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龙飞继续说他哥要给小保姆添餐具,随后被远处的朋友们叫走。
此处,只剩下余哲宁和她两人。
余哲宁似乎想开口询问什么,但贺屿薇罕见地不想和他交谈。
她为自己的轻信和愚蠢感到极度的惭愧。
台面上有一杯未动的咖啡。
明明是余龙飞命令她做的手冲咖啡,他光顾着取笑她也没来得及喝。
咖啡凉了,余龙飞肯定不会再碰,只会扔掉并命令她再做一杯。
余哲宁刚说了声“屿薇”,贺屿薇却指着刚才的那杯咖啡,低头问:“这杯咖啡有人碰过吗?没有人喝的话,我就把它喝了。”
然后,不等他回答,贺屿薇就拿过来。
入口的瞬间,她便感觉这和自己以往所做得咖啡口味有微妙的不同。
她皱皱眉,停下刚要仔细品味,却看到余哲宁正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他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的,贺屿薇硬着头皮就把这杯咖啡全部灌进喉咙。
等放下杯子,余哲宁就说:“屿薇,我是不是曾经给过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相信男人嘴里讲的话。”
贺屿薇不解。
“我再给你第二个忠告。不要喝不明来源的饮料。你知道刚刚喝的那杯咖啡里面还掺有什么吗?有威士忌。余龙飞倒进去去一点山崎50。唉,以后去外面,任何饮料离开你的视线都绝对不能喝。谁知道里面会被下了什么药?”
余哲宁原本以为,这就像他开得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会低下头,或者露出微微恼羞成怒却又不真正生气的无奈表情——但是,贺屿薇就像被鬼触摸了喉咙。
她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铁青。
她整个人抽搐着,立刻用手指用力地抠嗓子,冲到卡槽就对着水龙头漱口,干呕着,试图把刚刚喝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贺屿薇晚上还没吃饭,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与此同时,嗡鸣声开始响彻在她脑子里,一种熟悉而可怕的黑暗情绪笼罩着自己。
酒,酒精……
她曾经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碰任何酒精。
就是酒精这个恶魔,夺走了爷爷奶奶的生命,夺走了她本应该拥有平静的人生。
她居然打破了自己在海边立下的誓言。她喝酒了!
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贺屿薇猛地转过头,她看着余哲宁,目光中透出得失望令人心惊。
她低声说:“明知道咖啡里面掺酒,为什么就不能提醒我一下?”
余哲宁此刻看着贺屿薇的情况不对,赶紧走过来。他询问她是否酒精过敏。
“真的抱歉,我本来还以为你能立刻尝出酒味,就没阻止——”
贺屿薇盯着他。她能感觉到从指尖往上的肌肉绷紧了。她觉得自己肯定全身僵硬。
“屿薇,如果身体不舒服,我现在让医生过来——”
突然之间,贺屿薇就反驳他:“比起我,你才应该去看医生,让医生看看你还是不是男人!遇到事情,就只会用道歉来解决问题,请你不要为你根本不觉得抱歉的事情说对不起了!”
以往,她面对余哲宁,都仅仅是当一个倾听者,既不表达观点也不肯主动表达,因为担心说多了不合适,因为害怕余哲宁会讨厌自己。
但也许,刚才无意识摄入的酒精给
了她某种……恶毒且混乱的力量。
余哲宁皱眉。
他克制着,再次说了句:“我知道你生气了,对不起。”
贺屿薇咬住唇,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评价。唉,都怪酒精,她后悔极了,低声道歉:“是我说的话太过了。我……还有作业要写。”
然后在水槽前把最后几个咖啡杯弄干净,就冲出室外。
这和余哲宁的预想中,就像他当初用张充和的照片骗她这是自己奶奶一样的玩笑,已经相差太远。不管怎么说,他也稍微觉得自己有点越界。
余哲宁就要追着贺屿薇跑出去,却被余龙飞拦下来。
他站在旁边,不知道把他们的话听到多少。
“你对女的态度不行,无论是栾妍还是盆栽姐。”
余哲宁的目光试图追着贺屿薇的背影,他猛地甩开:“少管闲事。”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那个小保姆喜欢你。”余龙飞恶毒地说。
余哲宁张张嘴,他想说什么,但喉咙干涸。
余龙飞的声音变柔:“有些女的,既不适合当朋友也不适合当情人的,但是,特别适合拿来干活。这一点,咱俩都应该跟哥学学。哥这么多疑的人,选她当你的一个保姆,还放任她住在家里让她上学,就因为在他眼里,贺屿薇是一个好孩子,不,她是一条好狗,就是个死心眼不懂变通的蠢货。是那种认定一个主人就能天涯海角追着他到死的笨蛋。对于狗么,千万不能让她以为自己是人。”
