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没有孩子,瘫子的母亲就在门外问:“肚子怎么还没大啊?这女人是不是白买了?”
瘫子不会生孩子,所以这个瘫子的父亲来了,当着他儿子的面,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儿子,该怎么生孩子。
她尖叫,她反抗,她被扇了一个耳光。
父亲走了,瘫子兴奋的把她拉过去,也想试一试,但是瘫子站不起来啊,只能让她压在他身上来试,她不试就没有饭吃。
试过之后,瘫子的母亲又在门外问:“肚子怎么还没大啊?这女人是不是白买了?”
这一回,她的声音里带了更明显的恨意。
秋菊睡了她的儿子,又睡了她的丈夫,甚至又不坏孩子,她怎么能不恨呢?
秋菊躺倒在床上,看着那瘫子的母亲用一种又嫉妒又怨恨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说这些的时候,那瘫子的母亲走上前来,愤恨的盯着秋菊骂:“不要脸的贱货!”
骂完之后,瘫子的母亲阴沉着脸转身离开,在退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喊:“再怀不上我就弄死你!”
秋菊不明白啊,她做了什么坏事呢?
那时候,她赤裸的敞开腿躺在木板床上,看着站在门口的瘫子的母亲的身影,那道身影被光照射,但光穿不透,只打出来她的轮廓,死死的堵着门,也堵着她的生路。
她只能听见一道声音,带着点不耐烦,带着点厌恶,远远的冲她问:“肚子怎么还没大啊?这女人是不是白买了?”
那道声音冒出了重影,在四周不断回响。
肚子怎么还没大啊怎么还没大啊还没大啊大啊大啊大啊大啊大啊大啊大啊大啊大啊这女人是不是白买了是不是白买了白买了白买了白买了!
不能白买啊!那是花了钱的!
她想,他们抓她,就是为了她的大肚子。
那她就给他们一个大肚子。
她被放出去用茅厕的时候,将父亲给她保命防身的药蛊下到了他们的水缸里,她希望,能让每个人都有一个大肚子。
每一个人都有。
当天晚上,老刘家的人都觉得很饿很饿很饿。
这对老夫妻俩爬起来吃了不少东西,后来捂着肚子回到榻上睡觉,到了第二日早上,老两口又爬起来吃东西。
今日,老刘家吃了好多好多东西,这对夫妻俩的肚子吃的好大好大,摸一摸的话,里面还会有东西顶一顶——哎呀,不会是俩孩子吧?
当天夜里,老夫妻俩就饿得从榻上起身来,去外面找东西吃,他们好饿啊,肚子里像是多了一个无底洞,人怎么都吃不饱,囤下来过年的年货都被吃光了,没人有东西可以吃了。
老夫饿极了,抓起来一只鸡就啃,一旁的老妻看着,心说,是啊,还可以吃鸡。
当二日,老妻啃鸡的时候,被邻居撞破了,邻居落荒而逃,老妻也没起身,因为她要啃鸡。
她好饿啊。
第三日,鸡没了。
他们穷苦人家,一共就养了五只鸡,每一只都是精打细算的,现在全都啃完了,没东西吃了。
没东西吃了,身体里像是发出了某种野兽的哀嚎,他们好痛啊。
第四日,这对夫妻俩从院子里出来,想出来找点吃的。
他们两个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撑着自己的肚子,拉开了门。
村正曾安排人在他们门口看着,可是看着的人也要回家吃口饭、歇一下啊!所以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而就在今日,他们疏忽的时候,这对夫妻俩已经出来了。
那正是一个夜晚,夜间村子里也不热闹,每家院子都是早早就熄了灯,但是他们村子里的院门其实也就是一个破木门,随便一推就推开了。
他们就这样晃晃悠悠,晃到了隔壁家。
隔壁家没有养鸡,也没有养鸭,甚至没有养任何动物,他们竟是一路晃荡进了人家家门中。
过大年夜,后厨肯定会有一点吃的,但是当他们经过一间堂屋,瞧见里面睡着的孩子的时候,却走不动路了。
瞧瞧这孩子啊,多白嫩的肩膀,瞧瞧这孩子啊,多可爱的脸蛋,瞧瞧这肉啊,多嫩啊,一定比鸡好吃吧?
