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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行简默默跟上,“我与你同路,一起?”
江若汐没应,她骑的马,说是一起走,也是各走各的。
大姑奶奶没留,荷翠送走夫人回来时小脸拧成了苦瓜,“大姑奶奶,你说我们夫人不会不要我们自己走了吧?”
大姑奶奶噗嗤笑出声,打趣她,“你也要嫁人的,哪天不是你家夫人不要你了,是你吵着要出门。”
“大姑奶奶又拿我寻开心。”荷翠羞得满脸通红。
大姑奶奶却一声不吭,“若汐应该不会离开的,行简虽说有些事做得不对,毕竟迷途知返,不算无药可救,不像我原来那个。”
“况且,现在行简已经被你家夫人拿得死死的,何必再费力找些别人。”
江若汐和钟行简刚到门口,就看见卢相生急燎燎走来,
“汐妹不好了,你的筒车出了问题。”
第49章 表妹回归
筒车旁此时围了里外三层的人, 议论纷纷,
有赞誉和惊讶的,“没想到真让她做成了筒车。难不成昌乐公主卖的筒车真是她做的?”
“昌乐公主日日接她回府,这还有假?她们关系极好。”
有不屑与拆台的, “你看筒车不转, 八成是和咱们一样仿做的,徒有其表, 根本用不了。”
“可不是用不了嘛, 周大匠把它放进水里,也不转呐。女子果真不行,前几天还说得信誓旦旦, 今天看她怎么收场。”
“人来了。”有人在人群里小声提醒, 众人皆忍不住回头望去, 不仅看到了江若汐,还看见她身边的钟行简,
他朱红色的官服上,绣着山水麒麟的纹样, 腰配金带, 行走举止自有一份含而不露的威严。
他们都听闻今日新尚书上任, 是个极年轻的, 看他这一身官服,各人心中都有了或多或少的猜测,
此时工部的大殿里, 侍郎带着一众工部官员等候拜见新上官, 等到这个时辰都不见人, 众人纳罕不已,正时跑进来个小差。
“尚书呢?”
“诸位上官, 尚书,尚书……”
“气捋顺了说。”几个字的停顿,闹得官员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差深吸了气,“尚书大人去了水部匠人的工棚。”
“工棚?”“工棚?”疑问如浪一层层推远,“尚书不来大堂,为什么去工棚?”
小差回禀,“是跟着江校令一起去的。”
听见这个名字,几乎都只知道她是一名女子,官家钦点,来头不小,却鲜有人知她是钟行简的夫人,因为先前她嫌少出府赴宴,钟府设宴她也只接待女眷,有的官员在宫宴上见过,
“原是如此。”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见新上官,此时的工棚里,江若汐粗略地看了眼筒车,她昨日临走前,分明试过筒车,放在假山旁的水里可以转动,今日无缘无故坏了,不排除有人蓄意破坏。
许立也问了亲信,查明缘由回禀钟行简,昨日只有周大匠进过工棚,除了他没别人,但无凭无据,他肯定不肯承认。
钟行简紧绷双唇,冷冷扫一圈在场众人,
“蓄意损害他人所铸之物,该当何罪!”
亲信匠人回禀,“回尚书大人,当杖责五十。”
责罚倒是其次,众人被“尚书”二字激出脊背一层冷汗。
大匠们窃窃私语,周大匠更是撞着胆子高声问,“你说你是新任尚书,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诳人的。”
“敕牒在此,岂能有假。”许立将其高举过头顶。
周大匠欲要查看,被许立拿刀挡下,“你算什么东西,上官敕牒你也配看。”
此时官员们皆徐徐赶来,“拜见尚书大人。”
见到上官跪了,大匠们恍然回过味,呼啦啦跪了一地,周大匠已是浑身瑟瑟。为首的陈侍郎恭敬地象征性看了敕牒,钟行简这算是正式上任了。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检查着筒车的江若汐,此时缓缓言道,“筒车之所以遇水不转,是因为缺少了关键的零件,我可现在就做出此零件。各位上官如果不弃,可稍等片刻。”
“好。”钟行简薄唇轻启,吐出一字,众人也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跟着道“可以”,尤以陈侍郎为最,因为他曾在宫宴上见过江若汐,又在上朝时听过别人说道,自然知道江若汐的身份。
陈侍郎命人搬了圈椅,请钟行简坐下等,钟行简沉着面色不为所动,陈侍郎揩去额间冷汗,战战兢兢站在原地。
其间,悄悄靠近许立使银钱,“许官人可否告知一二,尚书大人喜怒,我等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奈何许立不为所动,横眉对之,把陈侍郎骇得愈发站立不安,不到片刻,官服塌湿一半。
筒车确实被人为破坏,少了轴心,所以不动。只因筒车整个框架环环相扣,蓄意破坏之人不能撼动,可是,那人也不想直接砸掉筒车,而是想让筒车看着完整无缺,实则无法运转,这样才是真正砸了江若汐的招牌。
江若汐倒是不疾不徐,挽起半截袖子,自己锯木头,在一隅静谧的工棚中,江若汐握着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一块纹理细腻的木材上缓缓游走,眼神异常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被这份匠心所吸纳,外界的喧嚣与纷扰皆与她无关。
钟行简的视线透过斑驳的日光,轻柔地落在江若汐的脸庞上,她的双颊飘着淡淡的绯红,每一次刻刀的落下,都精准而有力,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细腻,几缕碎发因低头劳作而轻轻垂落在额前,为她平添了几分温柔与坚韧。
钟行简心尖微颤,浮出异样的感触,仿佛在某个时刻,曾见过这份专注,却怎么也想不起。
不着一柱香时间,一个全新的轴心做好,江若汐命人打个下手,娴熟而稳练地安上,这个动作,她已经做了二十多遍,自然驾轻就熟。
流水潺潺,筒车在一瞬的停顿后,缓缓转动,虽是大了一半的筒车,却丝毫不减作用,
大匠们皆赞叹不已,“果真玄妙。”
江若汐不疾不徐,嗓音清脆而有力,不大不小地传进在场众人耳中,
“有人将筒车的轴心拔掉,所以才无法转动。方才,我已经改良轴心,安装后正好卡在槽中不易拔出。”
如此,整个筒车正好成为一个像鲁班锁一样的物件,环环相扣,密匙难寻。
虽是蓄意破坏,却阴差阳错促成了这次改良,真正用于田间的筒车,能更耐用,不易损坏。
“好。”
钟行简转而眉心微簇看向众人,“可还有什么异议?”嗓音里明显压着不耐与薄怒。
“臣等愿跟随左校令制作筒车。”
江若汐瞬势禀报,“尚书大人,此件筒车只是样式,与正在用于田间的筒车相比,缩小了数倍,筒车建成后不易挪动,臣请带着众为匠人到最近的河道,建造筒车。”
他费尽心思来了,她却又要借故离开。
他就如此讨人嫌,非要避之如蛇蝎?!
