞有一个相同的坏毛病,特别喜欢动手动脚。贺屿薇再次想往余温钧身后躲,余温钧却将外套、手机和车钥匙都交给她,随后推了下她的后背:“去吧。”
贺屿薇被他往前用力一推,这才抱着他的衣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余凌峰走开。
他们穿过拱门,来到余哲宁的房间,他有单独的小门院,但中间的天井做成透明暖房,中央摆着一座三脚架钢琴。
余凌峰穿着灰色的运动衫,头发也不如在学校时梳得那么整齐
他说:“那些大人真的好吵。”
在高中生余凌峰眼里,无论父母或是余温钧,绝对都属于“吵且无法理解的大人”。
不过,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贺屿薇。
贺屿薇即使在他身边,眼睛却一点都不乱看,听到余凌峰的抱怨才抬起头。
“我看你好几天不来上学,也联系不上你。你真的生病了?”
余凌峰因为换季流感,在家休息了两天,反正,自己家里也有家教补习。
之后,他曾经的初中好友过生日,在上海举办了一个生日party,他就接受邀请,飞到上海迪士尼玩了两天。
贺屿薇被富家子弟的随意日常而目瞪口呆。
不,应该也只是余凌峰这样。
换成余温钧,他是绝对不允许弟弟们在读书时期就这么随意吧。余哲宁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余龙飞高中和大学是在国外读的,但据说,余温钧会冷不丁地派海外高管去学校,就为了检查他有没有按时上课。
“你今天是特意跟着钧哥来看我的?”余凌峰歪头,“咱俩在班里都没说过几句话,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贺屿薇极度惭愧地低头。
余凌峰没有来上学,她几乎是下意识认为和余温钧有关。现在想来,自我意识真的是太强烈了。或者说,她比想象中更防范余温钧。
她讷讷地说:“你没事最好……”
面对余凌峰的打量,贺屿薇睫毛微微地颤抖,半晌后,很轻地叹一口气。
女孩子弯垂的细腻脖子,若有似无的幽静气息,就好像树叶尖头流下的一滴雨水,正好浇在余凌峰的心头。
他不由呆呆地看着她,贺屿薇却想起别的。
既然她稀里糊涂被带来,也不能稀里糊涂的回去!
贺屿薇小心地再次瞥一眼门口,那些人的对话似乎还要持续一会。
余凌峰拍了一下脑袋,问她要喝点什么。待客之道,总得喝点水什么的。
“我家有椰子汁、气泡水,可乐和冰红茶……”
“不用了。那个,你能借我一下电脑吗?我想在你家上会网。”她说,
余凌峰把一台游戏笔记本电脑拿过来,贺屿薇早已把所有的五味陈杂心情抛到脑后。
她迅速地打开网页,搜索几个问题。“分别是“办理护照的机构”,“办理WHV签证的手续费用”,“北京市公安局出入境证件分局办理地点及办公时间”。
贺屿薇至今不太会操作智能手机。
而且,她总觉得,“办正经事”应该用电脑规规矩矩地操作,手机只是一个娱乐工具。
余凌峰为她的古板而折服。
他说:“我把笔记本电脑借给你,你带回去用。”
贺屿薇拒绝了,她不能随便借别人的东西:“唔,办理护照需要提供身份证,可是,我的身份证不在自己手里。”
余凌峰也给她出主意:“去派出所补办一张呗。”
两人低声地商量的时候,贺屿薇感觉脚下有什么蹭着,低头看,居然是一条小小的狗。
余凌峰弯腰把那只小狗抱起来,揉了一下它的头,贺屿薇怀里还抱着余温钧的外套,那男人绝对讨厌狗毛,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这狗是钧哥送的。”
贺屿薇吃惊地看着那条小狗。
说真的,她可不觉得余温钧是随和的性格,或者说,余温钧除了两个弟弟以外对谁都不太在意。没想到,他和余凌峰的关系那么好?
“……那倒不是。这条狗,也是他准备送给余哲宁的生日礼物。但他俩好像吵架了,反正到最后,我爸就把它要过来,现在养在我家。”
贺屿薇知道,余温钧送了弟弟一辆昂贵跑车当生日礼物,但因为兄弟俩闹别扭,余哲宁如今也就把跑车放在车库里根本就不碰。
但她从不知道,余温钧还给弟弟订了一条小狗。
小狗,显然比跑车更有人情味儿多了。余温钧却从来没提过这件事,而余哲宁为什么又不要呢?
