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太监低声的说了一个猜测:“那孩子兴许就不是周家世子的,而是——”
二皇子悚然一惊。
真相其实曾经与他擦肩而过,只是披了一层模糊而美丽的面纱,隔着那些绸缎,他未曾看到其下的前因后果,反而将其误认为另一幅模样。
当时那一晃而过、未曾察觉的细枝末节现在被重新拼凑起来,变成了另外一副故事,他再倒回去,细细品味的时候,不由得懊恼道:“他们竟是这种关系!”
二皇子几乎生出了几分恨意来:“本宫当时竟未曾察觉!”
他竟然都未曾察觉!
而下面跪着的太监也不敢说话,他们之前也不曾察觉,都是等事发后很久,再经由一些细节倒推回去,然后才惊觉了这么一点事。
二皇子沉着眉眼,想了很久后,道:“你们先下去,这件事先不要告知母亲。”
其余人应声而下。
众人离开之后,二皇子还在琢磨其中的关系。
他的姨母,他的表妹,他的哥哥,和一个他人妻。
诸多念头在脑海中转来转去,隐隐让他摸索到一条线路。
他苦思许久,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他是说如果。
太子能突然暴毙就好了。
自古以来,皇子间夺位都不能用“刺杀”这一套,万贵妃说过,永昌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忽略他们俩的政斗,是因为永昌帝想看看他们俩的本事,谁能光明正大的击败对手,谁就配得到永昌帝的位置,但谁要是用上刺杀这一套,永昌帝一定不会容忍。
手足相残也有底线,所以两个皇子就算是暗杀,最多也就杀几个皇子心腹,都不曾将利剑对准彼此。
而时至今日,二皇子终于动了这个歪心思。
他不能告诉万贵妃,因为万贵妃不会同意,当然,这件要命的事儿他也不可能自己做,他怕沾染到他自己身上。
他可不能死。
那跌坐的人想了许久,渐渐冒出来了一个狰狞的,浸满了恶毒主意的坏心思。
“来人。”二皇子道:“替我传信给姨母,一切小心,此事不可被娘亲所知。”
——
次日,白日间。
今日的忠义侯府也是一样的风平浪静,世子妃与侯夫人都如往常一样每日吃吃喝喝逛逛,虽说府内多出来了个镇南王,但是镇南王一直都居于佛塔之内,鲜少出来,所以一切瞧着都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也是有的。
自打镇南王醒来之后,忠义侯府的邀约明显变多了,每日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来侯府之内拜见,就连之前跟侯府撕破脸皮的周家都上门来送过赔罪礼,侯府的门房每日收的银子都有不少呢,更别提秦禅月身边的那些老嬷嬷了。
眼下太子正中兴,镇南王又醒过来,忠义侯府在风口浪尖上玩儿了一波大的,赚的是盆满钵满,谁都想来蹭上一口,所以一个个拜帖如流水一样递到忠义侯府里,一张张笑脸像是夏天的花儿一样,开个没完没了。
因为侯府之中没有男眷,所以侯府之中来拜帖的都是一些女眷,昔日里这个亲朋,素日里那个好友,全都想来跟秦禅月搭上一些关系。
秦禅月一个都懒得搭理。
她现在累得要死,每天不知道拿佛塔里那个畜生东西怎么办,惹急了他就要演武,每日将秦禅月搞得起不来榻,哪有心思去管外面的人。
秦禅月心情不好,连着柳烟黛都不见。
柳烟黛被太子欺负过之后,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婆母坦白,但是婆母都不见人,自然也听不到,她也不敢跟别人说,只能自己委委屈屈的憋着。
至于那个狗东西,还一日三回的给她传消息,说是要约她出去见面,哼,柳烟黛一次都不搭理,只琢磨着与婆母坦白,叫婆母替她想办法。
但是婆母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人烦躁不说,还每日留在厢房之中不出门,柳烟黛一肚子骂人的小脏话,都不知道该跟谁讲,又不敢出门,也只能在屋子里憋着。
恰逢刘姑娘来邀约柳烟黛一起去寺庙上香。
刘姑娘,刘春雨,便是之前在大别山的时候,与林家公子一道儿你丢手绢我来捡的那一位,柳烟黛与她说了不少的话。
算起来,柳烟黛来了长安这么久,也就刘春雨一个朋友。
这一回得了刘姑娘的信儿,憋狠了的柳烟黛便应了刘姑娘的邀约,打算跟刘姑娘一道儿出去寺庙上上香,去去晦气。
他们上香的日子定到了明日,临去之前,柳烟黛还接了太子的消息,说要邀约她一起去听戏。
听戏……想起来之前他们一起胡闹过的地方,柳烟黛涨红着脸拒了。
听什么戏呀!狗东西狼子野心,当谁看不见呢!有这个空,她不如去跟刘春雨出去转一转。
——
刘春雨这次约柳烟黛,是去长安中最大的寺庙,大兴善寺。
这大兴善寺里的菩萨十分灵验,故而香火鼎盛,常有人捐善款,说是她的母亲怀了身孕,所以她想来为自己未来的弟弟或者是妹妹祈福,顺道拉了柳烟黛一道儿来。
第二日,柳烟黛便收拾的利利索索,开开心心的与刘春雨一道儿去了佛寺。
她先驾车与刘春雨在路上相会,后刘春雨上了她的马车,两人一道儿说说笑笑,去了佛寺中。
柳烟黛去佛寺的消息很快就落到了太子耳中。
太子当时正在东宫中看书下棋,听了信儿,不由得微微挑眉:“跟旁人去了佛寺?”
