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到这儿吧。”
她看看方则清,“我上去了。”
刚要转身,手腕被人迅速拉住,他问得急切,“栗夏,就到这儿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跟在她身后久了,夜风将方则清额前的发吹乱,于是他眼里的着急格外明显。也许是吧。
栗夏平静道:“让你先回家的意思。”
“还有,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冷静。”
需要冷静地思考一下之后的关系。
栗夏想说,她后天就走。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方则清朝她迈近了些。
她垂下眼不看他,但没有抽回手。
隔着风声,栗夏听见他开口前一声短短的轻叹:“刚刚一路上我在想,我好像真的没有你果断,也没有你的勇气。你的开心与不开心很直接,很可爱,显得我一个大男人很小气。”
“可是栗夏,我没有不想和你坦诚。当时你问我,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讲,那些故事,好的坏的,都太长了,我一时间没想好要怎么说。但我承认,我换掉你要看的影片不对,我给你道歉。”
栗夏骤然抬眼。
“我可能没有你这样直接,可以用嘴巴表达很多东西。很多时候面对面,我做不到。所以,你能允许我用我的方式告诉你吗?”
他好温柔,栗夏心里酸酸的。
她好像因为太着急了,着急了解他,却没有考虑他的心情。
方则清捏捏她的手,等她回应。
栗夏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听到外面轻轻的敲门声。手机震动,收到F的消息:【门外挂了你喜欢的早餐】
【一个好消息:有甲方找我制作电影】
【一个坏消息:是今天】
【又不能陪你了】
【明天补上】
栗夏在被窝里抿出笑,腾地起床,去拿回挂在门外的东西。
意料之中,除了早餐,还有一张卡片,系在一小束白玫瑰上。
栗夏紧着心拆开,在要解读一颗心的时刻,她的手竟有点发颤——
「栗夏」
「首先谢谢你能接受我这种老旧的、逃避性的交流方式。给你写信表达自己,有点紧张。邀请你观看我的作品,也很紧张。你一定不知道。
我很怕,你看完后觉得我也不过如此,怕你这些天对我只是因为这些那些的新鲜感,最后发现我是个很无趣的人。怕你了解我,又怕你不了解我。
昨天的电话,是朋友告诉我戛纳的参赛大概率没有进入主竞赛单元。我要怎么告诉你,难道要告诉你我是怎样努力,又是怎样失败的吗?
你这样好,我怕当时告诉你,你会看轻我,甚至会马上后悔和我接吻。」
栗夏念着念着,忽而笑出来,眼睛却又酸了。
嗓子很堵,她平复了一下才继续往下看。
「还有一些是我的私人原因,涉及到家庭关系。所以,我更犹豫了。不过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很长,你想听吗?我们还有时间。
可惜,如果没有我那点任性的情绪,应该会给昨晚的吻留下个好一点的回忆。
栗夏,你不要生我的气。」
站在窗前,面朝阳光读完这些字句,栗夏浑身暖洋洋的。他似乎写得很认真,思考了很久,以至字字力透纸背。
栗夏想,她和方则清是在寺庙相遇的。
一定是菩萨显灵吧。
菩萨为她筛选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来到她身边。
她是要离开南临了。
但她不要离开方则清。
-
临行前一天,栗夏不忘自己来南临的初衷,带着礼物去看了她的朋友蔺虹。打车到江南的别墅区,走了一段路,栗夏推开低矮的木头院门。
距离上次来,有一年之久。院子里的花园面积更大更丰富,花草绿树正值烂漫时,叫人心情舒畅。蔺虹这时从落地窗看到她,忙绕门出来迎接。身后还跟一只活泼的边牧。
小狗一路吠着朝她跑来,蔺虹则穿一身舒适的棉麻衣裙,这田园光景,与这方园子高度适配。
她此刻热络地迎上来,“夏夏!你可算记得来看我这个孤苦的老婆子了。”
栗夏哈哈笑着,“满院子都是你的宝物,哪里孤苦。”
她又瞧瞧蔺虹,“什么老婆子,你刚刚走出来,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姑娘。”
“哈哈哈。”
那只边牧的尾巴摇得很欢,想要扑栗夏的裙子,被蔺虹拍了下去。
两人只顾得寒暄,蔺虹问,“怎么还带了礼物?”