他们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接近那孩子,一口接一口的咬下去。
孩子被咬的第一口就是喉咙,只一下,这孩子就不动了。
从刘老妻的嘴里钻出了一条细细的,铁丝一样的虫子,在半空中晃了两下,顺着孩子的脖颈钻了进去。
等刘老妻和刘老夫离开之后,躺在床上的孩子晃晃悠悠的,慢慢坐起来了。
“娘,好饿啊——”孩子缓缓往床下爬。
——
第五日,玉兰村的村正终于带着一队大人们回到了玉兰村。
那时候还是寅时末卯时初,这个时辰的天儿暗沉沉的,村子里的灯都熄着,最前面的村正骑着驴,后面跟着的一队人都骑着高头大马。
柳烟黛行在最前面。
她裹着厚厚的棉氅,脑袋上戴着一顶羊毛帽子,面上围绕了一层羊毛绒的毡巾,将她一张脸都包裹进去,只露出一双眼。
身后的锦衣卫们也都是一样的打扮,他们手里高高举着火把,在暗夜之中照明。
翻山越岭行了整整两日,他们终于到了玉兰村,要不是柳烟黛最近身子骨养得好,说不定都要倒在路上了。
这个时辰的村庄都是熄了灯的,瞧不见任何火光,村正也不曾多想,反正这个点儿的村子,黑也是常事。
在最前面骑驴的村正瞧见村子的时候,心底里都松了一口气。
熟悉的村庄给他一阵安心感,他紧赶慢赶,终于是回了。
“诸位大人——”村正行下毛驴来,牵着毛驴往村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老朽这便带诸位大人去我院儿里休息休息。”
当时柳烟黛骑在马上,顺势翻下来道:“不必,先去看看那户人家。”
这些事儿尽早办完尽早处理。
前头带路的村正赶忙点头,道:“好好好,老朽这便带诸位大人们过去。”
说话间,村正带着人走向老刘家,在过去的时候呢,村正犹犹豫豫的想着,要不要讲实情呢?
之前去报案的时候,村正显然是隐瞒了一些部分真相,他只说了老刘家几口人不对劲,但是却不曾说老刘家那个刚被买回来的儿媳妇。
这儿媳妇的事儿要不要交代呢?交代了说不准要受罚呢。
罢了,还是不交代了吧,到时候就对外说是疯病了的女人便是。
老村正想这些的时候,隐约间觉得有点不对,他抬起头,看着静悄悄的村子,又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反倒是老村正身后的、这一群缉蛊司的人越走越慢,一双双眼左瞧右看,连带着手都摁到了刀上。
柳烟黛身后的两位小旗一进村子来,就察觉到自己身上养的蛊一个劲儿的弹跳,这代表,这村子里有蛊虫出没,小旗赶忙通禀给柳烟黛。
这村子里果然有蛊,而且他们身上的探查蛊反应这么激烈,说明他们这里有很多的虫子。
柳烟黛缓缓点头,目光左右环顾四周。
村子太安静了,没有狗叫,没有鸡鸣,每一个院子里都看不见活人气儿,黑压压的门像是某种怪物的巨口。
而行走在前面的老村正正停在一处房屋前,指着这个院子道:“便是这户人家,老刘家。”
柳烟黛神色平淡的看过去,道:“敲门。”
老村正快步行过去,敲着门口的门道:“老刘头啊——你开开门,是我,村正。”
老村正敲门敲了一会儿,里面渐渐传来一阵脚步声,与此同时,四周的家门里似乎也都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只是这脚步声来的太急了些。
老村正便笑呵呵的转头跟柳烟黛道:“大人,我们村儿人都醒了,一会儿您正好坐下喝杯茶水。”
