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屿薇用力地抓住余哲宁的胳膊,把他带到更为僻静的角落。
角落的花瓶摆着一株篮球般大小,开得极盛的帝王花,据说也是南非的进口花材,至少可以阻挡余哲宁复杂的目光。
远处的室内乐队再次响起优美的小步舞曲,所有人都围着那一对金童玉女,欢声笑语地聊着什么。
除了贺屿薇。
她背对着一切喧嚣和热闹。很专注地看着余哲宁的表情。
贺屿薇咽了一口唾沫,再次叫余哲宁的名字,想问没事吧。
不,他绝对有事。不管嘴上怎么否认,余哲宁明显还是钟情于那个即将变成自己大嫂的女孩子。
当贺屿薇意识到这点,肺部仿佛被抽走大部分的空气,她不得不拉下戴着的口罩,用力地呼吸着,同时,情不自禁地往余哲宁始终注视的方向瞥了一眼。
也就在这时候,她居然和场上真正的男主角对视了。
余家在庭院的中间升起了庆祝圣诞的巨型篝火。
玻璃窗擦得极为透亮,以便宾客能欣赏在浓浓黑夜中的篝火。此时此刻,火焰正在一片一片地焚烧,又一点一点消弭,却仿佛王冠上那一颗永远在最中央被反复擦拭的红宝石,在漆黑和寒冷当中也永远不会殆尽和动摇似的。
远处火焰的映衬下,余温钧低头瞧着栾妍端给他的粉红色香槟,下一秒,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望向贺屿薇所站着的角落。
那目光清醒得令人发颤。
她退后一步,心惊地刚要细看。对方已经像国王一样从容地被众人簇拥着,和他美丽难驯的宠物们离开。
第21章 轻雾
接下来相安无事。远远地见了一面栾妍后,余哲宁自己很快地调整了一下状态,外表上,他和往日一样,礼貌温柔地对待所有人,但不顾贺屿薇担忧的目光喝了三、四杯红
酒。
晚宴举办到了晚上十二点左右。
宾客四散后,别墅里的其他工人都忙着收拾晚宴的残局,贺屿薇扶着余哲宁回到套房。一进门,他提出要洗澡。
贺屿薇联系男护工后,站在浴室。
她那种始终沉默的态度,似乎让余哲宁有点不愉快。
镜子里,他看向她:“有话想说?”
一时之间,空气里有他呼出的隐约酒精味。贺屿薇张了张嘴。
“我记得你讨厌酒精味,”余哲宁疲倦地说,“今晚不用睡在行军床,回自己房间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了。”
他说话的方式,让人感觉是并不想要她留在此处。
“给你端杯水好吗?”贺屿薇绞尽脑汁地试图分散余哲宁的注意力,“或者,洗完澡后,你想不想看电影或纪录片什么的——”
余哲宁对她笑笑。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表情:“麻烦你出去。谢谢。”
贺屿薇的脸发热。
此生头一次,她很希望自己的脸皮更厚一点,能够忽略这句驱赶的话。
她知道,余哲宁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人们总会高估自己的承受力,又低估感情对自己的影响力。他看到栾妍和哥哥在一起,即使内心有预期,却一定很伤心吧?
可她没办法留下。
贺屿薇悲哀地想,她没办法在别人已经明言叫自己出去的时候,还停在原地。她没有能力去揣测别人内心的想法,索性只能相信他们嘴里说的话就是真实想法。
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我出去了。”贺屿薇走了两步,随后又站住脚步,“一个小时后,我会再过来看看你的状况。”
墨姨指挥着住家佣人把大厅的垃圾清场,餐具和食物先收走,之后的桌椅就留着明天专业的清洁团队来清理。
吸尘器的噪音中,她看到小保姆正拿着黑色塑料袋,默默地捡漏地毯上掉的烟头和亮片。
墨姨便对她招了招手,塞来一个红包:“栾小姐发的。她倒是终于学会做人,来家里后给佣人们先发了一圈红包。”
贺屿薇轻声拒绝。
墨姨心思玲珑,很快就从她黯然脸色里猜到一些原因。
实际上,不止是余龙飞,所有人多多少少地在最近的日子里发现了她对余哲宁产生的那一点憧憬。只不过,贺屿薇自己一直用力地压抑着,更努力地工作转移注意力,于是,每个人都不忍戳破这青涩心思。
“呵呵,回房间休息吧。”墨姨硬是把红包塞到贺屿薇的手里,“凡事不需要自寻烦恼。明天早上找小钰,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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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屿薇回到卧室,她懒得洗澡和换衣服,只是趴在床边看着压在枕头上的那团毛线。
她以前为自己织过条围巾。
织手套要更麻烦点,贺屿薇不好意思问余哲宁要手掌的尺寸,再加上时间短,最终决定织分指手套。
