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一会儿,身体也卸了气力,她侧卧了下去。李尽蓝看到她抻着颈,试探开口:“姐,是脖子不舒服么?”
“……有点,你给我揉揉。”
李尽蓝起身去拿药酒,她咬着烟把大衣脱下来。谢欺花衣品不错,这和她身上衣服的牌子、价格没多少关系,她一向是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
一件版型挺括的烟灰色风衣,内搭珍珠丝织衬衫,下身是宽松显腰的牛仔长裤,只要不怕冷,穿什么都漂亮。她的衣服有些是谢雪挑的,有些是李母的手笔,无一例外都偏向干练。
厚重的大衣下,布料非常少。谢欺花翻身躺下,李尽蓝走了过来,他的双手搓热些许药酒,再摁上她的肩颈。
“怎么样?”李尽蓝照例这么问。
“你的手法变好了。你去学了?”
“没有,在书上随便看了点儿。”
“我告诉你,练再多也没用啊。”谢欺花警告,“我不会付你工钱的。”
李尽蓝轻笑两声,说我不要工钱,要你平时少抽点烟。谢欺花敷衍,闭眼享受,又问他是不是去见李平玺了。
李尽蓝眉尾颤两下,低声说“是”。
姐姐就是姐姐。姐姐是瞒不住的。
谢欺花沉吟片刻,“他手上没钱了还不回来?”李尽蓝说他有朋友收留,又说他在网吧打比赛,也挣了些钱。
“歪门邪道。”谢欺花评价。
李尽蓝心里也想着事儿,手上不由得加了些力道,没想到谢欺花“嘶”了一声,说轻点儿。他连忙停了下来。
谢欺花的后颈多了两道鲜明的红痕,原来是他指甲没修剪到位,划到了。
“……我去剪个指甲。”李尽蓝道。
“不用。”谢欺花抬手,“继续。”
他就继续捏,只是触碰到那两撇红痕时仍然感到愧疚。他拿掌根顺着发缝往下搓,正巧搓到伤处,姐姐抬了抬腰,细细地喘了两声。李尽蓝问她是不是疼了,谢欺花说不是疼,是痒。
“你会不会捏腰?帮我捏一下吧,最近腰痛得厉害,下雨天更没法说。”
李尽蓝在书上看过要怎么捏,但没有实践过,他问:“也用药酒吗?”
谢欺花想了想,“用吧,用一点。”
她索性脱掉上衣,单穿一件背心。
“我是这里疼。”谢欺花反手指出酸痛的地方,“叫什么来着?尾椎?”
“是这里吗?这里是阳关穴。”李尽蓝摸索着诊断,停顿住,准确一摁。
谢欺花猝不及防,差点跳了起来:“操!你用什么摁的?摁这么疼!”
“没用力。阳关疼说明劳损严重。”
“一天到晚车里坐,能不劳损吗?”
展油后,李尽蓝用掌骨去推拿,对于劳损的人,推是最疼的。“轻、轻一点儿。”谢欺花喊,“小李师傅。”
李尽蓝于是斟酌力道,没几下就把谢欺花摁服气了。忍着阵阵的痛,说话也不利索,她伸手拿烟,被他摁住。
李尽蓝本来就不想她抽烟。
“好弟弟,我就抽一根。”
谢欺花没脸没皮地耍赖。
李尽蓝最终还是给她递了烟,任她吞云吐雾。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她修长两指扣住滤嘴,雪白的鼻和湿润的唇抵在掌心里的姿态。打火机点烟,咔哒、咔哒,眉眼骤然被火光渲亮。
烟雾吐出,谢欺花眼里失去了焦距,双颊也消下去。李尽蓝的班主任研读过心理学,说人在追求欢愉时,往往也是最有魅力的时刻。他看着谢欺花眉心蹙起,忍呛不禁的模样,这样能让她舒服吗?他连闻到烟味都难受,他想他不会碰这个,一辈子都不会。
按完了,谢欺花出一身热汗,背已经被药酒渍入味了。“今晚别洗澡。”李尽蓝擦着手提醒,“湿气入体。”
“你以后要是不读书,去做这个也是一门营生。”谢欺花趴在臂弯里说。
给别人按摩?李尽蓝想象不出来。
他的视线落在谢欺花滑腻的后背。
薄薄的腰,细细的骨。
肩胛的汗珠落到腰窝。
李尽蓝找了条毛巾,替姐姐一点点擦拭。如此异性间接触,他没想太多,但临到入睡时,却梦到些有的没的。
沙发、床上、还是什么地方,反正很柔软,有老屋那潮湿闷腐的气味。
姐姐躺在那儿,背对着他,李尽蓝也不清楚她穿了什么,或者没穿什么。他只是帮她按摩,循规蹈矩的,从肩颈到背部再到腰椎。大面积涂抹了药酒,苦艾那晦涩的香气在指尖丛生。
忽然,一大股呛人肺腑的烟雾袭来。
李尽蓝加了些力道,谢欺花喘了气。
没有任何多余的、赘冗的声响,只是单纯的喘,气息从喉道里滚落而出。
像雾、像雨、又像冷春的风。
忍耐痛苦,或者沉湎欢愉,人会发出这种声音,或做出这种表情。冷情的人也无法忍受,孤单、寂寞和疼痛,后者是最直接、也是最真实的反馈,嘴硬可以心软,唯独感官不会说谎。
谢欺花微抖着腰,喊了几遍轻一点,李尽蓝才肯收了力度。过了很久,李尽蓝才发觉,他好像不只是在摁她。
第26章 天真梦
那一晚和李尽蓝敞开心扉后, 李平玺躺在学长家的床上,也想了许多。
回家,当然是想的。
并且无时无刻不惦念着。
但是李平玺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多挣些钱, 风风光光地回去, 就像哥哥当初把他扔在家里出去挣钱,他也可以出去挣钱。哥哥当时挣了多少钱?四千?那么他可以挣四万!