分明之前还以“养胎”为理由,回绝了他要听戏的事儿,现下竟跟旁的女人去了佛寺!
旁的女人难道比他还重要吗?
太子听了金吾卫的话,轻嗤一声,道:“欲擒故纵的手段。”
故意不肯来见孤,想让孤去找你是吧?
哼,女人。
金吾卫不敢说话,只瞧见太子书一摔,起身道:“去寺庙。”
他便去给她个惊喜。
一旁的金吾卫点头应是。
太子出行,定然是要摆驾的,但太子想,既然是“惊喜”,那就要来个出其不意,所以他干脆微服出宫,不曾带仪仗。
太子出宫的时候,柳烟黛跟刘春雨已经进了佛庙内跪拜。
她们俩是侯府世子妃、官家千金姑娘,与寻常百姓不一样,过来跪拜的时候,都是清过场的,四周也没旁人,她们俩跪拜过后,还一起抽了只签。
刘春雨羞红了脸来求姻缘,抽到了一支中签,说的是鸳鸯戏水游芙蓉,上有雷雨碎清明。
给刘春雨解签的和尚语气温和的说道:“是好签,光从签像上来看,是说您日后夫妻和睦,只是上有雷云,需要小心。”
刘春雨不知道雷云是什么,但听到“夫妻和睦”,就越发羞红脸了。
柳烟黛抽到了一支上上签,上写:前生今世佛缘聚,丹色凤鸣动九洲。
这一行字惊得和尚反复来看,道:“夫人,夫人——”
他想说“夫人有凤命”,没敢说,只囫囵道:“夫人命好,上辈子跟佛结缘,这辈子是来享清福的,日后也当多拜拜佛,引一引上辈子的佛气。”
柳烟黛这辈子就没拜过佛,就连他们侯府的佛塔,她也只是进过一回,还是去接婆母的那一日,其余时候她就与佛无缘,闻言就觉得这人是胡说,也没放在心上,转头拉着刘春雨就出佛堂去了。
倒是太子——柳烟黛前脚出了佛堂,后脚太子就来了,跟在柳烟黛身后跟着走,专门让人将柳烟黛抽到的签拿来,让和尚再解一次。
和尚也不知道太子是谁,只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贵人,所以磕磕巴巴的说了之前的话,太子听后又问:“这凤鸣什么意思?”
太子其实知道,凤嘛,就是皇后的意思,想来也是,他以后要做皇帝,烟黛自然要做皇后,他一想到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所以在这明知故问。
这签上都说,他跟烟黛是上上签呢。
和尚不敢说,只重复:“这是上上签,这位姑娘有前世修下来的好缘分。”
“前世?”太子挑眉,想不到,他跟小烟黛还是前世今生。
和尚补充道:“是两个女人的缘分。”
太子讶然,他上辈子是女的?她们还是磨镜?
行吧……也不是不能接受。
太子坦然收了这支上上签做定情信物,转头就去找柳烟黛了。
这时候,柳烟黛跟刘春雨边走边说小话。
她们俩小姐妹许久不见面,自然要好好说说话,柳烟黛还揶揄刘春雨,问她:“今日眼巴巴的跑来求姻缘,可是你跟林公子的婚事要到了?”
这可是她亲手促成过的婚事!她打心眼儿里也高兴。
“嗯。”刘春雨羞涩地应了一声后,拉着她在一处回廊下坐下,俩人在美人靠旁边悄咪咪的说近日刘春雨跟林公子订婚的事儿。
此时偏僻,有几处翠竹石景,风一吹翠竹轻轻的晃,俩人的丫鬟在不远处站着等候吩咐,她们俩周遭倒是没什么人,方便她们姐妹俩说些小话。
最近长安事儿多,太子党和二皇子党打的是难舍难分,但刘春雨跟林公子家里官阶都比较低,没有被这场混乱牵扯到,别人肠肚子都快被打出来了,也不耽误他们俩订婚。
“过了年,就要成婚了。”刘春雨面上浮起来些许羞红,道:“这件事还要多谢你。”
如果不是柳烟黛一直在一旁打掩护,他们俩也没那么快。
柳烟黛摆了摆手,道:“没我也一样。”
光瞧林公子那日盯着手帕直勾勾的劲儿,就算没有柳烟黛,他们也会好的。
俩人说话间,刘春雨含羞带怯的贴近柳烟黛,拿团扇掩着面,小心问了一句:“我……我不曾圆过房,就听几个嬷嬷教过,有人说是分外漫长疼痛,也有人说女子十分欢喜,烟黛,你告知我,是什么模样?”
在刘春雨眼里,柳烟黛都是成婚的人了,自然知道这件事。
刘春雨声音落下的时候,太子刚走到柳烟黛她们两人十步之后,仗着耳聪目明,正听见这么一句话。
远远瞧见那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太子的面上浮现出些许得意。
他跟柳烟黛的初次——哼,一次就中,柳烟黛被他迷得要死要活。
他站住脚步,昂着下颌偷听。
第63章 我的只有两刻钟
回想起当初他们两人在大别山发生的一切, 太子只觉得一股爽意从尾椎一直往上攀爬,爬到头顶上,让他后背一阵酥麻。
这是命运的安排, 兜兜转转, 他们还是被彼此吸引, 这是缘分,是天定,是他们互相相爱的证据!
太子的手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胸口,在他的胸口之间, 还摆放着那只“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