这时候,柳烟黛抬头望过去,就看见门被拉开,从里面探出来个人,它的手臂没了一半,露出森白的骨茬与凝固的血肉,身上满是被啃咬过的痕迹,面部鼻子都被啃掉了,能看见鼻腔之下空洞洞的半个牙舌,其中还有丝线一般的虫子挪动,眼部浑浊无光,但却还能走动,行动时,嗓子里溢出“嗬嗬”的缓慢吼叫声,像是某种梦魇,蔓延在寂静的夜里,肚子出奇的大,撑破棉衣,肚皮上涨出青紫色的纹路。
柳烟黛脸色剧变。
而那老村正正面对着柳烟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站了个什么东西,这么短的时间内,柳烟黛连一个气音都没发出来,更别提提醒,而村正一扭头,就看见一张嘴猛地扑上来,放大。
一声尖叫,响彻玉兰村,于此同时,别的院门也被打开。
月色之下,每一个院子中都塞满了令人胆寒的“嗬嗬”声,黑色的树木在月色下摇晃,尸体在街道间行走。
十具,百具,无数具,它们会吞吃掉每一个活人,而死掉的人,又会在午夜中重生,变成新的活死人,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一片惊惧之中,柳烟黛高声喊道:“射火箭、撤退!”
兴元二年的新年初,玉兰村给柳烟黛送了一份大礼,接的她头皮发麻,落荒而逃。
第105章 甜甜的恋爱
是夜。
火箭沾满火油, “呼哗哗”的被北风吹过,火光在箭上猎猎作响,缉蛊卫的缉蛊力士拉满弓, “咻”的一声, 火箭划破夜空, 如流星般坠落,刺入走尸的胸膛。
走尸就变成了火尸。
蛊虫这种东西还分类别,比如雪奴,没有攻击力, 一滴血就能让它化掉,这东西还十分难繁衍,需要特定的方式, 养上一两年,才能得来一个, 但有些蛊虫不一样, 有一些蛊虫会寄生在人的身上, 并飞速繁殖, 人类的身体是最好的巢穴,一个人沦陷了, 那他四周的人就都沦陷了。
蛊虫这种东西就是如此,初时只是一点小小的不同,像是荷叶下面的一只游鱼,慢慢泛起涟漪,但当你走近的时候, 才惊觉这不是游鱼,而是一头猛鲨。
幸而大部分蛊虫都怕火,这是蛊医的共识, 不管蛊虫寄生在什么地方,只要一把火打过去,都得老实,要不是有这个致命弱点,大陈早被南疆干翻了。
但是火箭少,扑过来的尸多,这个村子好几百个人,全都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一张张高昂的、破碎的脸上写满了对血肉的渴望,有纤细的虫子在他们的鼻孔中穿梭,他们每个人的肚子都高高隆起来,肚子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蠕动。
其中一个尸被一火箭射下,肚皮裂开,里面滚落出一团簇拥在一起的,铁丝一样的虫子。
柳烟黛转身策马狂奔。
奈何他们刚才一路走到了村子的正中央,现在再杀出去难如登天,蛊人如潮水,他们发出细微的声音,细听,是一声又一声的“饿”。
铺天盖地而来,柳烟黛的马被蛊人扑上来咬,它们第一口并不能咬死,但是铺天盖地的蛊人用身体挡住了马蹄,马儿失控向下跌,柳烟黛便也随着整个人扑飞出去,往下跌落。
被甩出去的时候,四周的人冒出一阵阵惊呼声,她的身体失控,人被失控的马儿甩飞在半空中时,柳烟黛脑海中浮现出了她的一生。
她的前半生短暂而又无趣,后半生才刚刚开始,她就要结束了吗?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死掉——无限的遗憾涌上心头,她整个人向汹涌的蛊人潮扑去,在临死前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