一碗茶毕,钟行简幽深而冷淡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带着些残渣的盏底,
那抹熟悉的不快与失去涌上心头,
一瞬让他呼吸凝滞。
半响,喉间粘腻,才闷出一个字,“好。”
虽是已经气极,钟行简还是不能不为妻子讨个公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子被任何人欺辱,
呼吸转眸之间,已讨回些往日的从容,靠在圈椅里,神色平淡,说出的话却叫人心寒,
“将所有匠人拿下,打五十大板,直到找出蓄意破坏筒车之人。”
话音刚落,一群衙差呼啦啦闯进,一个个押着匠人往外走,
“且慢。”江若汐高声喝道,嗓音冷冷掷在那里。
钟行简真能给她添麻烦,都是要跟着她干活的人,一并打了,威是施了,可以后还如何相处。
“尚书大人稍安,臣有办法知道谁是蓄意破坏筒车之人。”
许立挥手示意衙差停下,那群匠人如释重负,一个个趴跪在地,再不敢有任何欺辱看不起人的情绪,心里一万个感激江若汐,不管接下来她的法子是什么。
江若汐嗓音清清爽爽说道,一贯得柔和,却在人心惶惶的工棚里,出奇地安心,“制作筒车的木材是外面没有的金丝雀木,木材坚硬不招虫蚁,极为罕有,可能许多人不知道,触碰过此木后,如果将手泡进盐水里,会染上黑。”
卢相生也在一旁适时帮腔,“回禀尚书大人,此言不错,前任江尚书手稿里,对各类木材的用途都有所记载。”
说罢,命人取水,江若汐纤白的双手缓缓放入,不一会拿出后,果真覆了一层黑。
盐水盆一一端到众人面前,周大匠心虚地一点点往后退,他这举动早已落在众位上官眼中。
本是怕江若汐拿外面的筒车以假乱真,特意拿了工部罕有的木材,没想到竟在此刻救了她一回。
盐水盆刚刚来到周大匠面前,他心神溃散,磕头如捣蒜,早已认下所有。
只因嫉妒。
钟行简没再深究,命人打了板子,此事就此作罢。
官员们簇拥着钟行简回正堂,少不了一通训话,此间,江若汐已经指挥众人将筒车所用之物,装车运往田间。
临了放工,钟行简的马车早已停在官署门口。江若汐与卢相生谈笑而出,见到许立恭敬地做了“请”的手势,卢相生柔声道,
“既然有世子相护,我就先告辞了。”
于他而言,江若汐如亲妹无异,心中坦荡。可此时坐在马车里的钟行简,心头却如暗中的虫蚁爬过,扫过一处阴暗。
江若汐没什么可想的,一日下来,她实在太累,瞬势坐上马车,连个正眼都没给夫君,便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扶额,随着马车晃动,
路过一处颠簸,江若汐额头磕下来,正落在钟行简递过来的胳膊上,
钟行简的心神全部用在将扶住她上,可是,透过薄薄一层官服透下的柔软,仍让钟行简喉间发紧。
马车缓缓停下,江若汐适才睁开双眼,见自己肆无忌惮抱着钟行简的胳膊熟睡,几乎是下意识放手,脸颊飘出点点红晕,慵散里透着诱人的娇羞。
“你刚到官署做事,要体谅自己的身子,收着点力,别像以前在府上那般,过度劳累。”
钟行简的嗓音如林间清泉,不带过多情绪,字里行间却满是柔情。
罕有地,不似训话的语气,倒加了些语重心长。
江若汐轻眨杏眼,就这样抬眸看过来,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讲话,颇有些新鲜,但见他神色依旧平淡,猜不出他心里所想,也只是淡淡应了声,
“哦。”
钟行简似是习惯这样不咸不淡的回答,动作没什么停滞,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罐,打开后,淡淡的清香,
“木工活伤手,这是我特意让太医调制的,每日放工后抹在手上,养手。”
说着,兀自拉过江若汐的手,剜了一点,替她抹在手上,触手的清凉。
江若汐本能往回缩,反而被攥得更紧,无声的拉扯间,一只手已经涂好。
似是分散这份尬然,钟行简谈起另一件事,“今日你断案竟也有自己的一套,雀木果真会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