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从前我给你的印象那么差,总让你以为我费尽心思要带你走?
不是。”
他攥住苏皎的手。
“我只是……在为我们彼此选一条最好的路。
此时回不了上京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还是你不信你能叫醒我?”
“这不是我想就能……”
“只要你想,就能。”
谢宴打断她。
苏皎定定看了他片刻。
“你是故意的。”
谢宴笑了一声。
“嗯,被你看出来了。”
苏皎眼泪又掉。
他不肯回上京,因为知道回去了也希望渺茫,更不愿让她以为他要带她走,所以他一直留下,他知道有这样一条退路,他在等着她点头,为他引蛊。
可这样何其可怕。
她要承下他一条命。
“我若不死,这回你总信我是真要留下。”
“疯子。”
谢宴再笑。
“我若死了,便将欠你的那一条命还回去,你也能永远记着我。”
苏皎手一抖,她恨恨看着他。
“你若死了,上天绝不会厚爱再让你重生。”
他眼一颤。
却故作无事地笑。
“那也没事,我入你的梦。”
——
可引蛊何其重要的事,苏皎自然不敢贸然开始,她与徐稷看了很多医书,却没有丝毫关于这蛊的记载。
“云缈是个天赋很高的女人,她学东西快,后来用蛊又狠,寻常的医书不会有记。”
若非前世有过引蛊的前例,苏皎提到了这个办法,徐稷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怀辞哥,不如你去……”
她欲言又止,攥着医书的手微微颤抖。
徐稷头一回覆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去叫不醒他。”
长翊日夜看着苏士,没让他找到寻死的机会。
引蛊的那一天,徐稷握着匕首。
“我替你……”
“我来。”
苏皎攥着匕首,毫不犹豫地上前划开了他的心口。
屋内渐渐被鲜血弥漫,厚重的血腥味压的她喘不过气,苏皎凝神——
一刻,两刻——
有东西渐渐蠕动开。
身上的疼痛凶猛地袭来,谢宴脸色一白,昏迷过去。
她攥着床沿,心里是从没有过的无措。
可苏皎必须冷静。
她看着一侧的沙漏,仿佛能听见隔在皮肉下凶狠的争斗,半个时辰比她想象中的漫长很多,又仿佛只是片刻——
“啊——”
苏士痛苦地嘶喊了一声,血流的越发凶猛了,与此同时,苏皎挨着谢宴的手感受到了颤抖。
一条蠕动的虫子从苏士的心口爬出,苏皎张口,那一刹那仿佛话都不会说了。
“谢宴……谢宴!”
沉睡的人似乎也陷入了痛苦之中,他昏昏睡着,手再也没动过。
“谢宴!”
这一声更颤了,她攥着匕首划开了他手腕上腐烂的那块皮肉,可谢宴动也不动。
眼看着虫子要爬出,苏皎眼泪潸然落下。
“你不是说我来你就会醒吗?
你若是真死了……”
苏皎盯着他,一字一句。
“我连入梦的机会也不会给你。”
片刻还是没有动静,她的防线骤然崩塌,伏在他心口。
“阿宴。”
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背。
“在呢。”
她还以为听错了,蓦然直起身子,看清楚他睁眼的刹那,整个人几乎瘫软。
“刀。”
谢宴夺走她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将那一整块腐肉割去,孱弱的面色在瞬间就换成了冷静,他指尖凝起内力,竭力忍下所有的疼,一刻,两刻——
在母蛊将要完全脱离苏士身体的刹那,子蛊从谢宴手心脱落。
手起刀落,子蛊先没了呼吸。
浓重的血腥滋养着母蛊,苏皎上前一步,将母蛊也处理了。
做完这一切,她眼前一黑,比谢宴先昏过去。
这一回,却是夫妻同时入梦。
漆黑的夜色里,苏惟翻身下马,苏府外张灯结彩,他脸色难看得很。
府中姑娘出嫁,苏府阖家欢喜,皇宫更是热闹,只有苏惟独自坐在酒楼前饮醉。
将过夜半,他冷漠地看向皇宫的方向。
“凭什么便是这样的人娶走她,她凭什么就要在皇宫一辈子?
她本来该是我的。”
怨与想得到她的占有在心中翻涌,浓烈到极致的刹那——
苏惟说——
“我一定将你带出来,妹妹。”
成亲后两个月,苏惟第一次传信问她。
要不要出宫。
而后频繁的,第二次,第三次。
她答应在第四次的时候,信传回去,苏惟喜不自胜。
当年春末,苏夫人病逝。
本以为的顺畅出宫有了转折,她不再愿意离开,苏惟疯了一般独自入宫,胆大入了永宁殿问她。
“为何不想走了?”
“哥哥,从前我是觉得在这陌生,我害怕到一个没有亲近之人的地方,可如今不一样了。
娘亲走后,他……他很好,我愿意留下来。”
十七岁的她带着憧憬开口,全然没注意到,那一刻起,苏惟眼中的神色彻底冷厉。
成亲后第二年,漆黑的深夜,谢宴独自迈出永宁殿。
当晚宫变血流成河,第二日传出他将要登基的消息。
苏惟在府内将满屋的瓷瓶砸碎,连夜出府,又去酒楼。
一杯一杯。
“她本就不愿出来,以后做了皇后,便更不可能了。
可若是如此,我做的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嗤笑一声,仰头再喝,心中第一次,却对那个困她在皇宫的男人有了杀意。
“想带她出来吗?”
一道声音,如同暗夜里幽灵一样。
与谢宴相似了四五分的男人隐在面巾下,再次出声,引诱着他。
“杀了那个占有她的男人,将她带出宫,让她独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