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心细如发。哥对她的态度太特殊了。让她住在四楼也就算了。前段时间,李诀不是在医院里向你打听贺屿薇的身世吗?这肯定是哥的意思,你也知道,哥不做没用的事。我当时就留了心,此事必有隐情。”余龙飞眯起眼睛,“哥身边的人嘴巴都严,不过,我查到玖伯前段时间去了一趟珠海的亲子鉴定中心,肯定是替哥办事去了。再说,哥这段时间和舅舅走得很近。你知道舅舅管不着自己的老二,私生子和私生女一大票的。没准儿,贺屿薇也是其中一位呢。哥现在让她住四楼,可能因为她的身份是咱的亲表妹。”
真的是一派胡言。仅仅是想到贺屿薇是自己表妹的可能,余哲宁就不舒服。
余哲宁无奈说:“人家屿薇有亲爸。她亲口说过的,你不是也知道,据说是一个整天喝酒喝到中风的人?她连酒味都不能闻。”
人在外面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谁知道小保姆嘴里的话是真假。
余龙飞刚想这么反驳,贺屿薇已经走回来了,他便给了余哲宁一个闭嘴的眼神,笑说:“下周末我在家举办一个party,哲宁,你也凑个热闹呗。”
余哲宁刚想拒绝,就看到贺屿薇顿时亮起来的眼神。他迟疑片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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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陪着余龙飞和余哲宁吃完饭回来,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贺屿薇还有一堆课堂作业没写,她急得要命,偏偏在玄关处遇到了余温钧和李诀。
余温钧无声地给了贺屿薇一个“允许放行”的眼神,她先低头跑上楼。
余龙飞解释了晚归的理由,他带着小保姆和哲宁一起吃饭去了。
“还有,我给哲宁转了笔零用钱。”他的手向前伸,“哥,你也顺便补贴我点儿银子呗。”
余温钧嗯一声。
兄长这么好说话,余龙飞立刻得寸进尺:“其实吧,我去年和朋友开了一家小的金融公司,但因为政策变动,账上就有点紧,本来想着是破产还是债务重组——”
余温钧这次就没有答应。
他身后的李诀开口:“也是巧了。明儿下午我们请了几个懂这方面业务的律师和会计师来家里开会,你要是有问题可以过来咨询一下。”
“按李诀的方法办。”余温钧刚要走上楼,又停住脚步,“龙飞,你这段时间每天都接送我的小金丝雀上学?”
小金丝雀?余龙飞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哥哥说的是贺屿薇。
她应该也快被龙飞烦到极限了。余温钧沉吟了一下:“从下周开始,派家里的司机接送她。我这几天都会在五楼和几个银行高层和国企高管开会,你这一只老金丝雀也留下来听听。”
余龙飞倒是挺兴奋,难道哥有什么赚钱的好事找到自己。
余温钧头也不回:“你主要负责端茶倒水。不过和会计师的那场风控会要仔细听,听完后再跟我说说自己的想法。”
余龙飞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
*
正如余温钧所说,他这两天都留在家里开会。
余温钧除了李诀,还有三个秘书,其中有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到脑后,穿着套装和中跟鞋。
某天夜晚,贺屿薇在五楼努力地吞松茸花胶粥,无意间瞥了对方一眼。嗯,是个干练大美女呢。
李诀推推眼镜,很鄙夷地说:“美,倒是其次,也是一个什么美国常青藤的高材生。钧哥自己成绩好,也喜欢聪明人。”
第二次了,别人强调余温钧喜欢聪明类型的女人。
贺屿薇的第一想法是,谢天谢地谢谢观世音菩萨,自己纯纯不是他的菜。
但想到这里连忙摇摇头,他的喜好关自己什么事!
余温钧虽然不住在宅邸。但每个佣人都熟知他的各种喜好。
比如,大厨说余温钧不怎么爱吃鸡肉,家里的土鸡肉也就两个弟弟吃。比如,墨姨说家里佣人偶尔撞见余温钧时并不用主动打招呼,停下工作等他先过去就可以。比如,沫丽说余温钧每次游泳都是固定的一个小时,只需要在事前准备好浴巾和运动饮料,等他走后收拾湿毛巾和拖鞋即可……
贺屿薇就当耳旁风听着。她对余温钧不感兴趣,只是无法从这人手里逃脱,便进行消极反抗。
他不是喜欢干净吗?她咬牙决定,每周只洗一次澡,天天都梳着油腻的头发,浑身发臭发烂,看他恶不恶心,还敢不敢碰她!
