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将晓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尚存缱绻的气氛突然冷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古龙水的余香。
“你肯定是喝醉了。”
厉将晓用掌根摁揉她柔软的脸颊,像安抚,实则是难抑的不甘。谢欺花也发现了,但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心软。她静默地坐在那儿,目送着他离开。
。
老板做出了越界的举动,但谢欺花没想那么多。他想亲密她,也许是一时兴起,老板身边的女人本来就少。
她觉得一时兴起是最好的情况,如果说实话不犯法,她只想和老板打炮,不想发展成别的关系。谢欺花虽贪财好色,不代表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次日一早,厉将晓打来电话,说请了她一天假,让她好好休息。谢欺花问那谁去接您呢,厉将晓让她把“您”改成“你”,之后他才温声解释:
“我有手,能自己开车去公司。”
周五之后是周末,谢欺花连着在家里休假好几天。平玺回家了,一回家就往卧室里藏着,谢欺花进去一看:这小子,学得头悬梁、锥刺股,真叫人咋舌。她问他这次月考是没考好吗。
“什么呀姐,我全年级前五十呢!”
“那你怎么一回家就学,不玩会儿手机?这不是你李平玺的风格呀!”
李平玺在草稿纸上演算,压根儿没功夫陪她扯淡。谢欺花在卧室里转圈,故意大声吵他:“怕不是在学校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愧对于我,所以回到家里才装成一副多勤奋的样儿!”
李平玺面容有所紧绷,随即又哄道:“你真是想多了姐,我要是在学校里磨洋工,成绩肯定会下降的,我成绩这么好,不就说明在学校好好读书了嘛?你啊,就别拿我找乐子了!”
李平玺干脆把她推出卧室。
谢欺花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七月,李尽蓝比弟弟早半个月放假。他回来就意味着谢欺花要不得安宁了,尽管她的生活已经很不安宁了。
之前她醉酒后和上司缠绵,虽说双方都闭口不提这件事,但不代表厉将晓打算彻底揭过。私底下,他还是会做出一些越界的举动,谢欺花被美色和金钱所惑,时常心有负担地享受着。
那怎么办呢?老板又帅又有钱,还愿意给她花,谢欺花没有理由拒绝跟模子哥一样俊帅的老板谈个地下恋情。老板身材也完美,是常年在健身房练出来的,谢欺花摸过,腹肌邦邦硬。
谢欺花暗戳戳地跟老板谈恋爱。
既要背着同事,也要背着弟弟。
平时兄弟俩上学不回家,她也不在旧屋,而是在老板家里过夜。可周末或放假她就得回家。厉将晓也有怨言,人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本来就白天就亲不了抱不了,晚上还要分隔两地。
终于熬到九月初,李平玺去学校了,李尽蓝还要在家里多待几天。谢欺花不想和他独处,自从她有所察觉,他看她的眼神也愈发不对劲了,她干脆和他交待自己这些天不回家过夜。
李尽蓝冷冷盯着她,问为什么。
“你管我为什么呢!管的真宽!”
谢欺花以凶悍掩饰其余的情绪。
李尽蓝问:“……你有男朋友了?”
谢欺花穿外套的动作一顿,说是啊。
“那不然呢?又不是前几年,你们也长大了懂事了,都不用我操心。平玺最近也很乖。”谢欺花佯装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常,若无其事,对着镜子涂抹口红,“我谈个恋爱又怎么了?”
李尽蓝放下手中书本。
他脸色逐渐惨白阴沉。
攥住她的肩,力道还不小:“谁?”
“撒手!是谁和你有鸡毛关系啊?”
李尽蓝还欲询问,目光垂落她细长的脖颈上。姐姐的黑色内搭领口很低,顺着布料向下检索,很明显能看到几抹暧昧的红晕。那不是正常的痕迹。
他怔住,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向大脑。
“……这是什么?”他扯拽她衣领。
谢欺花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他脸上出现了卡帧般的迟钝,像是尽力维持着什么,可结果终究失败了。与此同时,他的眼眶红得像用鲜血去晕染,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谢欺花突然想到,这样的神情她是见过的。
三年前李尽蓝在卧室割腕。
就是这样如死一般的神情。
“你干嘛!”谢欺花反应了几秒钟,才一把扯回自己的领口。尽管李尽蓝人高马大,她也没有畏惧,照样怒吼着训斥他,“你有神经病吧!真是!突然拽老娘干什么!吓我一大跳!”