他耸耸肩:“你俩现在的相处模式就挺好。不挑明,也不进一步。不要多生是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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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宅道路上,行驶进来一台黢黑的车。
李诀看着车窗外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皱皱眉。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余龙飞是个闲不住的个性,天气渐暖,举办户外party的频率越来越高,而高昂的派对费用总是余温钧来负担的。
真是一个纨绔。李诀冷冷地这么想,就感觉到后面传来冷风,还飘来一股烧烤的香味。
余温钧在后面静静地降下车窗。
他们走进家门时,正好遇见余龙飞抓着余哲宁,他们正争执什么,彼此脸色很坏。
余温钧见到久未见面的弟弟,神色倒是没变,只是说:“龙飞,松手。”
余龙飞打哈哈:“我正在传授这小子一些有关人生本质的大道理。”
余温钧便说:“那我也跟你讲点道理——这个月的party还让我掏钱,直接收拾东西出去。”
抛下讪讪的余龙飞,余温钧也只是对余哲宁点点头,余哲宁却让他身边的李诀跟自己出来一下。
得到余温钧允许后,李诀跟着余哲宁走出来。
因为有点在意余龙飞说贺屿薇是“金丝雀”,余哲宁试探地问李诀,他是否奉哥哥的命令调查过贺屿薇的身份。
贺屿薇在海边的小破屋住了四年,这件事虽然令人大跌眼镜但算个人隐私。
李诀就模棱两可说:“小贺是和爷爷奶奶和她爸爸一起长大,但是,她妈妈好像并没有过世。”
余哲宁愣了下,他顺理成章地说:“所以,屿薇是打算让哥帮着查她妈妈的下落?”
李诀说确实一直没查到她妈妈的下落。
余哲宁思考了会:“我也会帮忙去查这件事。”
*
今晚的公事事务少,余温钧半个小时就过完一遍。
一般这种情况,余温钧都会让李诀离开,他自己去游泳,但此刻,他坐在书桌前若有所思。
李诀顺着他目光,看到空白的墙壁。
“那面墙有点空,找点什么东西挂上?”李诀试探地问。
余温钧却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不必。顿了下,他说:“我去家里的花园散散步,跟你一起下楼吧。”
第53章 飑线
余温钧和李诀走下一楼。
目送李诀的离开后,他独自沉思了会,悠然地往花园走。
白色的帆布帐篷在春夜里就像两艘雪白的大船,风仍然有些冷,石板小径的缝隙已经有草冒出来。
随着他缓步向前走,耳边的春风越来越大。
最初,余温钧精力更多放在住宅内的装修,颇花了点银两去添置些繁复之物。
这些年才转向园林景观。但因为公务忙,也就只是简单地请园丁打理,慢慢地又上了心,找了几家国外的园林设计公司都不太满意。
日本的太素净,新加坡的又凑不齐那么多热带植物,曾经定下一家洛杉矶公司,结果差点把家里弄成南方种植园……
应该找个女主人一起忙活这些。余温钧的脑中稍微想了一下,随后,他看到不远处那棵和贺屿薇共同欣赏的桃花树。
原本是农村自建房道路边的桃花树,从来不修树形,但主干笔直,树条呈天然的伞状、开的花色不纯,桃红中隐隐透着暗流涌动的梅色,但另透露一丝活泼的精气神儿。
它因为树形好,被余温钧一眼看上,花了区区几千块就买回家栽种上,倒也生机勃勃的,每年准时开花了。
……和家里的某个丧气小狗相反呢。
此时此刻,桃花树下空无一人。
余温钧刚才坐车回家,仿佛看到一个像她的灰色身影嗖的一声跑进花园。
已经是一小时前的事了。
只是,余温钧还是决定来查探究竟。
他是个很讨厌模糊情感界限的男人,对岁数小这么多的女孩子主动出手也是第一次,总归要宠一宠,等她稍微对自己不敬而远之再采撷花蜜。
余温钧边淡淡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边继续漫步。
这么大的花园打理起来也很麻烦,尤其是春天夜晚,会有虫子甚至是蛇出没,她最好是别傻乎乎站在这里。
大概在花园里绕了四十分钟,等转过一个转角,来到开满粉色花簇的灌木群,却发现一个黑影,抱着膝盖,默默地蹲在里面。
余温钧盯着从背影就露出死气沉沉氛围的贺屿薇,咳嗽了声。
她没有像以往那样,胆怯却又不情愿地回头。
如果她能好好答话,余温钧倒也不打算对她主动做什么,但他不允许自己被轻易忽视。
贺屿薇被捉住胳膊猛地从地上拉起来,她害怕得发出叫声,而一看到他,又软绵绵地垂下脸。
昏暗路灯下,余温钧凝视着她红红的眼眶,无奈叹口气。
他不讨厌逗小孩,但讨厌那一种软弱可欺的鼻涕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