除此之外,她思考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处境。
贺屿薇对学习一直保持最低程度上的兴趣,成绩中等偏下,但再怎么说也算不上学渣。而重上北京高中后,她在连续三科的理科随堂考都稳稳地夺得全班倒数第一的好成绩,
唯一拿得出手的是英文,可是北京孩子的英语成绩都不差。
上课的时候,贺屿薇尽全力地听着老师讲题却又根本听不懂,陷入不安和惶恐,又感觉旁边一道探究的目光。
她同桌正盯着自己的桌面。
刚刚发了考试卷,她得了35分,贺屿薇羞耻地用笔袋把鲜红刺目的成绩挡住。
男同桌继续若有所地看着她的笔袋,那是余龙飞知道她没有文具盒后随手扔给她的,据说是买法拉利后车行赠送的纪念笔袋。
第49章 湿度
余温钧这几年先后退出几家挂名的企业董事会,只不过,各种权利上的纷纷扰扰还是逃不过。每次二月末都得来上一轮。
等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已经是晚上九点,几个秘书之间却围在外面窃窃私语。
余承前继承的家业到老爷子手里,早就是半死不活,但因为有了一个余温钧,才重新壮大,但几个叔叔都想往里面舀一勺羹。
除此之外,舅舅曾在余温钧年少时提携过他,如今期望得到更多回报,这两年不断地往企业这里源源不断地塞关系户,也是令人头痛。
余温钧让他们几人先走,随后拍一下李诀的肩膀,他说在家里游泳后回酒店,让李诀不必等待。
地下泳池安安静静的。
洒满人工光线的蓝色泳池,拥有一种高纬度湖泊的寂静和寒冷,大部分时间,余温钧会边游泳边在脑海里会把今天的工作像电影倒放一般回忆下。
所有的情绪都褪去,停在最无意识的状态里。
游了一个小时后,余温钧终于扶住岸边的把手,哗啦一声跃上岸,看到有个人正怯生生地等在门口。
她倒真老实。他说要每晚都要见她,贺屿薇便像一条坐牢小狗,真的是很不情愿但也真的每天都会丧着一张不洗头的小脸挪过来。
余温钧也让小钰多给贺屿薇开点营养补充剂。
她照顾父亲的那几年肯定没吃过饱饭,看似苗条的身材背后隐藏着营养不良,太瘦了,包括现在,她都不爱好好吃饭。
女人身材胖瘦倒是无所谓。他怕她突然在床上因为低血糖晕倒,扫自己的兴。
余温钧赤脚走到她面前时,贺屿薇依旧自顾自地发呆,稍微愣了一下才抬头。
他戴着深黑色的游泳眼镜,上面映衬出小小的自己。
“我游泳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他说话的时候很低,只有喉结在滚动。
贺屿薇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她可不是主动来的。
“我刚刚遇到门房的孙叔。他让我来问问您知不知道余龙飞又要举办party,余哲宁下周五回来,让不让他的车放行?”
余温钧俯身拿起旁边海滩椅子上整齐叠好的热毛巾。
“这里是哲宁的家。他和龙飞的车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放行。他们从家里搬走任何东西也不必跟我多讲。”他说,“但,五楼是例外。不经我允许不能进。”
平时穿着花衬衫,所以看不出余温钧的身材极其优越,胳膊和胸肩是流线型,肌肉硬而寒冷。他此刻将泳帽和泳镜都摘除,再用毛巾边擦脸边说话,动作有点粗野却又奇妙得保持优雅。
“高中过得还适应吗?”余温钧低低的声音在空荡的泳池响起时,有一种格外清冷且宁静的感觉,“你只需要保证三分之一的出勤率,其他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比如,不必去上高二的课,想去学校图书馆自习或者留在家里补习都可以。高教授现在不来了,但我可以再为你请几科主课的辅导老师。毕竟,你的目标是通过高中会考。不要太累,嗯?”
贺屿薇忍了忍,她终究又转过头:“……你把我安排到高二的重点班,是为了想羞辱我吗?”