她忍不住再次回头去看门口,但自然什么都望不着。
大概过了三十分钟,余承前家的阿姨把贺屿薇叫回去。
她走进那个挂满字画的房间时,那里好像把什么事情谈完了,汪柳正和老头子低声商量什么。
余承前家的家具都是看起来就很昂贵的明式家具,但很硬,坐起来不太舒服,
余温钧的案前也没有茶,但他并不甚在意的样子,看到贺屿薇,就带她离开。
两人走到院子,贺屿薇想起来什么,赶紧递给他外套。
余凌峰却从另一道门外跟着他们跑出来。
他把一个圆形的铁盒塞给贺屿薇,她手忙脚乱但又拼命摇头,哪里敢要。
“珍妮小熊的曲奇饼干。送你的。”随后,他咧嘴对余温钧说,“钧哥,走了啊。”
“凌峰。”余温钧拿起自己的手机,“今天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来。发个小红包,你平时要好好学习,喜欢什么买点什么。”
转账的提示音到账,余凌峰的笑意越发强烈,又被门内暗中窥探的汪柳叫回来,男高中生还朝着他们恋恋不舍地摆了摆手。
余温钧也点点头,一扭头,发现贺屿薇还正盯着自己。
“也想要?”他问。
贺屿薇拨浪鼓似地摇头:“……这盒曲奇饼干,我放在旁边的台阶上?”
余温钧不讨厌她的这份乖觉。
他最烦乱接别人礼物的人,纯属教养问题,此刻,他淡淡说:“留着吧,我给他发的红包足矣买一卡车的甜点。”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是一片红紫相间的模糊云带。胡同也有附带的花园,还有一棵看起来很贵的罗汉松,但从并不澄澈的池水、斑驳的红柱,被雨水冲出步行道的碎石和布满苔藓的墙体来看,花园的整体细节打理得明显没有她住的地方那么用心。
据墨姨说,这四合院历史悠久,春天里有黄鼠狼出没,她的鞋晾在外面被拉了一泡骚尿。
贺屿薇心想,这环境看起来很ok啊。
耳边又听余温钧说:“找凌峰问清楚了吗,我有没有干扰他上学?”
此时此刻,贺屿薇有一种无地自容感。
她说:“他病了。和你无关。”
余温钧哼了一声,贺屿薇还没来得及说声对不起,他继续说:“今晚来五楼找我道歉。”
贺屿薇的肩膀立刻塌下来,唉,真的是自作自受。
第64章 分散小雨
吃晚饭的时候,余龙飞知道哥哥带贺屿薇一起去余承前的家。
余龙飞提起余凌峰的表情有些鄙夷:“那贱种每次见我都想用脏爪子摸我的车!”
余龙飞抱怨了好几句,随后问他哥呢。
她小声地说:“他,他回来后就直接上楼了。”
余龙飞又说:“哥和余承前说了什么?”
贺屿薇被支走了,哪里知道这些,便摇摇头。他斥责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整天是干什么吃的?真是一个蠢货。”
余龙飞骂完她,却也决定今晚别上五楼了。哥数落起人来就没个完。明天找机会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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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五楼,余温钧抱臂坐在书桌前。
他的面前,摆着一台手机,而手机里的录音完整地记录下她和余凌峰所有的谈话内容。
录音内容很普通,讨论的是什么护照、狗、whv什么的。
贺屿薇没有说起余家兄弟们的任何事情,也没有谈太多自己的事情。除了必要的回答,大部分时间也都是余凌峰滔滔不绝地在说。
他能想象得到她默默点头但又神游天外的样子。
余温钧再打开余凌峰送的曲奇饼干盒。
可爱的铁盒包装,里面装着普普通通的糖油混合物,打开时有一股浓郁的黄油香气。
曲奇饼干,不罕见。但这家香港老字号的曲奇在口味的把握上格外讲究,多一分嫌太过甜腻,少一分没有幸福感,所以在本地的销量一直不错。
余温钧心想,贺屿薇到底算哪一种口味的曲奇饼干。怎么就能在调动他口味和被他嫌弃之间,把握得那么适度?
当小姑娘踩下油门,满脸坚定,朝着那一辆飞奔的邮政货车驰去,余温钧根本阻止不及。
他迅速地用手帮她按着方向盘,但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卡车两盏如同死亡之眼的车灯和挡风玻璃后对方司机惊恐的脸逼近在眼前。
死神降临,即使是余温钧的心跳在一瞬间飙升到极致。
在生命尽头,余温钧的心情居然奇异地平静,没有一点痛苦和愤怒。
他冷然地想,有意思。
他,余温钧,活了半辈子,居然就栽在这么一个平凡无奇的小角色手里了。
那个总是沉默、羸弱且对他人毫无反抗的女孩子,隐忍多日,在床上也装得柔柔弱弱的,居然是要和他玩玉石俱焚的那套!
可是下一秒,贺屿薇一边死死地踩着脚下油门一边轻盈地和狂扑而来的死神擦肩而过。
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甩了一个果决且粗糙的尾,居然就又傻乎乎地重新把车开回原轨。
安全停车后,贺屿薇还像一个没事人似的,满脸兴奋地陷入幻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