李尽蓝也被自己粗鲁疯狂的举动吓到了,他一时间双腿灌了铅,无法动弹。看谢欺花的衣领被他扯变了形,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他才意识自己做了多么恶心的事。他竟然冒犯了她。
“姐……我……”他艰涩道。
“滚!!”谢欺花抬脚踹他。
这就是李尽蓝第二次挨打。
第42章 楼道里
谢欺花踹了李尽蓝一脚, 阵痛贯穿大片皮肤。李尽蓝不是李平玺,平玺被姐姐打惯了,她一扬手, 他就知道把头一抱四处乱窜, 像可怜的小老鼠。
李尽蓝不是,他没被姐姐这样对待过。她再如何打他, 他也只知道傻站在原地。他并不是任由别人施暴,只是面前的姐姐和平时不太一样———她发丝凌乱, 锁骨因为衣料的扯拽而泛着酡红,小小的胸膛剧烈喘息着。
她凌厉的眼里迸发出火光。
那是被冒犯、被僭越的怒意。
使她这样的人是他。
李尽蓝可耻地痛快。
“……你真是越来越不服管教!”
谢欺花的潜台词并非如此简单。
李尽蓝以为姐姐因他的冒犯而生气, 但谢欺花心里很清楚, 更深层的原因不在这里,在于他看向她的眼神、他对她做的事。在此刻,那些有的没的在脑海里车轱辘一样滚过几遭, 竟然爆发出惊人的碾响, 让她本就失血的颅内产生轰鸣, 眼前霎时黑了下去。
“姐!”
李尽蓝扶住摇摇欲坠的人儿。
谢欺花缓过神,一把推开他。
她拎起自己的包, 大步流星离去。
留给他的只有振聋发聩的摔门声。
谢欺花气冲冲地下了楼, 厉将晓靠着车等她。老居民楼的隔音就那样,他无意八卦, 但也听到她训斥的片段。
相处久了,厉将晓越来越明察谢欺花的脾气。他想起初遇那天,她轻松地单手拨方向盘,痞里痞气、侃天侃地, 就是那副顶潇洒的做派。有时候,她在他给予的环境里太过温和。
他反而忘记她是怎样的人。
“怎么了, 发了那么大火?”他问。
谢欺花扶额摆手,意思是不想说了。
厉将晓知道年轻的情人在气头上,他一手圈住她的腰肢,一手拍抚她的后背:“孩子大了都这样,不服管教,让他自个儿反省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是反省不反省的事儿。
谢欺花把气得通红的脸蛋从他的胸膛里抬起来,又重重叹息一声。厉将晓揉她泛红的鼻尖:“回我那儿?”
谢欺花不语。
心里满满当当装着事儿。
灯火阑珊,把年轻男女的身影交汇在一处。英俊而体贴备至的男人,就着晚风融融热汽,将心尖上的人儿宽慰一番。他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又一下,最后惹得小情人也开了怀。
李尽蓝站在漆黑的楼道里。
看到的就是这刺眼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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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尽蓝没怎么想过姐姐会谈恋爱。
不是想不到,他是不敢往深了想。
她会和某个男人牵手、拥抱、接吻。
她会和某个男人调情、做“我知道你们四个有很多问题,问吧。”、缠绵。
李尽蓝想到这个就会发疯,一颗血淋淋的、鲜活的心脏像被车轮碾过去。
那才是他害怕的。
就像谢欺花恐惧他爱上她,李尽蓝恐惧姐姐爱上别人,除他以外的男人。
尽管她总说以后是要谈恋爱的,也总催促着他谈。但在今夜之前,李尽蓝仍旧可以为自己编织一场美梦:其实姐姐对他也是有情感的不是么?在抚养他们之后,她没有再找过新男友。
他仅仅因为这个就能暗自窃喜。
直到有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像一把锋利的钢刀切过去,像一只剧重的铁锤砸下来,早春的梦破碎了。
使李尽蓝魂牵梦萦的。
幽幽一抹冷香。
薄薄一页情纸。
全部被眼前的情景付诸一炬。
每个夜晚,他一个人孤单寂寥,在书桌前用笔尖勾勒她背影的时候,她和多金的情人缠绵在床榻,李尽蓝在乎的是这个吗?不,他不是怨恨她,他永远不可能那么想。姐姐是完美的。
他歹毒的心思全部泼洒给另一个人。
这个在他之上的男人,比他年龄更大,阅历更丰富。李尽蓝清楚地明白,如果让姐姐选,她不会选择靠她转生活费才能上学的穷弟弟,无论从伦理的角度,还是优胜劣汰的法则。
她身边堪称翘楚的佳偶。
偏偏让李尽蓝无处容身。
李尽蓝的心烂在阴暗地。无人知晓、无法呼吸的角落里。他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歇斯底里,可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却陷入彻头彻尾、如死般的平静。
在这片平静的心泊里,他看到自己是怎样嫉妒地唾骂那个男人,怎样哀怨地痛诉致使他枯萎的姐姐,像一个疯子、一个怨妇、为爱痴狂的丑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