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你放开!”
苏皎用尽全力地去推他,声嘶力竭地往门边迈。
可他的力气委实大,纹丝不动,她喘着气,忽然抬手去打他。
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砸在他肩膀,谢宴由她打。
“你打,打够了我们再说。”
一句话落,她骤然止住了动作,脊背弓着弯下腰。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重生……为什么……”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苏皎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知道,她逃不走。
如果谢宴是重生的,那她前面再多的好话,博弈,都没有用,他不会让她走。
少帝压根不会信这一套。
“你冷静些,皎皎,你冷静……嘶。”
苏皎狠狠咬上了他箍着她的手。
血腥味在不大的密道里弥漫开,她想以此让他感到疼痛松开她,可到底是徒劳。
“怎么样,怎么样你才能让我走?”
他是什么时候重生的,何时知道她重生的,她从前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他有几分知道?
她猜不透,却晓得,一切的伪装和温顺都没有意义了。
“你听我说,皎皎,你听我说。”
谢宴心疼地将她抱紧。
“我带你出去,我们好好说一说。”
“就在这。”
她嘶哑着声音道。
密道安静了片刻。
“昭嘉十九年,父皇病重,死前将一切告诉了我。”
他背负着一条鲜活无辜的亲人性命,与母后身上全部的清名,不得不选了这条路走。
登基前的多日准备里,他大肆肃清四皇子与五皇子的政党,却唯独留下了谢鹤的一些臣子。
他对兄长有愧。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心软,让这些人在他登基前,策划了那场事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让苏皎躲在宫中,他们毕竟做了两年夫妻,无数冷宫日夜的相伴,若说没有情是不可能的。
宫外敌党更多,他甚至三番五次地落入机关里,那一夜京城的血流了十里,他与暗卫被人流冲散,独自拼杀的时候,没有想过会碰见苏皎。
她瘦弱的身影在人群中,长剑险些刺穿她的身体。
他们在漆黑的夜色里相扶着往前跑,机关暗室内,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那样为他挡下箭。
在永宁殿的第一年,他便知道这个皇子妃是胆小又娇养的。
这儿的吃食吃不惯,想家了便要哭,瞧见他还怕的跟什么似的。
这样怕死的一个人,连宫变那晚都趴在床下躲了十个时辰躲过别人的追杀,却会为了他,毅然决然地挡箭。
再多的冲击也比不上她软在怀里的刹那,她澄净的眼望着他,竭尽全力地喊。
“带我出去——
我不要死在这,谢宴,我不想死。”
怀里的人轻如鸿毛,他身上也因为躲箭与机关而挂了很多伤,暗道很长,也很黑,长到他怀里的人呼吸微弱了也没走出去,黑到……他将迈出去的时候,才看清楚了她身上的变化。
大片大片的红血线,蔓延了她整张脸。
如同在肉里生长的一样,她的皮肉甚至都开始溃烂。
他慌得不成样子,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只能更快地往外走。
回到皇宫,一切安定下来,他遍寻名医而不得,而她却慢慢虚弱下来。
“至多不过四五日,娘娘身体至阴,受不住这样的蛊。”
他望着她,往常漂亮的人如一朵枯败的花一样,了无生息地躺在床上,他将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他知道,她一直是一个爱漂亮的人,肯定不愿意被别人看到。
“脸上好疼……什么东西,我会不会毁了容貌,变得很丑?”
暗道里她睁着眼,望向他。
她那么爱漂亮,又怕死。
谢宴阖上眼,他听见自己问。
“有别的办法吗?”
以血换血养蛊,蛊转移到他身上的日日夜夜,谢宴也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如凌迟一般的疼痛将他淹没,他撑着最后的意识,在乾清宫写下了一道立后的圣旨。
“皇上未曾登基,怎能先立后?”
长林欲要阻拦,他苦笑一声。
“由我吧,谁知道能不能等到登基的那一天呢。”
西域圣子将他身上的蛊虫解去之后,他踏进和鸣殿,看到她欢笑模样的刹那,也同样如获新生。
登基后,经了生死,他比从前更珍惜她,见她欢笑,她依偎,他也跟着高兴。
无数忙碌到深夜时,总有一人窝在御书房,手中的游记掉在了地上,她靠在椅子上,总是熬不住睡过去。
熬不住,还是要等他。
谢宴看着旁侧跳动的烛火,心中涌起无言的暖意与欢喜。
圈起她的身子,进了床榻,云销雨霁,他抚着她温滑的肌肤,忍不住去亲她,又亲一下。
才睡过去的人被他吵醒,却没生气,眉眼弯弯地看了片刻,忽然红着脸,仰头在他唇角也亲了一下。
“礼尚往来。”
她一个人睡过去了,徒留他在原地,心怦怦地跳动着。
温存的时刻远比情浓更让人欢喜,他捂着盈满的心口,想做了帝后好啊,他不必再让她跟着在永宁殿受苦,她站在高位上,以后不必怕死,以后能做所有她想做的事。
关于苏家的奏折落在御案前,他猜想又是恭维的。
毕竟自打她做了皇后盛宠,巴结苏家的人不在少数。
两句揶揄,她红着脸来捂他的嘴,谢宴笑着接了满怀,手随意打开那奏折。
“苏家于背地里招兵买马。”
他将她哄去榻前看游记,转身出去。
“查。”
脸上的笑在夜色里消弭,暗卫传来了他最不想知道的消息。
苏家的确有招兵马的嫌疑,在他登基后网罗武将,甚至……暗卫查出事变那晚,有苏家的人浑水摸鱼在其中,意图取他性命。
当晚他彻夜未眠,站定在廊下。
翌日一早,前朝又传来弹劾苏皎的奏折。
来势汹汹,甚至多人上书。
她固执地不跟他见面,他在前朝大肆罚了一批臣子后,看着苏家有叛心的
证据,转头下了圣旨。
“将苏惟调来御前。”
他要让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
可苏惟太狡猾了,感受到一丝风吹草动便全然收手,在御前多日,他再没有查到他任何的异动。
苏家的第二回异动,便是他死前。
“冷落苏惟,并非因为要提拔云家,他已露出破绽,我不能不防。”
他将头埋在苏皎脖颈。
“重用云家,也远非你所看到的模样。”
云相的两个儿子都参科举,云家如日中天,若两个儿子再先后入仕,那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他借势允了云相两个儿子爵位,将他们从翰林院调出。
“云缈出现在乾清宫被你看到的那一天,是因为从她身上掉落了我大哥的玉佩。”
他亡兄那么珍视的玉佩,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一个,从前从没听谢鹤提过的人。
谢宴不得不怀疑。
之后的清查,云缈表现的很是正常,她只说那块玉佩是旁人赠予,却绝口不提是谢鹤。
频频的接近,宫宴的递酒,她如同所有将要入宫参选的秀女一样,仿佛所有刻意的示好,都是为了入他的后宫。
直到——云相府大喜,他与苏皎亲临。
他中途独自去醒酒,在相府早就准备好的厢房,却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
做了皇帝后的警觉使他立时醒神,便见云缈入内。
“臣女有事禀与皇上。”
谢宴正要开口,却发觉随着那股香味越发甜腻,他身上竟也开始有些燥热。
刹那,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几乎没有犹豫,谢宴抽了一侧的剑抵在她脖子。
“现在,滚出去。”