余温钧停下手,也有点匪夷所思。
他把贺屿薇压到身下吻了个遍,她都能睁着眼睛硬说这是在开玩笑。让她进入高中的重点班,贺屿薇反倒振振有词地说起“羞辱”两字。
奇怪脑回路的小孩。
“考虑到你太久没上学了,进重点班能让你更快进入学习氛围。”余温钧耐着性子解释,“学习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但仅凭个人自觉也很难坚持。所以才需要学校,更需要积极进取和同一目标的同伴——你是不是以为,凡事都得靠着自己努力,而环境不重要?”
不是吗?贺屿薇从小听的故事,就是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和囊萤照雪。
这些古人,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汲取着知识。所谓人必胜天,意志大于一切。
她偶尔看的电视剧也是爷爷奶奶爱的年代剧。那些主角们是乐观的现实主义者,大胆机智,富有人格魅力,靠劳动致富,而在过程中又能顺带收获爱情、友谊,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从教师爷爷奶奶那里学到的准则和标准也是如此——“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不要去给他人添麻烦,不要怕吃苦,犯了错就要立刻道歉,要遵守社会常规,要对自己的话负责,要诚实地活着,不要背叛,不要撒谎,金钱不是最重要的评判标准。”
贺屿薇也不太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跟余温钧说这些无聊老套的东西,而余温钧也只是静静听着,全程没有打断她。
他说:“这些观念没有大错。我也是被这么教育着长大,现在也会跟龙飞和哲宁说要对自己保持诚实,尽量言之有信。”顿了一下,余温钧说,“我说过了吧,我从不讨厌你。”
什么啊,他明明只是颇为冷淡地说“不讨厌你”,可是,听起来似乎像是在说“我其实还有点欣赏你”。
余温钧话锋一转:“你是一个乖女孩,也有好好遵守我们的约定。”
贺屿薇睁大眼睛,她可不记得和这个人有什么约定。
余温钧的目光落在她的发尾,这头乱糟糟却柔软的头发曾经在他的肩头蹭来蹭去。
“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走。而这段日子也没有试着逃跑,也坚持着好好上高中了。”
贺屿薇低声说:“……因为你让余龙飞天天早晚送我上学。”
除此之外,她还体会到另外一层羞辱的意味。自己想搭乘他弟弟的车离开,余温钧就刻意让另外一个弟弟送她上学。贺屿薇怀疑,在她被高中课业压垮前,会先在余龙飞早晚的刁难和辱骂中直接崩溃。
余温钧从她的欲言又止里猜出什么,他说:“龙飞……脾气有点急。”
余家上下,也就只有这一位极有手段的兄长才会把龙飞少爷评价为,“脾气有点急”。
余温钧说完这句也没多解释,他说:“周一会由司机来送你上学,不用再烦恼。”
贺屿薇这才喜出望外,脱口就说谢谢余董事长,话音未落咬住唇。她目前的困境百分百由他造成,才不要对肇事者道谢!
余温钧看她一眼,继续用毛巾擦拭身体。
这平静的一眼,却让贺屿薇既狼狈又困惑。她心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居然也不讨厌余温钧。
她绝对不喜欢余温钧,绝对没对余温钧产生任何男女之情,更是绝对没有一丝“当他女人”这种龌龊念头。但,贺屿薇也在这一刻奇妙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彻底地憎恨他。
余温钧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管教感,平常发号施令惯了而有一种极端强势,让别人明知即使他是正确的但实在很想去反驳。不过,余温钧属于爱惜自己东西的性格,就算是把人当棋子,给得也都是实打实的福利。
余家佣人们对他多年形成的尊敬和忠诚绝不是假的。李诀和余龙飞虽然凶狠,他用之如臂指使,余温钧很难捉摸,却也确实不属于以折辱他人为乐的个性。
所以,余温钧连续对她做出那些过分的事情,她明明怕得想跑,可是等真正面对他并和他交谈时,她又总是抱有一丝幻想,想用普通人的倔强和执着去打动余温钧,使他收回荒唐的决定,让他们的关系恢复到原状。
唉,好想剖开心脏给他看,她本来当他是一个有点可怕但又特别令人尊敬的长辈看待的。
余温钧突然又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发这么久的呆?”
贺屿薇回过神。
他俩的距离不远不近,她不敢再注视他的面孔,又不敢作出明显躲的姿态激怒他。她拼命挪动着眼珠,余光瞥到,玖伯出现在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