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钧面前的咖啡已经彻底放凉了,但他还在半硬半软地开导余龙飞,一口都没碰。
第52章 前半夜
第二天上学看到余凌峰,贺屿薇的心情五味陈杂,甚至于有一些胆战心惊。
幸好,他俩是同桌,但没有任何交集。
身为走读生,女生们偶尔托她从外面带快递,第一节 课的课间,好几个女生跑到贺屿薇桌子前来取东西,
这时候,同桌会远远避开。
上课铃响起,男生重新坐回座位。
他第一句话就是:“你努力想讨好她们,她们也不会和你交朋友。”
贺屿薇一怔,意识到余凌峰正跟自己说话。
也不知道,她哪里让这位余家不在编少爷看不顺眼了。
“别人让我帮忙,力所能及就会帮一下而已。”贺屿薇说完这句,又觉得态度要稍微“刺儿”一点,能让余凌峰主动远离她。
她沉思片刻,便模仿着余龙飞的口吻说:“我上高中只是为了取得毕业证,不是为了来交朋友的。”
余凌峰撑着下巴,冷声说:“哼,那你得努力学习了。以你那垃圾成绩,通过会考都难。”
油刘海儿的女同学像霜打的花儿,一点点地垂下头。
“……我知道。啊,这个给你。”
贺屿薇昨天找沫丽借u盘,说想拷一份课件
沫丽带她来到一楼余家礼品储藏室,某个抽屉里,就像农贸市场卖鱼的摊位似的整整齐齐囤着各种崭新u盘。
全是各大奢侈品牌方在过年过节或品牌周年时送给vvic的周边礼,上面印着品牌logo。
沫丽一把抓了十个u盘,说拿走吧,够吗。如果不够,抽屉下面的抽屉里还有私人银行、理科高校和余温钧所参股的科技公司送来的移动固态硬盘,也是余家所收的各种商务礼品之一。
贺屿薇拿走两个u盘。
此刻,她把其中一个u盘放到余凌峰的桌面:“这是老师拷给我的高一试卷和课堂ppt。我也给你拷了一份。还有,u盘送你了。不用还我。谢谢。”
贺屿薇单纯觉得,把u盘送给余凌峰更省事。彻底避免两人后续的接触。
而余凌峰惊讶地看着那个作成磁带形状,地中海蓝的精美u盘。
……是GUCCI的。
*
中午午休的时候,贺屿薇跑去找班主任,问能不能换座位。
最好,换到一个女生旁边当同桌。
班主任打量着她:“倒也可以。但你以后终究要走入社会,社会上并不是每个人都看性别、成绩和年龄的。即使你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朋友,也可以只和他们保持‘不让人觉得不自然’的交流。”
贺屿薇再次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更广大的世界。
在以前,爷爷奶奶也意识到孙女颇为孤僻,但老教师都有种清高派和“势利”,他们只鼓励孙女和学习成绩好的同学玩,否则,还不如一个人待着。
而就像抓住理由,贺屿薇也就越躲开众人,静静地缩在角落。
现在的班主任说,不交朋友也可以。
贺屿薇也真的希望,自己能赶紧追上学习进度,然后时间——嗖,快点过去。她就能顺利参加高中会考,顺利拿到毕业证,顺利离开余家。
然后,然后……
说不定,她就真的能跑到陌生的大西洋国家,据说那里的环境更包容,她可以避开一切社交,理所当然地当一个少数群体。
贺屿薇陷入沉思,一个人握着笔,在课桌上露出个小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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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春天,气温反反复复升高降低。
但如同余温钧所说,家里的花园也有越来越多的树开花,而草坪也开始绿起来。
一周之内,余龙飞兴致勃勃地连续在户外举办了三场赏花party,邀请对象是什么商贾名流,商会和投资的朋友。工人在户外的草坪上搭建起两个雪白色的帐篷,并挂上黄色彩灯和鲜花。
这氛围看上去就很上流社会。
贺屿薇偶尔学习累了,会趴在窗户上遥遥地看他们一眼。
她除了需要保持住的四楼日常清洁,不需要做任何的佣人工作。
余温钧说过她可以自由安排时间,贺屿薇决定,本周只去学校上两天课,其他时间留在家。
她密集地补了遍高一知识,再把老师u盘里拷的高一整学期的全科期中期末考试卷做一遍,不会的地方就等上学问老师。
这天下午,贺屿薇准备简单地去一楼厨房吃个鸡蛋就去写试卷,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整天做卷子都做昏头,她忘了余哲宁今天回家。
一楼的大厅,沫丽他们正忙着把大量的食物和酒水送到不远处的帐篷里。
看到她,沫丽自然也知道她来找谁,朝着不远处喧哗的白色帐篷处努努嘴。
贺屿薇迟疑站着,想到要面对那么一堆衣衫精致的人就有点犯怵,正在这时,门口传来略微嘈杂的说笑声。
余龙飞和一帮年轻男人勾肩搭背地走进来。
她定睛一看,他左手边搂着的人正是余哲宁。
余哲宁没有倚靠拐杖,脚伤显然更恢复了一些。
贺屿薇现在穿的是学校发的运动校服,刚
刚洗完澡,脸色洁白,刚洗完的发尾也柔顺,但在顶灯照射下,头顶的碎毛像落着雪花似的,各自有想法地翘着。
她迎接上来,余哲宁都没有认出来是谁,仔细地看着她,笑了笑:“我的脚能走了,但是还不能打球。”
“哟,盆栽姐来了。正好给哥几个冲杯咖啡,帮我们醒醒酒。”余龙飞也在旁边大手一挥,“这位的手冲咖啡勉强能咽,你们一定要尝尝。”
余龙飞据说从下午两点就开始喝了,满身的酒气,整个人歪歪斜斜站不稳,贺屿薇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退后一步。
自然有人问贺屿薇是谁,余龙飞只含糊地说乡下亲戚送过来借住的孩子。
能和余龙飞玩得好的人,性格都有和他类似的乖张。
贺屿薇做咖啡的时候,其他几个男人肆无忌惮地嬉笑,打量着她。
“这位妹妹,好像闻不了酒气,是不能喝啊还是演技好啊?有些女的,即使特别能喝也得装着一副人家不行,人家滴酒不沾的样子。”
“穿的是校服吧?真行,在家圈养女高。前段时间,我好像是听你说每天去什么高中接送人,不会是她?”