“当然要啊,你给我寄了那么多特产,同事都沾了我的光,我这区区一点小东西,聊表心意,别嫌弃啊虹姐。”
“什么嫌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脚边的小狗还在转悠,栗夏蹲下去摸摸它,“你养狗了啊虹姐?”
“我儿子养的。”
蔺栩养的?
栗夏冒出疑问。
“快快快,别站着了我们进屋去。”蔺虹弯腰拍拍小狗脑袋,“瓜子,别嚎了,我们家今天来新客人咯,你要礼貌一点听话一点懂不懂?”
也是这一瞬间,栗夏立在原地不动,以为自己听错了。
“虹姐,你的小狗叫什么名字啊?”
“瓜子,”蔺虹回头笑着,“我儿子起的,我平时叫它小瓜,哈哈。”
“……”
“快进来。”蔺虹招手唤了她两次,栗夏才挪动步子。
她惊讶到失语,在大脑里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手里的茶杯旋了好几圈,堪堪问出来:“所以说,你有两个儿子?”
“对的呀。”蔺虹点头。
“蔺栩是老大,还有个小儿子。”
栗夏懵懵的:“那小儿子也,也姓蔺吗?”
“怎么可能,”蔺虹哈哈笑,“这就说来话长了。”
蔺虹说,当初结婚,丈夫想要两个孩子,她同意了,但条件是其中一个跟她姓。
“在那个年代,第一个孩子,还是男孩,跟母亲姓的很少。但我坚持要这样,凭什么我生两个,两个都要跟男方姓?我图什么啊。我偏要争,还要争老大跟我姓。你是不知道,当时闹得啊。后来生了小儿子,才跟我丈夫姓。”
蔺虹讲得潇洒,栗夏很是佩服。
“好像很少听你说小儿子的事。”
“他啊,搞艺术的,比较内向,性子一点都不随我。还因为这和家里闹崩过一阵子呢。”
栗夏心腔阵阵,急于确认自己的猜想:“那您小儿子姓什么啊?”
蔺虹说:“姓方。”
第24章 别钓我了栗夏,我们恋爱吧
像是发现了进入F世界的最好切口,栗夏甚至忘了震惊他是蔺虹儿子这件事,只是一味地问她,“您刚刚说他之前和家里闹崩了是怎么回事啊?”
蔺虹看看栗夏。
“他当初要学艺术,要读美院,他爸不同意,让他学经济,以后帮家里管理酒店。当时就闹僵了,学艺术的钱他爸不出,我给了一部分,剩下的是他自己赚的。他去留学那几年,跟他爸关系更淡了,还是我在中间拉拢才缓和一点。”
栗夏听着,才明白方则清说的家庭关系,原来是自己不被支持。
一个人固执的,去做不被认可不被理解的事。
当导演或许永远是他生命里未尽的长音,然而其他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栗夏问,“那叔叔真的没办法理解他一点点吗?”
蔺虹说,“他爸就一句话,你拿个大奖回来吧。”
“……”
蔺虹叹了口气,“他最近不是在准备什么威尼斯奖,我也不懂,之前拍东西回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压力很大,我才知道是和他爸置气呢。”
栗夏说,“也可能不完全是置气,热爱一件事情的话,一定会想有所成就的。可能,我们都是理想主义者吧。”
她想到方则清说,“我一直在忙于证明自己”。
栗夏很难想象,那天晚上接到电话是多么失落,她只以为是一次失败而已。
蔺虹说,“理想主义者有什么不好,财富自由,精神独立,不追求理想追求什么?”
栗夏点点头。
“不过夏夏,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蔺虹眼里有笑与好奇,究极其中意味,栗夏自知露馅,蓦地红了脸,“我,我随便问问。”
午饭是蔺虹亲自下厨做的,栗夏说好喜欢吃她做的笋丝,蔺虹便笑说那以后常来。
午饭后,她收到F的消息:【见完朋友了吗】
【我想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