我们不得不重申李平玺的天真。
虽然他在电竞方面确实有些天赋, 但凭这天赋能挣多少钱?也是未知数。
如果谢欺花知道他的想法,只会冷笑着说:“我看你钱没挣到多少, 整个人就先在这种环境腐烂、发臭了!”
谢欺花当然不可能真的不管李平玺,可当她还在四处咨询戒网所的时候。
李尽蓝已经有了行动。
学校后门的网吧被关停整顿, 原因是接待未成年人。那是学长爸爸的网吧, 而李平玺是学长亲自带来的人。
立刻有人把矛头指向他。
而学长却选择偏袒了他。
李平玺很惶恐也很感激,学长告诉他没事儿的,最近查的比较严而已, 要停业整顿半个月。学长还没说罚了一万多的事儿, 李平玺是听别人说的。他没钱去赔偿, 学长笑说哪用你啊。
李平玺一感动,就把自己身上的事儿全和他说了。人对朋友都有滤镜, 更别提李平玺倾诉时, 眼里泪光闪闪。
在学长看来就是:早逝的爸妈,破灭的家, 刻薄的哥姐,和破碎的他。
学长十分心疼他,那模样就像纣王捡到了妲己,周幽王烽火悦褒姒, 只不过这烽火烧的是他自家的网吧。若不是学长已经有了女朋友,那帮兄弟们都以为李平玺对学长用了什么媚术。
“平玺老去的那家网吧被查了?”
谢欺花闻言, 夹菜的动作一顿。
这些网吧里的小屁孩整日稀里糊涂,谢欺花却未必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她看向若无其事的李尽蓝。
“你做这个,有用,但用处不大。”谢欺花勾起唇,“你不会真以为李平玺的事儿只封一个网吧就能解决?”
“李平玺他自己不清醒过来的话,你再举报多少家网吧也没用,就算你把全武汉的网吧都举报个遍也没用。”
总之,这件事没有影响李平玺和学长的感情,也没能阻止他的电竞梦。
直到两个月过后,也就是六月末,学长家的网吧再次被举报,这次罚了七万,更严重的是,要关停大半年。
到底是谁狗日的这么缺德?
学长查过这几个月的监控,终于发现这么个可疑人物。他经常大半夜出现在网吧附近,并且每次来都是全副武装,兜帽一戴口罩一遮,有时还大着胆子偷溜进店里,取证了不少照片。
在借用了路口超市的监控后,学长和兄弟们终于知道这个混蛋的真容。
他们把照片拿到李平玺面前,摘下他的耳机,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李平玺一看,简直傻眼了。
“这是……这是我哥……”
冤有仇债有主,学长和他的朋友们不打算善罢甘休,特别是得知这个李尽蓝也不过十七岁。未成年人之间的事儿,用未成年之间的方法解决,过了几日,学长去一中校门口堵到了他。
李尽蓝被人拽到小巷里。
迎接他的就是一顿毒打。
李平玺浑然不知亲哥被人揍了。
学长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
李尽蓝挨第一拳的时候,这个蠢萌的小子被学长的女朋友拖住了。学姐让他教她打一款格斗游戏。游戏里两人扮演的角色在缠斗,李平玺没有让妹子的觉悟,招招都下狠手。上勾拳、大摆锤、飞踢,什么狠招儿都用上。
学姐的角色被打倒在角落。
而她却掩唇笑得花枝乱颤。
李平玺问她在笑什么。
她指着趴在地上的蓝色小人,说那个混蛋现在就这么被痛殴的。至此,李平玺才发现了有什么不对。他放下游戏手柄左右一看,网吧里空无一人。
学姐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他们……去找我哥了?”
李平玺脸色惨白到极点。
学姐还要阻拦,李平玺却一把推开她,往外面冲出去。他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着急忙慌赶到哥哥的学校,却看到不远处巷口停着几辆警车。
“……哥!”他眼泪唰一下流出来。
他疯了一样哭吼,拨开了人群:“你们都让开!都让开!这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