这些天除了练习英语外,她几乎都在编织。七八个小时打底,因为总是拿着针,手指头都跟着胀痛。可现在,她似乎没什么心情。
五楼依旧静悄悄的。
这是整栋别墅里唯一没有被华丽繁琐圣诞装饰物所点缀的楼层。
她一个人来到露台处。
凛冬已至,冷得让人绝望。余家一如既往的寂静,但多了一堆巨型人工篝火在别墅下方的空白处尽情地燃烧,如同不谢幕的烟火。
而车道两侧的灯已经暗下来。
贺屿薇蹲在地上,仰望着夜色发呆。
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身后突然射出一道光,是有人推开了露台的门。
原本应该离去的某位兄长,今晚当之无愧的的男主角依旧穿着宴会时的灰底红纹衬衫,现身在寒夜之中。
他手里夹着一包烟,似乎没料到有另外的人胆敢在露台,因此停下脚步。
贺屿薇因为始料未及的相遇吓得头脑直接罢工。
“我……对不起,我马上走……”
她回过神来立刻要跑走,但脚蹲麻了,也只能慢慢起来。
对方一闪身,挡住她的路。
这情况似乎有点熟悉,贺屿薇没想明白曾经在哪天发生过,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什么。
那是一张沾染着他体温的、薄薄的一张汇票。
“给哲宁的红包,替我交给他。”顿了一下,余温钧再说,“他今晚喝了几杯?”
天台上的门重新关闭,黑暗笼罩着他们。
贺屿薇这才稍微抬头。
那个男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沉吟地说:“并不是说不允许他喝酒,哲宁是成年人。但你在旁边盯着他一点,不要让他醉到忘记自己的脚还受着伤。”
今晚的对视,原来不是贺屿薇的错觉。
只不过,余温钧注视的人绝对不是渺小的她,而仅仅是他的弟弟。话又说回来,他居然能在百忙之中留意到弟弟的心情。
天台很暗,两人几乎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贺屿薇估算了一下她和门的距离,再借着黑暗给的勇气,颤颤巍巍地问:“请问余董事长,我是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你家?”
余温钧对这问题倒并不生气,他把烟盒塞到裤兜里,双手深深地插兜:“最快是来年一月底。最迟是三月。”
这日期与她自己估算得差不多,也是医生说余哲宁脚伤恢复无碍的日期。
贺屿薇再大着胆子问:“那么,请问你查出余哲宁车祸的原因了吗?”
余温钧是没料到她还问起这件事。
不是一个棋子有资格问的话题。
但沉默半晌,他还是回答了:“查得差不多。但我现在也正等一个机会,处理那个怀疑对象。”
贺屿薇点点头。
余龙飞的嘴里永远半真半假,余哲宁面对不想回答的事情会泛泛敷衍。但余温钧只要肯开口,无论是威胁他人或解答问题,都带着掷地有声的感觉。
贺屿薇再深呼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冰冷:“医生说现在是余哲宁恢复行走得关键时期。”
余温钧等她继续说下去。
“您能不能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打他的脚了。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等他脚伤好了再说。”她微弱地提出要求。
余温钧终于在今晚首次认真地扫了她一眼,虽然,他看不清她的容颜。
工具人干巴巴地绕半天圈子,估计就为了说最后这句话。怎么,难道她怕自己因为栾妍而找余哲宁的麻烦?
然而,余温钧也并不反感贺屿薇的多事。
他欣赏真正关心弟弟的人。
实际上,余温钧甚至还肯难得的回答一句:“我心里有数。”
随后,余温钧就准备放不知道冻得还是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保姆离开,却又想起什么。
他冷不丁说:“你上一次是沿着梯子爬上来的?”
贺屿薇迷茫几秒。
上一次?是哪一次?
哦,难道是首次被捉到余家,她在绝望之下,索性顺着窗外的梯子往上爬,然后误打误撞地跑到露台,见到他的事?
贺屿薇困惑地点头。
下一秒,她看到余温钧走到露台边缘处,凭空消失了。
——他,他跳楼了!!!
贺屿薇醒悟过来,在第一时间内头皮都炸开。
她几乎是狂奔过去,才发现余温钧刚才消失的地方也有个梯子,余温钧顺着梯子跳到四楼的阳台,别看这男人平时没什么大动作,但真的动起来极为矫健利索。
这个花衬衫果然是被切掉脑子了吧?他做事怎么那么出乎意料?
贺屿薇拼命探头,确认他还活着后,就一屁股坐回冰冷的地面,后背冒出满排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