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瞥过去一眼,眉眼不虞。
“郡主自便。”
她走开几步,又道。
“今日是池子,改明别换了哪处无人的地方,郡主再扰了我赏鱼,说不定就真要不小心摔里面了。”
丢下这一句,苏皎再不停留。
到了跟前,谢宴还没说话,苏皎骤然抬脚踹了过去。
“皎皎!”
他眼疾手快地躲开。
“谁又惹皎皎生气了?”
苏皎抿紧唇,连她也说不清心中莫名的烦躁由何而来。
“若真起了意领玉佩选秀,你便早早把人接来永宁殿,省了旁人总烦我。”
谢宴扬眉。
“谁要接玉佩了?”
他手中握着一道明黄的绢帛,苏皎嗤笑一声往前走。
“我正要与你说呢。”
谢宴将那绢帛展去她面前。
“看一看,父皇允了我出去辟府。”
苏皎一愣。
那明黄圣旨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三皇子宴,已至年岁,朕允其出宫辟府。”
“怎么这么突然?”
嘉帝不是为了让他接了玉佩吗?
权势的滋味无人能拒,何况还是送上门的,这般不费吹灰之力又能为将来铺路,她猜谢宴一定会接下。
“到了时间,父皇自然就准了。”
谢宴懒洋洋地牵着她往前走。
接了那玉佩自是数不胜数的好,还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但他如何能不知——
接了便是嘉帝对他的桎梏,从嘉帝手中顺下来给他的,他从不屑于要。
永宁殿呆不长久,与其等嘉帝选他去住旁的宫殿,却不如他自己去博弈争取。
宫中的人委实太多,还有个劳什子云家,他不愿呆在此处。
他想出宫,找个只能容得下他们两人的地方。
两人往前走去,身影晃入身后站着的云缈眼中,她眸子里闪过几分挣扎。
才走了没几步,迎面撞上走来的两人。
为首一人满头白发,由一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扶着。
谢宴看到了人,脸色难得缓和,主动上前几步。
“老师。”
苏皎一看见这白胡子老头便心中一颤。
谢宴喊的这位,正是他从小到大教导四书五经的夫子,前世那位性情严苛又时常不留情面斥她的帝师。
妖后之名在朝中被大肆上书弹劾之后,谢宴养刁了她的胆量,她与太后闹过几回,后来传出去,这位极重声誉的帝师便不满意她的脾性。
“为女子当贤良,娘娘性情如此,莫说使得陛下难做,朝臣上书也总对你的声誉不好。”
偶然去乾清宫遇着的几回,帝师从不避讳谢宴,张口便要絮叨她。
她在这位三朝元老面前可没那么多的胆量,更怕一张口将人气出好歹更是难办,老老实实地听了训,时不时朝谢宴露出个求救的眼神。
谢宴还没说话,帝师已吹胡子瞪眼地看去。
“还有皇上,臣还没说你……”
以至于见了他,苏皎稍一弯身便躲去了谢宴身后。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
“老师今日怎的入宫?”
后来的帝师如今还是大学士,刚要说话,余光便看到她和谢宴拉在一起的手。
“成何体统!”
苏皎心尖一颤,谢宴和她几乎是刹那各自分开了手,谢宴甚至不自觉站直了身子。
“父皇传召老师?”
大学士这才缓和了脸色。
“嗯,臣正要去御书房。”
“快去吧,送老师。”
谢宴侧开身子,年轻男子扶着大学士离开之时,目光落在苏皎身上,露出个有些歉意的笑。
爷爷古板,又在三皇子面前端着老师的架子惯了,却好似吓着这位新皇子妃了。
苏皎与他对视,也下意识回以一笑。
扶着大学士的是他的孙儿徐稷,前世的时候,那些大臣们在朝中弹劾她,少数帮她说话的人里,这位算是一个。
偶遇过的几回,对她也极是友善。
两人错身离开,苏皎顿时手心一疼。
“嘶……”
她收回视线。
“走了,还看呢。”
谢宴凉凉道。
夫妻两人回去永宁殿,未至午时,圣旨晓谕皇宫。
言三皇子年轻有为,如今已至年岁,皇上特准出永宁殿,辟府。
却再没提玉佩的事。
寻常皇子及冠后便出宫辟府,继而参朝议政,三皇子因着当时的事又多待了几年,众人未料想才解了禁足,皇上便要准其辟府了。
虽说兵部之权皇上再没儿戏一般允出,这道圣旨也让人猜了又猜。
辟府便代表着成人,之后便是成家立业。
三皇子已娶妻,出宫辟府之后,下一步便是该参朝议政了。
凭皇上如今的态度,日后走到哪个位置,谁也不敢多猜测。
心中揣度,面上众人却都是一番恭贺,更有甚者早早备了礼,在三皇子还没辟府之前便上赶着去巴结了。
这道圣旨一出,最慌张的自然是四皇子。
他如今手中权势最多,原本是最炙手可热的皇子,这一朝下来,却让他的天变了又变。
四
皇子在府中摔了一遭东西,就急匆匆出府去联络臣子了。
*
漆黑的暗室里燃了一盏灯,云缈半伏着身子,柔美的脸上一片泪痕,声音里尽是哀求。
“我不愿意。
我今日看到了的,他对他的皇子妃极好,这样的感情,绝非轻易能插足以离间。”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擦去她的泪,挑起她柔美的下颌。
“自信一些。
你不比那位皇子妃差,而且你比她聪明。
你去,会是我们最好的一把刀和细作。”
“可我不想……”
她低头垂泪,看着他的脸,那张侧脸上从下颌到脖颈有一道极深的疤,一直蔓延到心口。
使得那张原本极俊美的脸也有些狰狞。
她忽然有些心疼,低声哀求他。
“便这样不好吗,放下吧,将这一切都放下,我……我与孩子都陪着你,我们便好好过日子,哪怕东躲西藏……”
“可我不想!”
他声音激烈了些,目光阴冷地落在她身上。
“我不想。
我不想这么屈于人下一辈子,我们的仇必须报。”
他攥住她的手,强硬地递过去一瓶药。
“你忘记了吗,当时我们如何被迫分开,被迫东躲西藏,如何九死一生。”
他半抱住她。
“去吧,缈儿,我相信你。”
一行清泪从脸上滑落,云缈骤然睁开眼,从噩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