“世界上就没有真正不能喝酒的人。说不喝的,也只是没喝过好酒。龙飞,我来你这里玩,特意带来一瓶山崎50年。看看,就把这酒端出来,神仙都得抿一口。要不要试试?”
余龙飞懒懒地打断:“少折腾她,这可是我哥亲口承认要养在家的金丝雀。”
这句话说出口,其他人才算消停,余温钧在外面的名声很厉害,为了区区女人,他们可不想得罪这位兄长。
等这些人闹够而转身走了,余哲宁皱眉问余龙飞,“金丝雀”什么意思。
余龙飞嘿嘿笑着,拿起他们留下的那一瓶山崎50,给两人各倒一杯。
贺屿薇面对他们的打趣,自始至终都默默地,心无波澜地专心地冲泡着咖啡,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忙。
她倒走滤纸里咖啡豆的余粉,再用抹布将岛台的桌面收拾干净,一转身,看到兄弟俩对着自己哈哈笑着。
余哲宁和余龙飞正在聊她的事。
余龙飞用鄙夷的语气说了她和余凌峰同一个高中的巧合。而且,余龙飞免不了抱怨前段时间,他被哥哥一脚踹进花坛里的事。
“我哥的脑子当然没做过手术!我就是骗你个傻子玩的,你居然敢当面问他了?”余龙飞勾住余哲宁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他妈的,这小保姆真的够蠢啊。我都多少年没被打过小报告了!唉,当初随口诓她的话,结果她信了。”
贺屿薇的脸色随着他第一句话就变白了,她口干舌燥,第一反应却是看向余哲宁。
余哲宁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也是我没否认这件事。不怪她误解,怪我怪我。”
余龙飞冷嗤:“不,这只能怪她自己。怪她脑子不清醒。喂,盆栽姐。”
贺屿薇被点了名,她慢慢地看着他们。
“如果哲宁跟你说天上有一条龙在飞,你也会信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茫然地回答:“可能就是因为,我想要去相信他。”
对上贺屿薇干净的眸子,余龙飞也不禁一怔。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你们是在说余董事长的事吧,他之前在手术里被切下来一部分脑组织,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没什么感情。想法也和普通人不一样。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贺屿薇实在忍不住问。
余家两兄弟顿时再被逗得发出笑声。
在他们明亮的笑声里,贺屿薇感到一阵阵的孤独、尴尬和挫败。
她的手攥成拳头,一点点握紧。
她不得不追问:“是我理解错了吗?余温钧……”
余哲宁咳嗽了下:“我哥没做过什么手术,切掉脑子什么的都是龙飞在逗你玩。”
贺屿薇看着他们,感觉脚下踩着的什么坚实东西,顿时坍塌了。
其实,她内心深处有些怀疑那仅仅是一个谎言。
但,余哲宁没有否认。
或者说,贺屿薇必须相信。
她这段时间为余温钧的反常找尽各种借口,其中之一,就是他的脑子不清醒。
余温钧脑子里的某部分在手术里被切掉了,他是无意识才做那些事情的,他说过的话也不是认真的。
……但现在,天真的是她自己。
没有任何借口,她所感所知,就是他的意志,也是全部的真实。
贺屿薇将这段时间经历的所有事情从头想了一遍,越发不敢细想,一股心碎般的伤心涌现出来。
她眼睫低垂,刘海儿已经长到了一低头就能挡住所有表情的地步,但即使脸色白得吓人,她的手依旧机械性地清洁岛台,把用过的咖啡杯放到洗碗柜里。
两兄弟的笑声终于再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