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锐利的眼神与他对视,谢宴心中一疼。
“我……”
“前世再多都过去了,你就当那个喜欢采晨露,坐秋千,怕黑的我早就死了,死在昭宁三年的夏天,死的时候连个人给我收尸都没……”
“好了,我不说了,皎皎。”
谢宴眼眶一红,几乎有些慌乱地捂住了她的唇。
他其实只是想告诉她,他前世没有自己想象中勇敢,但也没有她以为的那般绝情。
他真心想过去见她。
接下来再无话,回了小院,她一直坐到夜半等来了徐稷的消息。
“没有。”
疲惫了一日,苏皎躺在床上,总算睡去。
子时过半,屋内悄然站了一道身影。
谢宴目光一寸寸看过她。
又瘦了,比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又瘦了一圈,他不知道她来江南的路上是否顺利,但看如今住的院子,想来也不会很好。
一边担心他会追来,一边又要找苏夫人的踪迹,心里交瘁,眼下的乌青都那么明显。
谢宴忍不住垂下头,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一个安神的香囊悄无声息放在了苏皎枕边。
淡淡的香味弥漫开,原本紧锁眉头的人总算慢慢睡稳了,呼吸均匀。
谢宴才胆大地坐在床沿,指尖顺着她的轮廓抚过。
沉浮多日的心,在此刻的安宁下,才算真正落定,他凑在她脸侧,细细看着,想起白日里的一幕幕,忽然轻声。
“所以前世你看我和云缈站在一处,是这般感受吗?”
恼怒,酸涩,看到她无措慌张却第一眼看向别人的时候,心如同被什么割到了一般。
他以为她不在意的。
他接云缈入宫不过为那孩子和推翻云家,她入宫后便几乎不与她见面,苏皎不再问,他便以为她不在意。
却忘了,他们曾经是夫妻,两个人之间,怎么能容下第三个人的痕迹?
鸡鸣声起,昏迷在地窖里一夜的人总算醒来。
她跌跌撞撞地掀开地窖,生怕声音吵醒了院子里的人,四处看着无人,拼命地跑了起来。
她一路跑出小道,跑到城中,天色将亮,她跑到了城门口。
是跑出去,还是留下?
她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跑!
她找了一处小河洗了脸,饥饿和失血太多使她头脑发昏,她死死地掐了一把胳膊,勉强清醒。
又拼命往外跑去。
城边的人还很少,眼看着要跑出去。
“吁——”
高头大马,有人拽紧缰绳,风尘仆仆地进了城。
苏惟才到京中,就听说了谢鹤的事,他隐藏了好几天韬光养晦,才在那日射中了谢宴。
然而很快,京中的局势便更不由他计划掌控。
皎皎死了?
他不信。
起初得知的时候,苏惟万念俱灭,恨不能立时入宫杀了谢宴,可很快,第二次太子册礼,谢宴一路追着下了江南,他就猜到了什么。
来不及再等,他也一路跟了回来。
苏惟特意赶着人少的时候进了西越城。
他的马匹才越进来,一人倚在墙沿,死死捂着嘴,眼中热泪汹涌而下。
他怎么也跟来了!
苏惟入城,先找了个安静的客栈落榻。
他如今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在他们身边。
还有……他那个娘。
与徐稷出手的时候,他没想到她竟敢跑了。
跑了之后他竟然还没找到她。
谢鹤死了,那便是苏惟手中最后一张底牌。
“着人先去清河县,西越城也要查。”
苏惟休整一番后,入了夜,便在城中开始找苏皎。
彼时他们才又找了一天,眼看时间越来越久,苏夫人还没有丝毫消息,苏皎更是心里煎熬。
“这样查下去不是办法。”
“都督府——”
谢宴与徐稷同时开口。
都督掌管整个西越城,查个人比他们更容易。
徐稷才要喊人,谢宴身影一闪,已在门边消失不见。
看着人影远去,徐稷扬眉。
他与这位殿下从小相处,是表兄弟又做过几年同窗,可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殷勤。
然而回头看去,她依旧坐在椅子上,似乎对出去的人毫无反应。
“殿下一路追来,姑娘可知京中发生了什么?”
苏皎摇头。
“如果是关于他的,不必跟我说。”
谢宴说的话对她来说没几分可信,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乃至此时苏皎依旧在心中防备。
她怕他直接将她带走,但更怕他温水煮青蛙。
抛弃储位,留在江南,百般讨好,提起前世,无非是他要带她回宫的手段。
徐稷一讪。
头一回苏皎在他面前说话这么辛辣。
苏皎也很快意识到,缓和了语气。
“徐大人,你帮我,我心中很感激,但与他的事……的确没有回还的余地。”
“徐某多话了。”
苏皎摇头。
“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听不得别人再提起京城。
看出她的决然,徐稷默了片刻。
“找到夫人后,苏姑娘怎么打算?”
“找个地方安度余生吧。”
她欠她娘的太多了,余生就想好好陪着她娘。
“姑娘独自一人吗?有没有想过……”
他话到一半与苏皎对视,那半句就再没有勇气说出。
但苏皎已明了,是要问她找不找夫婿?
虽然觉得徐稷问的话突兀,她也答了。
“没有。”
徐稷袖中的手拢起,面上不显。
苏皎望向窗外,阳光洒在她身上,安然又静好。
“徐大人,人的一生不是只有情爱的。”
爱恨太磋磨,她没有想过再与别人在一起。
谢宴正走到门边,听到了这一句。
脚步声惊了两人,双双回头。
两人坐在一处,对面看着,苏皎是从没在他面前展现的安然,唇角还带着笑。
谢宴手一紧,心中不是滋味。
面上仿若无事地走进去。
“已经着人告诉都督了。”
他们的人搜查自然没停,都督也同时下了命令。
三人都在苏皎的小院,午膳便打算一同留下来用了。
徐稷亲自下厨,做了满桌子的菜,虽然因为这两日的事没甚心情,但徐稷做的实在好吃,苏皎也难得多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